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家人
53家人 常來店里的廖大媽剛做完一次拔火罐,坐在前廳跟藍玫嘮著家常。 “……曉得不?聽說就后面那條街上開窗簾店的王秀菊……就是愛跟人家吹她老公多體恤她的那個?!?/br> “她咋了?” “玫姐你不知道哇?”小美從前臺柜臺里抬頭,語氣里躍躍欲試的八卦,“她老公出去找小姐了,然后沒給錢,就是上周六,人家找到她店里頭要錢來了?!?/br> 上周六藍玫有事沒來店里。 廖大媽有點不悅小美搶了她的話茬,又補充道:“那王秀菊也是沉得住氣,二話沒說就把錢給了,把那個女的打發走了。過后等她老公送完貨回店里,你猜咋的?” 廖大媽賣了個關子。 “她老公回來了,然后呢?”藍玫適時地被吊起了胃口。 “那天我正好跟陳婆婆幾個在老二那兒打麻將,剛好看到了。你那天是沒在,一條街的人都看著他們兩口子扯架,熱鬧的很?!?/br> “王秀菊抄起剪子就要跟他拼命哦!都攆到大街上了,哭天喊地叫天老爺喲,說什么這么多年眼睛熬瞎了給他屋做窗簾,他出去花天酒地吃喝嫖賭,屋里也不管,娃娃也不帶,她天天伺候他偏癱的媽,出去嫖娼還要她來付錢……”說到這兒廖大媽努了怒嘴唇,壓低了聲音,好像那兩個字帶有難以啟齒的忌諱。 “她那男人看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她一天天的還當個寶貝一樣?!毙∶涝谝慌詭颓粩德?,絲毫沒有同情的意思。 藍玫手里理著毛線團,她準備趁著這幾天有空,給駱嘉年織件毛衣,讓他上學帶上等冬天穿。 呵,人雖然是個爛人,總歸是自己選的,又狠不下心離,可不得自己騙自己,拿廢物當寶似地哄騙自己唄。 藍玫心里嘖嘖。 “那王秀菊是個多好面子的人啊,怎么就在大街上打起架了?該是兩口子回去關起門來打才對?!?/br> “那誰知道呀。說不定就想著撕破臉讓她男人長長記性,下回莫干這丟人的事了。不過這男人啊,就是改不了這德行,除非到老死才不會出去亂搞?!绷未髬屢徽Z中的,言語中不乏多年的人生經驗。 “都這樣了還不離,圖什么呀真是的?!毙∶览斫獠涣诉@種前一天還要拼命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似的夫妻。 廖大媽皺皺眉,表示不認可,又對藍玫說道:“年輕人他們不懂,兩口子嘛過日子,總有些磕磕絆絆的。娃兒都生了,還離啥子離哦,只要男人肯認錯,錢掙了往家里拿就可以了,其他的,管不到那么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婚姻才有法過。你說是不是嘛藍玫?!?/br> 藍玫不知道為什么廖大媽認為她會懂這種道理,也許是因為她結過婚? “那這種日子過著也沒什么意思,不如離了一個人過還輕松些。像王秀菊男人那種男人還結什么婚,只怕是圖個女的給他當免費保姆?!彼{玫直言不諱,跟小美站到了一條戰線上。 “還是個給他免費生娃的保姆哩——”小美提高了音量強調。 “哎,你們還沒到那個年紀,等到時候就曉得我說的了,現在說得輕松,離婚離婚,嘴巴上下一碰,哪有那么簡單的哦……” “玫姐,我回來了?!?/br> 她們正說著,駱嘉年從外面回來了。 “小駱回來了,先去后面洗把臉,洗了坐著歇會兒,看你熱的?!笨吹今樇文隄M腦袋的汗,藍玫忍不住說道。 駱嘉年想著這個暑假時間長,總在家待著他覺得不好意思,干脆找個家教的兼職做。藍玫也由他去,就當是鍛煉一下了。 不過她可不知道,駱嘉年為了多掙點錢,找了兩份家教,兩個地方還離得很遠,為了答應她每天回來吃午飯,他路上得趕著趟兒。 駱嘉年放下包,發梢有汗珠,在近正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嗯,我這就去?!?/br> 然后便向里屋走去。 看時間差不多了,廖大媽起身道:“那我先走了,我大姐中午喊我去她家吃飯?!?/br> “廖阿姨慢走,下回有空了,什么時候想調理下就過來?!彼{玫也起身送她。 “好好好,一定過來?!?/br> 等廖大媽挎著針織小包走出店門后,小美從柜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 “玫姐,你說這廖阿姨奇不奇怪,明明自己也是老頭兒沒了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以前她老頭還在的時候不也是她天天床前端屎端尿地伺候,哪像現在有功夫跟一群老太太跳舞打麻將,時不時還來咱們店里逛一逛。怎么就看不得人家離婚呢?” 