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學會寫字。

    過程倒是意外順利，有個不錯的開頭。

    凱特給她的第一個功課是寫名字，萊辛本來還沒有什么感覺，但當她耗費半天時間記住字母，最后成功寫下歪曲的『lessing』后，卻不禁呆楞了許久。

    她發現：原來自己的名字是長這樣的，透過紙上的線條，她看到了自己的存在，深刻認知到自己是萊辛的這一個事實。

    感覺胸口癢癢的。

    指尖輕輕擦過上頭乾涸的墨水，萊辛不斷重復著每一個筆劃，寫了一次又一次自己的名字，直到抽筋了才肯罷手。

    「萊辛，我是萊辛！」

    突然，她將紙張攤開，甚至忘了處境，扭頭看向一旁的凱特，像個孩子那樣笑著：「凱特、凱特，這是我的名字哦！」

    精靈在一旁將小羊的喜悅盡收眼底，手中的影像石默默記錄著一切，正如這些年來她所做的那樣。

    只是這次自己也在其中。

    「接下來寫看看我的名字吧，萊辛?！?/br>
    摸摸小羊的頭，感受到對面拱過來蹭蹭的反應，凱特并沒有阻止這過度親密的行為——不如說這正是她要的。

    最后在悉心引導下，萊辛又寫了幾次『kate·deceiver』，那張紙事后被凱特收回保存。

    有了動力，之后便水到渠成。

    不過萊辛很快便想起商人曾說過的『一字千金』。

    就是一個字的重量比一千條黃金還重的意思，否則她的手怎么會像吃了檸檬一樣酸呢？哪怕是一整個上午都在峭壁攀爬，她的手都沒有這么疲憊過。

    不說抄寫的疲累，學習倒是沒有想像中艱難，不用花幾天她就已經能辨認基本用語了。

    將目光投向面前那幾本書。

    凱特要她抄寫的書籍分別是《兒童日用單詞大全》、《歐瑞奈地理入門》以及《習慣法基礎》，還有不用抄寫的第四本：《自然通用詞匯表》。

    自己居住的地方就叫歐瑞奈──一個以獸人為主的城邦共同體，戈爾沙漠以西為始到萬子峰為止，地形多為丘陵，森林佔據整體面積五分之三左右。因為沒有統一的政權，交通系統異常復雜，被揶揄為獸逕迷宮。

    她算是知道每次偷完東西逃跑都不會被發現的理由了。

    「凱特，我們目前在什么位置？」

    萊辛指著地圖回頭，臉頰一不小心就擦到背后少女的唇，但這幾天時常發生，她都習慣了。

    只是真搞不懂為什么要讓她坐在凱特腿上，一開始還有些不適，到后來像這樣側坐并自然地各自讀各自的，就是因為身高差，讓她老是有種要把對方壓扁的感覺。

    當地點換到書房的沙發后她也沒什么意見了，甚至還挺舒服的。

    凱特將餅乾塞入萊辛嘴中，在其啃食一半后才把剩下的收回去享用，待口中無物后才回答。

    「這里偏南部，是我私人建立的修女會?！褂脕硎杖菟奖蛞蚬市蒺B的人員。

    教堂以南步行數日，樹林就稀疏多了，這個季節再深入一段便能開始發現凍土。

    但萊辛記得她的『家』應該都分布在中部，自己一天迷路的時間便能走到這里？

    看出小羊的疑惑，凱特補充道：「教會人員在特定條件下可以縮短距離?！?/br>
    「抓我這種......人的情況？」

    雖然她偷竊的事實已經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凱特多次暗示──甚至勒令她不得提到有關『竊盜』相關的字句，那是平日只有笑容的她唯一表情嚴峻的時刻。

    所以萊辛只能聽從，將其奉為圭臬。

    「沒錯，萊辛真聰明?！?/br>
    修女的頭巾已經卸下，柔順的金發披散在腰間，搔得萊辛有些癢。

    少女的手來回磨蹭著懷中女人的背，然后往上搓揉著頭發，似是很受用，對方也只是輕哼一聲不做任何反抗。

    本來還想過逃跑的，奈何能力不足──眼前的修女看似柔弱，但有意無意展露的能力都讓萊辛心驚膽跳，更別提這里是她的地盤了。加上各教會長久下來建立的權威，不過是平民的小羊根本沒有反抗的念頭。

    最重要的是......這里的生活其實還不賴。

    每天起床與凱特用餐，偶爾打掃教堂，還會去花園走走、喝喝下午茶，晚餐前動動身體，最后入睡。不用思考下一餐，不用去想接下來要睡哪里，只要聽從凱特的安排就行了，就連對方的接觸都已經習慣多了，就這樣任由搓揉捏壓。

    雖然感覺像是被圈養，不過也沒辦法嘛，她這個小人物只能聽從安排。

    身為崇尚自由的羚羊，她一開始還對這種生活感到恥辱。

    但三餐實在是太好吃了......

    「......」

    小羊又走神了，這么說快到晚餐時間了吧。

    凱特揉捏萊辛粗糙的手，讓這隻羊的蹄子可以好受一點，她藉機摩娑著結實的羊腿，比起一開始的外強中乾，現在也多了點血色──坐在腿上也不會撞到骨頭了。

    透過影像還沒辦法察覺，實際碰觸到后才深刻體會到她這些年過得有多艱難。

    除去一開始她私心招待的餐點，后來提供的圣餐可都是以苦行的標準去製作的。

    居然饞成這樣嗎？凱特又是心疼又是慶幸。

    心疼的是，這些年只能默默看著小羊掙扎度日。為了不抹滅她的光芒，也無法關起來飼養，頂多在背后悄悄抹除她偷竊時不經意間留下的痕跡。

    慶幸的是，小羊一如預料被十幾個城邦視為眼中釘，讓身為高層的自己有了以職權囚禁她的理由。況且如果沒有背地里的滅證，現在也摸不到這雙手了吧。

    行蹤成謎的怪盜不過是憑著信念埋頭衝刺的孤兒罷了。

    ……但不論過去如何，至少她如今是自己的禁臠，她的渴求、她的作為與她的罪，都是自己的所有物。

    「這一章節看完就去用餐吧?！?/br>
    「好——」

    隨著閱讀量的增加，再過不久萊辛就會察覺到異常了吧，但沒關係，不管小羊的選擇是什么，她依然是自己的。

    哪怕厭惡或恐懼，她終歸還是屬于我的。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