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
我從夢里驚醒。 腦袋昏沉之馀,耳邊倏地傳來金屬掉落的巨響,震得我心臟猛縮了一下。趕不上理清聲響的源頭,一記沉甸甸的關門聲已隔開所有遐思。 撥開擋住視線的發絲,我瞇著眼看向床邊的時鐘,時針落在九的位置。 他今天又不在了。莫名的失落在心里蔓延。 尚有點睡意留存,我閉上眼睛試著入睡,但廉價窗簾渾然擋不住照射進來的陽光,不諳日光的我只好用手臂遮著眼睛,繼續在起床與否這事情上掙扎,但也用不著掙扎太久,一股突如其來的尿意感迫使我離開被窩。 即使開窗通風,廁所依舊潮濕味濃厚,墻上磁磚與磁磚間的縫隙卡著污垢,似是長年未清,顏色混濁難辨。我站在還算上乾凈的洗手臺前,彎著腰汲水潑濕臉頰,涼意頓時在皮膚上暈開?,F在是三月入春,但氣溫還有點低,我為此打了冷顫。 「夏天什么時候才會來呢?」我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用一旁布料粗糙的毛巾擦乾水漬,我瞅著鏡中的倒影,發現與他相處的這幾日下來,氣色反倒好了不少。 或許心境的改變,也能讓外觀有顯著的變化吧。 我捉起放在牙刷旁的黑色發圈,手指俐落地繞兩個圈,替要長不長要短不短的頭發扎成一個小馬尾。瞧這神清氣爽的模樣,我微微勾起唇角,對自己的外貌甚感滿意。 雖然這樣會讓討厭的淚痣露出來,但他說喜歡我把頭發綁起來的樣子,所以我也喜歡。 也就只有這時候才喜歡。以前常有人稱讚我的容貌,說我長得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秀氣,皮膚且白且嫩,是十分討人喜愛的皮相。但是他們不知道,這副人見人愛的外表,是有人打從骨子里厭惡的。 我的頭發便是由這份厭惡而生。畢竟,遮住不了其他人的眼睛,那就遮住自己的吧。我是如此頹然自棄地想。 「頭發留那么長,不怕看不見路嗎?」 這是他盯著我打量時,脫口而出的話。 他的氣息帶點煙味。我記得我沒有回答,只是任他捏起下頦,任那雙凌厲的眼睛依依掃過我的面龐。不論手指或是視線,他的力道都太過強勢,就算被盯得不適,下巴甚至隱隱作痛,我也無從閃躲,只能像隻躺上砧板的羔羊,枉然掙扎著,待他宰割、判我死刑。 但是他沒有舉起屠刀,反而扔來一條再平凡不過的發圈。 「頭發綁起來?!?/br> 綁頭發的工具有很多種,例如橡皮筋、發圈、發帶、細繩,甚至是人的雙手,都能讓凌亂不堪的發絲攏成一團發束,多么簡單。 而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了我像樣的發圈。雖然往臉上扔得不輕不重,心卻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有點疼,疼得我紅了眼眶,酸了鼻腔。 他啊,圈住了狼狽不堪的我。 回憶隨著臟水流進排水孔,我盥洗完畢,接著返回臥室。 即使沒必要出門,我也習慣換套衣物,因為不換下睡衣的話,我會毫無意識地懶散起來,那感覺像是靈魂還黏在床上,讓人一整天都昏昏欲睡。 就如同整間房子的簡約,衣柜里的衣服也是同樣風格的單調。我沒有多想,隨意挑了件不合身的字母t恤,配上顏色鮮艷的運動短褲。 很突兀的穿搭,但他說喜歡我穿他給的衣服,所以我也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