自那日起，他們總是一塊兒回家。

    率先下車的是馮柒，齊澄則是下一站才下車。

    兩人雖然住在同一個鄉，卻是距離隔了幾條街，還是得騎腳踏車才能較快到達。

    男生本就容易打成一片，幾日的相處，兩人愈發熟稔，齊澄看似溫柔，卻總是不經意的捉弄馮柒，似乎挺喜歡瞧馮柒那高冷形象轉為齜牙咧嘴的模樣。

    像隻貓。

    齊澄是這么覺得的。

    「改天能去你家玩嗎？」

    這日，他們一塊兒搭公車回家時，待其他人紛紛下車，他們總算有位子坐時，齊澄這才細聲問著。

    「可以呀，我這資優生還能教你功課?！柜T柒一副自信滿滿。

    馮柒的成績優秀，總是佔據著全年第一，所以就算他上課打盹，老師也不會太過苛責他。

    蔣山豪總是困惑問，「也沒看你花多少時間唸書，你這高分是怎么來的？」

    馮柒亦總是慵懶回應，「睡覺睡來的?！?/br>
    蔣山豪完美的詮釋翻白眼，差些揍了同學。

    齊澄頷首，「謝謝，我也可以教你日文?！?/br>
    馮柒眼睛發亮，但形象不能崩，他輕咳兩聲淡然說，「那就這么說定了?！?/br>
    齊澄忍俊不住嘴角上揚，笑意盈滿眼底。

    他真心覺得，馮柒這人太有趣了。

    回到家的馮柒，放下書包洗好手，便趕緊幫忙潘麗文準備晚飯。

    「先去洗澡，我自己來就好?！古他愇男χf。

    馮柒瞧著她削瘦的臉頰，搖頭道：「我幫您吧，反正今天功課不多，沒關係的?！?/br>
    潘麗文還未啟口，馮柒已經幫著切rou切菜。

    她自馮柒回家開始，嘴角始終沒落下。

    邊炒菜，邊燉湯，邊聽著耳邊傳來那輕柔嗓音的嘮叨，一句句的撞入心底最柔軟之處，她感到踏實無比，暖的她眼眶有些炙熱。

    「總之就是，齊澄如果來我們家，阿母您別又大費周章準備好料，知不知道？」

    潘麗文笑著頷首，「哪有你這樣的，再說吧，我自己看著辦，你別管?！?/br>
    「真是的，我不希望您太忙太累?！柜T柒撇撇嘴。

    她沒再接這話題，只是溫柔的揉了揉他柔軟的黑發，催促著他把飯菜端上桌。

    馮剛正巧也剛回來，他洗好手，也進入廚房幫忙，并讓潘麗文先坐下，別再忙活。

    晚餐是一家人最喜歡的時刻，一日下來的忙碌，也在愉快笑鬧的氣氛下沖刷了去，兩老不時被馮柒逗弄的笑出聲來，雖然話有些多就是。

    這一日日的，潘麗文的面色也逐漸紅潤，雖然身子還是很瘦弱，但精神恢復不少。

    馮柒瞧著很欣慰，他的擔憂也逐漸消去。

    待晚餐結束，吃了水果，消磨間也來到了潘麗文的休憩時間。

    「阿母，晚安?！?/br>
    燈熄，馮柒輕柔在她耳邊落下這句永遠都道不膩的話語。

    打理完后回到房里，馮柒這才開始寫功課。

    夜晚總能讓思緒沉淀，讓心池恢復一片寧靜。

    他一邊寫著，一邊想著學校的種種，認真說來，大多都是關于齊澄的。

    每當想起這個人，內心似乎有什么在躁動，似要突破他的心房，張牙舞爪的狂奔而出，喧囂著他的心池，蕩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馮柒無力地趴在桌上，原本還以為再多看個幾日就膩了，卻沒想到，這視線總是不禁意的就黏在那人身上。

