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主丫鬟被發賣之后 第18節
謝霽庭見她說起‘尸骨’二字時,眼中閃過一絲悲痛,不由猜測,她來邊關,是否也像劉老頭一樣,是來尋她相公尸骨的? 若僅僅是為了尋尸骨,便帶著孩子千里迢迢來到邊關,那么,她對她相公的感情,一定相當深厚了。 紅燜羊rou和糟腌豬蹄是已經做好了的,謝霽庭將兩道菜端到前廳桌子上,正要問劉老頭是現在上米飯還是待會兒再上,就見他從身上摸出兩錢碎銀,吩咐道:“去對面紅塵酒館,幫我買壇酒過來。沒有好酒,吃rou都沒味道?!?/br> 店里雖有酒水賣,但掌柜的跟他交待過,有些客人喜歡自帶酒水,不必多管。 雖然劉老頭之前騙了他,但他現在是食肆的伙計,劉老頭要他幫忙買酒,他不能不應。 謝霽庭拿著那二錢銀子去到對面的紅塵酒館,還沒開口,就見那李掌柜嫵媚一笑迎了上來:“喲,這不是探花郎嗎?先前怎么請你你都不進來,這會兒怎么不請自來了?莫不是改了主意了?” “李掌柜,在下是來幫劉老先生買酒的?!敝x霽庭后退半步道。 李紅杏恍然:“原來是要買酒???可惜,我這紅塵酒館的酒不賣給桃原食肆的人,你讓劉老頭自己過來買吧?!?/br> 謝霽庭只好回到桃原食肆,向劉老頭轉告了李掌柜的話。 劉老頭頓時不滿道:“你這店小二怎么回事?讓你買個酒都買不到!還讓我自己去買?那要你這個店小二有什么y用?掌柜的,掌柜的……” 何春桃聽到外面劉老頭的嚷嚷聲,連忙走了出來,笑著問劉老頭:“劉叔,這是怎么了?生這么大的氣?” “何掌柜,你這新請的什么店小二?我讓他幫我去對面買壇酒,他竟然讓我自己去買!”劉老頭指著謝霽庭不滿道。 何春桃當即扭頭斥了謝霽庭一句:“你怎么回事?客人讓你去買酒,你為什么不去買?” “不是我不去買,是李掌柜不肯賣給我,說是紅塵酒館的酒不賣給桃原食肆的人,客人要買就得自己去買?!敝x霽庭解釋。 何春桃皺了皺眉,之前也有客人讓幫忙買酒,吳嬸去對面買,李紅杏也沒說什么,今日怎么突然立下這么個規矩? 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多半是上午兩人吵的那一架,她心里不爽快,便臨時立了這個規矩。 好個李紅杏,她先挑的事兒,她還沒說什么,她倒先矯情起來了! 何春桃當即走到門口,朝對面喊道:“李紅杏,紅塵酒館的酒不賣給桃原食肆的人,這話可是你說的?” 李紅杏扭著腰走出來,挑釁道:“是我說的又如何?” 何春桃冷笑一聲:“那好,從今以后,凡是來桃原食肆用膳的客人,一律不許帶紅塵酒館的酒入內!” 她今天就跟這李紅杏杠上了!跟誰不會立規矩似的! 李紅杏面色微變,這幾個月,因為桃原食肆的生意愈發紅火,酒館里的酒銷得也比之前快了許多。若是何春桃不讓客人帶酒入內,那她的生意必然會下滑許多。 但話已出口,讓她現在向何春桃低頭?做夢! 生意下滑就下滑,反正酒越釀越香,壞不了,她李紅杏暫時也不缺銀子花。 相反,沒了紅塵酒館的酒,桃原食肆的生意必然也會下滑。那何春桃,一個人養著三個病秧子,她就不信,她能不缺銀子? 她倒要看看,她們倆,到底誰先熬死誰! “何春桃,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可別后悔!”李紅杏撂下句狠話便轉身回了酒館。 “誰先后悔誰是孫子!”何春桃說完也轉身回了屋。 劉老頭萬萬沒想到,因為他買酒的事兒,竟讓何掌柜立下這么個規矩,這擺明了是要跟李掌柜打擂臺啊。 見何掌柜要回后廚,他連忙喚住她:“何掌柜,那我這酒……” “劉叔,剛才的情況您也看到了,你要是想喝酒,我這店里也有好幾種酒,果酒縹醪酒菊花酒都有,都是從縣城進的,您看您要哪一種?”何春桃耐著性子問。 “可你這進的酒貴不說,味道也差遠了。沒有李掌柜釀的女兒紅,我這吃rou都沒味道啊……”劉老頭一臉的不樂意。 何春桃本就憋了一肚子氣,聽劉老頭在那抱怨啰嗦,立時發了脾氣:“您愛喝不喝!吃不下去的話就甭吃了,剩下的菜,我也不用再給您做了!” 