聽到她沒大沒小的吐槽,藍玫佯裝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別亂說話。讓你去馬姐餐館訂的飯,去看看好了沒,收拾收拾準備吃飯了?!?/br> “知道啦知道啦——”小美吐一下舌頭。 ------------------------------------- 晚上藍玫做了一桌菜,打算犒勞一下駱嘉年,慶祝他圓滿完成高考。 做飯的時候駱嘉年想幫忙,藍玫把他趕到一邊去了。 他只好順著她的意思,也沒什么事做,就坐在沙發上又對著一套足底按摩的模具開始鉆研。這是藍玫之前給小何小美他們培訓的時候用的,現在用不上了,店里沒處擱就拿回家了。 駱嘉年已經拿著那玩意看了好幾天了。 藍玫端著兩盤菜從廚房里走出來,看駱嘉年那專心的樣子,覺得好笑: “沒事看那東西干嘛?你也想學足療???” “沒什么,就想了解一下?!瘪樇文攴畔率址ㄖ改虾湍>邚纳嘲l起身,去廚房幫著端菜。 “玫姐,還有幾天才出成績,這么早慶祝是不是不太好?!瘪樇文暾遄玫貑柕?。 雖然他對自己有信心,但沒有實際分數的證明,他面對藍玫的夸獎不是很有底氣。 “為什么這么說?”藍玫解下腰間的圍裙掛在廚房門口的掛鉤上,捋了捋頭發,坐到餐桌前。 她輕瞪一眼駱嘉年,“誰說出成績了才能慶祝,我家的規矩就是:做完一件大事就要有犒勞?!?/br> 晚上藍玫做的土豆燜牛rou、清蒸黃花魚、木耳炒山藥、酸蘿卜老鴨湯,還有一盤回鍋rou。 這已經是她廚藝的極限了。 倒上兩杯她自己鼓搗的果酒。 駱嘉年感覺氣氛有些不簡單,好像接下來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果然。 藍玫提起杯子,說道;“一眨眼你來已經快一年了,平時有些我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你不要介意。你很懂事,沒怎么讓我cao心,好多時候還多虧了你幫忙。這一杯先敬過去一年里我們相處愉快?!?/br> 玻璃杯輕碰,果酒微甜,度數并不高,有一股梅子味。 駱嘉年靜靜聽著。 “第二杯,祝賀你完成高考,以后你會迎來一段新的經歷,見到更廣闊的世界,也祝你未來一路順風?!?/br> 說到這里藍玫的笑容里有種欣慰,以及一點淡淡的落寞。 駱嘉年輕輕牽扯了一個勉強的笑容,一顆心慢慢下墜。 玫姐是在……和他告別嗎? 她終于要趕他走了嗎? 捏著玻璃杯,手指在杯口輕蹭。 藍玫又給兩人倒滿一杯酒。 輕吸了一下鼻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說的有點太正經了,弄得還挺煽情的。我都有點不習慣?!?/br> “說實話,剛開始我對你是挺不待見的,要怪就去怪你爹駱勇,走之前也不打聲招呼,說他還有個兒子?!彼{玫輕嗤,開了個玩笑。 “到后來呢,我對你的印象慢慢改觀了。畢竟你也沒什么錯,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你也幫著做……” 雖然玫姐的話一點都沒有斷絕的意思,但駱嘉年墜落的心卻一直沒有停止。 …… “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把我這兒當作自己家,以后有時間了就回來看看,去外地工作了,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如果沒空的話就算了?!?/br> “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的,需要拿主意的,也可以給我打電話,雖然我說的話不一定對,但也可以給你提供些參考意見?!?/br> “第叁杯酒……你愿意當我的家人嗎?” 她的話讓他怔愣了一下。 …… “嗯?!?/br> 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那么長,駱嘉年看著藍玫,點點頭。 清脆的碰杯聲,給這場特別的對話敲下結尾。 之前的一切準備和話語,都好像是她在送他離開,這是一場給他送別儀式。 他這個短暫借住的過客,已經到了離開的最后期限。 預期的疼痛并沒有來臨,比起直接的“一路順風”,“家人”這個詞已經讓他倍感珍惜。 他想和她成為家人,但不是以母子的身份。 “家人”的身份對他是一把枷鎖,但也是一種特別的認可和長久的連接。 就像玫姐說的, “如果不說話,就什么都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