    「長那么好看做什么……」馮柒不滿嘟囔。

    抬頭看了眼掛鐘，還是趕緊把作業完成吧，他騙了潘麗文，今日作業比平時還多了點，得花點時間才能完成。

    馮柒天生聰穎，成績優秀外，學習力也很強，老是被街坊鄰居夸著馮家出了個天才。

    但所謂的天才是無止境刻苦勤奮所得來的，好比是火苗，得使勁磨著才能成為熊焰烈火。

    所以待馮柒完成作業，已夜半時分。

    故隔日，他不禁在窗邊的海風吹拂下，緩緩闔上眼進入夢鄉。

    夢中，一段陳年往事逐漸清晰。

    夕陽馀暉染紅了澄清湖的湖面，把一旁的楓葉襯的如焰火燃燒。

    入秋的傍晚時分挾帶著些許寒意，湖畔旁的攤子亦一一收攤。

    十歲的馮柒幫著爸爸把清洗好的器具整齊放至扁擔中。

    馮柒瞧著空無一物的大鍋，儘管是小小年紀也明白這是生意興隆的意思。

    他的父親每天都挑著扁擔在澄清湖周遭販售豆花和杏仁茶，冬天還多了麵茶。

    每當他搖鈴時，孩童們便會屁顛屁顛的跟在身后，排隊等豆花。

    「柒柒，累不累阿？」馮剛柔聲問。

    「不累?！柜T柒搖頭。

    「柒柒真乖?！柜T剛笑著從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喏，獎勵?！?/br>
    馮柒睜大雙眸，展露驚喜欣然的笑靨，小心翼翼接過，伸出舌輕舔一口，抬頭望著馮剛，眸子中閃爍耀眼光芒，「爸爸，謝謝您！」

    馮剛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狡黠一哂，「別讓mama知道?！?/br>
    馮柒學著他，細聲說了句，「男人的祕密?！?/br>
    馮剛被他逗樂，爽朗大笑。

    收拾完畢后，起身緩步走回家。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的頎長，一高一矮，卻是最無與倫比的和諧畫面。

    但在這一天，卻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變故……

    最后一幕，停留在父親肩上扁擔掉落在地上的鏗鏘聲，震的他心尖疼。

    馮柒睜眼，夢醒了。

    「咳咳?！?/br>
    他聞聲抬首，數學女老師無奈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馮柒尷尬一哂，「老師……好？」

    數學老師嘆了口氣，「馮柒，你雖然成績很好，但上課還是得認真聽講，已經高二了?！?/br>
    「老師抱歉，下次不會了?！柜T柒搔了搔頭，略感不好意思。

    數學老師給予一抹淡笑，點了個頭就回講臺上繼續講解下一題。

    齊澄貼近他，小聲道：「你睡太熟了，我搖你搖不醒?！?/br>
    「下次用捏的如何？」他瞇眼瞧他。

    齊澄抿唇一笑，「嗯，我會的?！?/br>
    馮柒在桌底下忿忿踩了他一腳。

    終于放鐘聲響起，教室里的學生們紛紛松了口氣。

    蔣山豪無力的趴在桌上哀嚎，「終于結束無聊沉悶的數學課?！?/br>
    馮柒邊收拾著課本，邊調侃回應，「你到底哪節課不覺得無趣？」

    「嘿嘿，體育課?！?/br>
    「我也喜歡體育課?！过R澄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插話。

    半個月過去，他們已成了好朋友，特別是同桌馮柒，總是喜歡互相調侃彼此。

    蔣山豪一聽打趣道：「我瞧你這么白，還以為你的體育課都是在樹下納涼?！?/br>
    齊澄微微一笑，「要不要比劃看看？」

    蔣山豪聞言立即來勁，他興奮直道：「當然好，那要比劃什么？」

    「短跑？伏地挺身？」

    「全都沒問題，什么時候？」

    齊澄看了眼時間，「現在也行?！?/br>
    「擇日不如撞日，走，往cao場移動?！故Y山豪神采奕奕，笑容滿面。

    他一側頭朝馮柒說，「六柒，一起嗎？」

    馮柒想都沒想直接拒絕，「如果是籃球我才奉陪?！?/br>
    聞言，蔣山豪好奇問，「澄君，為何不選籃球？」

    齊澄嘴角幅度更大了，「因為我沒隊友?！?/br>
    馮柒：「……」

    蔣山豪：「……」

    馮柒嘴唇張了張，訕訕地道：「你可以問阿……」

    齊澄覻著他認真問，「你愿意當我隊友嗎？」

    馮柒差點笑出聲，他抿抿唇，下頷微抬，「好吧，勉強陪你流汗?！?/br>
    蔣山豪見狀悠悠開口，「六柒，你確定不走星路？」

    馮柒困惑望他。

    「你現在很像一隻貓?！?/br>
    「……什么意思？」

    蔣山豪學他抬下巴，「高傲?！?/br>
    齊澄不客氣的又笑出聲，并趕緊站起身來躲避馮柒的霸凌。

    馮柒深吸口氣，背起書包，踹了蔣山豪一腳，冷聲道：「走，球場上新仇舊恨一併清算?！?/br>
    于是，這三人加上蔣木豪，在午后陽光燦爛下，用一顆籃球走一遭兄弟情仇。

    馮柒手腳靈活敏捷，彎腰、閃身、跳躍，碰一聲，成功灌籃。

    「柒哥好厲害?！故Y木豪拍手鼓掌。

    喘氣著的蔣山豪，恨鐵不成鋼的瞪視他，「我說小豪，你哥哥是我吧？你的隊友也是我吧？怎么老是崇拜你柒哥去？」

    馮柒抬手用力揉了揉蔣木豪的頭發，替他幫腔，「因為我帥?！?/br>
    蔣山豪擺了擺手，「下一場換隊友?！?/br>
    他轉頭詢問齊澄的意見，「要換嗎？」