劉老頭一聽,立時慫了:“吃吃吃,你快去做菜吧。酒的話,給我來壇菊花酒就行?!?/br> 沒有美酒喝就算了,可不能連美食都沒得吃了。 何春桃這才到里間取酒去了。 劉老頭見她進去了,頓時松了口氣,對一旁的謝霽庭說:“年輕人,看到沒?這女人一旦彪悍起來,比老虎還可怕!你以后娶娘子,可千萬不能娶何掌柜這種彪悍的!不然有的你苦頭吃!” 謝霽庭從前確實沒發現她彪悍的這一面。但,她一個人開著這間食肆,不彪悍些,怎么撐得下去? 何春桃取了一壇菊花酒出來放到桌上,又吩咐謝霽庭:“待會兒你給我看緊點,不許任何人帶紅塵酒館的酒進來!” “這,怎么分辨客人帶的是紅塵酒館的酒還是別的酒?”謝霽庭問。 “紅塵酒館就只賣女兒紅這一種酒,而且她釀的女兒紅,香味獨特,一聞你就知道了?!焙未禾医忉屚?,便趕緊回后廚做菜去了。 香味獨特?怎么個獨特法?謝霽庭心下疑惑,不過他剛才進紅塵酒館時,聞到的酒香確實有些不同。 劉老頭打開菊花酒,倒了一杯,邊喝邊感嘆道:“李掌柜釀的女兒紅,那叫一個香!一對比,這菊花酒簡直淡得跟水一樣?!?/br> 謝霽庭聞言有些奇怪,若李掌柜釀的酒真有那么好喝,名氣應該早已傳揚了出去,為何還會屈居在這小小邊陲之地?看來,這李掌柜也是個有故事之人。 因著何春桃新立下的這個規矩,許多先到紅塵酒館買了酒再來用膳的,都被攔在了食肆外。食肆中午的生意一下子少了許多,何春桃中午也清閑了許多。 午時剛過,何春桃剛收拾完桌子,就見韓副將帶著手下過來了,她連忙迎了上去,將人引了進來。 韓峻一進食肆,就看見那謝霽庭立在一旁,他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何春桃見狀,簡單解釋道:“韓將軍,這是我店里新聘的跑堂伙計。他meimei從前對我有恩,我就借了些銀子給他meimei治病。怕他還不上銀子,這才讓他以工抵債?!?/br> 韓峻這才明白,原來昨晚她去探病的妹子就是這謝霽庭的meimei。 他沒再說什么,徑直走到桌前坐下。 “韓將軍稍等,菜馬上就來?!?/br> 何春桃說完就帶著謝霽庭回了后廚,讓謝霽庭先把紅燜羊rou、糟腌豬蹄、排骨豆腐湯還有米飯端出去,自己則留在廚房再炒兩樣菜。 謝霽庭把飯菜端到桌上一一擺放好,說了句‘客官慢用’便退到一邊。 韓峻從筷籠抽出一雙筷子,卻‘一不小心’掉了一只到地上,他沒說話,只瞥了謝霽庭一眼。 一旁鄭方聞弦知意,忙沖謝霽庭喊道:“小二,沒看到筷子掉地上了嗎?還不快過來把筷子撿起來?” 謝霽庭心知這韓副將是故意的,但他還是走上前,彎腰去撿地上的筷子,誰知,手剛碰到筷子,一只軍靴便狠狠踩了上來,耳邊緊接著傳來韓副將冷厲的警告聲。 “姓謝的,我不管你從前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從前跟她有什么恩怨,但我警告你,離她遠一點,更不要對她有任何妄想!否則,下一次你再去采石場,難保不會出現點什么意外!” 謝霽庭這才知道,原來是這位韓副將把他分配到采石場去服雜役的。 雖然不知道這位韓副將為何從第一次見面就對他充滿敵意,但他既然以性命來威脅他離她遠一點,足以說明,他嘴上雖然叫她嫂子,心里卻未必真的把她當嫂子。 即便明白了這一點,謝霽庭也沒有絲毫與他爭搶的心思,只道:“在下一介流人,不敢有任何妄想,韓將軍盡管放心?!?/br> 韓峻見他說話時低眉斂目,語氣平和,不似作假,便道:“算你有自知之明,記住你自己說的話!” 說完,才把腳從他手上挪了開來。 謝霽庭用被踩得紅腫的右手撿起地上的筷子,說:“這只筷子臟了,桌上有新的,韓將軍請自便!” 說完便將臟筷子拿回后廚,先將手洗干凈,才又將已經炒好的一盤菜端了出去。 何春桃看了眼他的背影,心下若有所思。 剛才她本來準備去前廳問韓峻今日的菘菜要不要加辣,卻正好看到韓峻踩他手的那一幕。 韓峻對他的警告她也聽到了,本來以為這樣的羞辱和威脅他一定無法忍受,可沒想到,他不但默默忍受了,還平靜地說了那句話。 