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雨重重落下來了,蕭衍卻還沒有回來。我有點擔心他會淋濕,要是感冒就糟了,我甚至已經準備隨時把衣服脫下來,給他當毛巾擦乾。 奈何我有心,蕭衍也沒有回來。 不對,他不會食言,他總是說到做到,況且才剛走而已,不要亂想,他一定會回來的。我仍抱有一線生機,不時往蕭衍離去的方向看,就怕錯過一點影子會錯過一輩子。 隨時間推移,雨越下越大,我的心漸漸冷卻,心里明白了什么,依然選擇執拗地等下去。 過了良久,浪費時間等來的不是蕭衍,而是兩名員警。 他們身上的螢光條在雨幕中也顯眼,我遠遠就看見他們步出巷口,警戒地探查四周,并向附近忙活的漁夫打聽一些事情。 「大哥,我們接到一起報案說這里疑似有綁架案的人質出現,請問你看過這個人嗎……」 心是徹底冷了。 有些事情分明心里有個底,可當真正發生時,卻又覺得措手不及。是我明知槍口已經架上,也明知是個忠心耿耿的槍手,還是會暗自希冀,鬧著脾氣要他手下留情,結果是適得其反,他被我逼著開槍,開在心上、讓我猝不及防的一槍,傷口比想像還要撕心裂肺的疼,涌出的血液澆得我渾身發寒。 原來帶我離開,沒有你。 我衝進雨幕,發了瘋似的逃跑。 我說我們其實可以是同路人。 也不知道該逃到哪去,只是漫無目的地橫衝直撞,沒有盡頭,沒有救贖。 但你說我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被柏油路上的坑洞絆倒,我跌在地上,手腳傳來刺麻的疼痛,但那都不重要了。 終究沒有結局。 我狼狽地趴在骯臟的馬路邊,像個瘋子,在雨中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 黎仁,你真可悲。諂媚這么久,還是得流浪,不得棲息。 笑了好長一段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笑到眼淚流不出來后,我緩緩爬起,心中終于尋思到一個有始有終的方向。 我憑著記憶,徒步一小時來到蕭衍的國中,渾身臟得不成樣子,水的重量讓我的腳步更加沉重,我還是盡力爬到半山腰,走完那段要命的階梯,看最后一次海。 我站在cao場邊緣,凝望這山海連線的壯闊景色,被灰濛的云霧繞得有點哀凄。 滑進嘴里的水有點咸澀,或許是因為混了我的鼻血和眼淚,我隨意抹了一把鼻子,人中很快又被雨水打濕。 「你是不是傻子?」 一句輕罵撞進我耳里,我以為是蕭衍,猛地轉身,卻什么也沒看見,又是一片悵然。 「你才是騙子?!刮液笸艘徊?,對著空氣回罵。 「你傷得我好重,可是你知道嗎?」我帶著哭腔吶喊,「我恨不了你??!」 「我恨不了你啊,蕭衍……」 雨水不斷從臉上滑落,沁寒從皮膚一路滲入骨髓,聲嘶力竭后心下竟也冷靜幾許。 凌遲后終會對感覺麻木,不再大聲哀號,做無謂的求饒,而是坦然接受將來的結局,不哭不鬧地面對,這種寧靜大概像心如死灰。 我轉回身子,踏在陡坡邊緣上,低望腳邊昨日留下來的菸蒂,再看底下激烈的波濤洶涌,腦?;腥怀梢黄瑹o波無瀾的汪洋,只反覆想著一個念頭。 既然恨不了,既然你也想離開,我便代你離開吧。 我張開雙臂,擁抱我們的曾經,緬懷往日的纏綿,隨后毫不遲疑地伸出右腳,縱身躍下。 那一刻,我是翱翔天際的青鳥。 雨水帶來了你,也帶走了我。 蕭衍,是你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