    齊澄聳肩表示無所謂，「換吧?！?/br>
    達成協議他們便換了隊伍，馮柒改為跟蔣木豪一隊。

    馮柒和齊澄對立站著，兩人擺出凝重神情，雙眸直盯彼此。

    就在馮柒接住球的瞬間，一個大抄步，準備來個三分球灌籃。

    可惜齊澄球技亦高超，他雙手張開，來個防守攻勢。

    一個進攻，一個防守，不相上下的實力讓馮柒咬牙，手腕彎了個漂亮幅度，把球準確傳給待命的蔣木豪。

    蔣木豪接到球后腳步加快，欲要跳躍搶籃板時，被迅速回身奔前的齊澄一拍，球從他手上滾落至地。

    馮柒和蔣山豪幾乎是同個速度，手一撈，馮柒搶到了球。

    他原地對準球框，腳躍手腕微彎，再次準確灌籃。

    馮柒笑的可得意了。

    「柒哥好身手！」蔣木豪興奮的在一旁嚷嚷。

    齊澄走至他身邊拍了下他的肩，「佩服?！?/br>
    「那當然，我誰呢？」

    「灌籃小王子?！?/br>
    馮柒樂了，「聽起來蠻威風的?！?/br>
    齊澄睨著他，汗水打濕了他精緻的五官，纖長的眼睫上掛著汗珠，眸子里跳動著點點星光，璀璨的叫人移不開視線。

    察覺他的目光，馮柒斂下笑顏，微蹙眉，「我臉上有什么嗎？」

    「有?！?/br>
    「嗯？」

    齊澄笑的彷若燦陽，「有星子?！?/br>
    馮柒：「……」

    這人有什么毛??？

    一顆球滾落至他們中間，蔣山豪的聲音化解了這份尷尬。

    「還打不打阿？」

    馮柒撿起球丟還給他，「不打了，我得回去幫忙做飯?！?/br>
    「喔……」蔣山豪頓了下，又說，「幫我跟阿姨問好?！?/br>
    「知道了?！?/br>
    馮柒拿起毛巾擦拭身上的汗珠，走至球場邊收拾書包，拽起帥氣掛在身上回首問，「澄君，回家嗎？」

    齊澄愣了下，趕忙頷首，「一起?！?/br>
    「你們回家路上小心，明天見?！故Y山豪朝他們兩人揮了揮手。

    兩人亦擺了擺手便邁開腳步往校門口走去。

    齊澄步至馮柒身邊，「今天能去你家寫作業嗎？」

    馮柒停下腳步，思了下才道：「好吧，但你得跟家人說一聲?！?/br>
    「謝謝，那我去打電話跟我mama報備?！?/br>
    「等等?！柜T柒拿出紙筆寫下自家電話號碼，遞給他，「這是我家電話，讓阿姨記下來?！?/br>
    接過紙條道了聲謝，齊澄邁步往電話機跑去，很快的又奔了回來。

    「走吧?！?/br>
    「到站后我有寄放腳踏車，到時候你載我？」

    「沒問題?！?/br>
    于是他們坐上公車，一路顛簸到站下車后，走至一間雜貨店前領車。

    馮柒牽著車，朝雜貨店里坐著的一位老爺爺道：「許爺，謝謝?！?/br>
    「混小子，這拿去?！?/br>
    馮柒瞧著他有點顛的手，再低頭一瞧，袋子里是一包rou乾，他抬頭笑著道謝。

    許爺爺擺擺手要他趕緊回家。

    馮柒接過袋子，笑得燦爛，「許爺，再見?！?/br>
    齊澄踏著腳踏車，馮柒坐在后面，瞇起眼，享受著風徐來拂過臉頰的舒爽感。

    鈴鈴鈴ーー

    腳踏車的鈴聲拉回了他游移的思緒。

    「齊澄，你好吵?！?/br>
    「馮柒，你好重?！?/br>
    馮柒聞言捏了下他的腰，惹的齊澄笑罵出聲，「別鬧，這樣危險?！?/br>
    他哼笑了聲，看著四周景物自眼前流瀉而過，徐聲說，「我平時都在許爺爺那里打工?！?/br>
    齊澄好奇問，「每天嗎？」

    他搖頭，「一週三天而已，說是打工，卻是在督促我寫作業?！?/br>
    齊澄沒接話，靜靜聽著。

    「但他最近身體狀況愈來愈差，拿著杯子的手都會微微顫抖?！?/br>
    「我叫他戒菸他也不要?！?/br>
    「很怕哪天，腳踏車無處可寄放?！?/br>
    「他就是個老小孩，有時候好煩?！?/br>
    馮柒幾乎念叨了快一路，最后一句是，「我真心希望許爺能活到百歲?！?/br>
    齊澄心想，這大概就是他喜歡臺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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