他說他不敢有任何妄想,其實是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想法罷。不然當年就不會把她發賣出京。 不過,他好歹曾經也是英國公府世子,今日卻先被李紅杏當眾揭穿賣身救妹的心思,又在她的逼迫下做了食肆的跑堂伙計,接著又被劉老頭斥罵,中午攔阻帶酒客人時,也挨了不少罵,剛才還被韓峻這般踩著手背羞辱威脅。 如此連番受辱,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了,他卻表現得十分平靜,平靜得有些不太正常。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究竟是什么原因, 讓他這般平靜淡然?既不羞憤氣惱,也不難過自哀? 何春桃想來想去,就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他是真的圣人心性, 所以無論怎么被辱, 都不會放在心上。 要么, 他極善掩飾, 看似表面平靜,實則早已懷恨在心, 只是礙于眼下的身份處境,選擇像毒蛇一樣蟄伏下來, 只等時機一到, 便悄然出動, 給人致命一擊! 這世上圣人少見,毒蛇卻常見得多。 一想到自己身邊極有可能藏著一條‘毒蛇’,她便渾身不舒坦。 不行, 她得試他一試, 若他當真懷恨在心, 那她便不能留他當跑堂伙計了。 她開的是食肆,他若想報復她, 隨便做點小手腳, 她說不定就得吃官司。 于是,等韓峻用完午膳離開后,何春桃趁謝霽庭擦桌子時, 試探道:“剛才韓將軍踩你手背時, 我其實看到了?!?/br> 謝霽庭手下動作微滯, 卻沒有說話, 只繼續用抹布擦桌子。 “你的手,沒事吧?”何春桃關心了句,想借此讓他放松警惕。 “不礙事,多謝掌柜的關心?!敝x霽庭低聲答。 何春桃一邊打量他的神色,一邊道:“韓將軍可能是誤會了什么,才會這么做,其實他人挺好的,等我回頭跟他解釋清楚,應該就沒事了?!?/br> “那就有勞掌柜了?!敝x霽庭面色平靜道。 “他今日這般對你確實有些過分,我代他跟你說句抱歉。你,不會恨他吧?”何春桃再次試探道。 謝霽庭聞言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看向她,反問道:“掌柜覺得,我該恨他嗎?” “他這般羞辱你,你當然應該恨他!”何春桃故意道。 謝霽庭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何春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試探得太過明顯被他看出什么來了,便找補道:“但是,昨天晚上,要不是韓將軍及時出現,射殺了那頭野狼,咱倆現在也未必能好好的站在這兒。他對你也算有救命之恩了,恩怨相抵,你應該不會恨他吧?” 謝霽庭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我確實不恨他。相反,我還要感謝他,感謝他昨晚救了我們……”感謝他對她的諸多照顧。 何春桃見他面色不似作假,心下不免狐疑,還真有這種記恩不記仇的人? “你當真不恨他?那李紅杏和劉老頭他們呢?他們都羞辱過你,難道你也不恨他們?”何春桃不太相信。 謝霽庭垂下眼瞼,沉默半晌,才抬眼平靜道:“在經歷過鋃鐺入獄、酷刑拷打,甚至家破人亡、千里流放之后,你所說的這些羞辱,便都算不得什么?!?/br> 何春桃一時怔住了,她怎么也沒想到,他之所以連番受辱之后,還能保持平靜淡然,竟是這么個原因。雖然他語氣平和,但她還是能想象到,他一朝入獄,失去父母親人,會有多么絕望多么痛苦。 一般人突遭大變,多半也會性子大變。他卻還能像從前一樣,依舊溫和從容,即便被人羞辱威脅,也能做到不卑不亢淡然以對,實屬難得。 見他清和的目光下,似乎藏著許多痛苦酸楚,不知怎地,何春桃竟生出幾分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