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均榮驚訝：“你不知道？你季叔叔在季檀星十八歲的時候就另娶了啊，沒記錯的話，季檀星現在應該還有一個七歲的同父異母的meimei，她沒和你說過？”

    謝則深吸了一口氣，搭著方向盤的手指逐漸縮緊發出皮質摩擦的聲音。

    零星落在車窗上的幾片鵝毛雪花開始融化，淌出了一條條寒冷的水痕。

    女孩十七歲稚嫩溫和的聲音好像又在謝則耳邊響起。

    【……我父母只打算要我一個孩子，所以對我非常保護和溺愛，我三歲之前，除了參加過父親好友給兒子舉辦的一個周歲宴，幾乎沒怎么出過門?！?/br>
    為什么故事只講到了上小學的七歲就戛然而止了？

    這個答案，謝則直到七年后的除夕夜，才被猛然點醒。

    她實在掩飾的很成功，以至于讓十七歲的謝十三真的以為她一直泡在蜜罐里很多年。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目前的確不是在靠家里生活了，經濟水平堪堪養活自己……】

    謝則緩緩掀起眼眸，好像又看到了季檀星一個人在外獨居，一個人遭遇尾隨，又一個人貼春聯的場景。

    她獨居多久了？是不是每年都這樣踩著小板凳給自己的房子貼春聯？又一個人努力去超市采購，而發著呆拎不動東西不止他遇見的那一次。

    還有那天買海鮮遠遠撞上的男人，不是相似，其實根本就是季新川本人，所以季檀星才會是那樣的表現。

    她遠遠看著的一家三口，就是她曾經最敬愛的父親。

    更駭人的，這樣小而刺人的瑣碎或許才是季檀星這些年最真實的日常。

    這簡直太滑稽，太荒誕了。

    謝則甚至感覺到了一股襲上脊背的冰寒。

    謝均榮見他不說話，道：“喂？你速度快點啊，我看飛機馬上就要預檢了?！?/br>
    “喂？謝則，在聽嗎？？”

    謝均榮拿下手機看了一眼，明明還在通話，那邊卻沒有聲音。

    下一秒，一句簡短冷沉的抱歉就傳了過來。

    謝均榮再想說話，謝則的手機卻已經掛斷了。

    機場高速，預報的大雪終于遲遲緩緩的在除夕夜飄墜了下來，萬物白霜，鵝毛飛降，紅色的尾燈在進入機場的路上燃成了一串。

    而車稀人少的回程，一輛黑色的車子似是要劃破黑夜般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說：

    假如九點沒有刷出來當天就不要等了，是小陽人沒爬起來…

    第50章

    ◎假如前路無光，那便自己執炬◎

    有孩子在警隊大院里玩火炮,小區大院里男孩子偏多，季檀星走進來的時候一個點燃的黑色火炮不小心扔到了她的腳底。

    孩子玩的炮火聲音不算很大，噼啪的突然炸響。

    季新川氣的抬手道：“都看著點,小心被季叔叔抓走了！”

    男孩們笑著往樹后躲，有個十二三歲的帶頭男孩從樹杈上跳下來，忽然指著站在季新川旁邊的季檀星道：“哎！哎！”

    其他孩子面面相覷，沒幾秒,好些都反應了過來，全都從花壇和樹后跑了出來，嘰嘰喳喳的喊著“是公主！是公主！”

    季新川：“臭小子,不準亂喊——”

    季檀星攔住他：“沒事,估計是家里的哥哥們告訴他們的?！?/br>
    她看過幾個小孩,笑著精準的叫出他們的名字：“怎么還不回家吃年夜飯？”

    帶頭的男孩叫于冬,他跑過來道：“我哥嫌我煩，趕我出來了——檀星jiejie,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

    季檀星彎腰捏了捏他的耳朵：“jiejie工作很忙，不經?；貋?，馬上要下雪了,你們快點回家去?！?/br>
    于冬看著季檀星漂亮溫柔的臉，耳尖不好意思的發紅：“馬上就回家，我要回去告訴哥哥檀星jiejie回來了?！?/br>
    季檀星微微笑了笑。

    季新川也笑著道：“你小時候好多玩伴都經常上門找你,齊深來的最勤快,不過他知道你不在家，偶爾只是來送送東西?！?/br>
    季檀星笑意緩緩淡掉，她點頭嗯了一聲：“上去吧?！?/br>
    季新川懊惱道：“瞧我,在這站這么半天,凍著了吧？”

    “沒事爸,上去吧?！奔咎葱堑?，“家里只留一個小孩不安全?！?/br>
    季新川嘴唇動了動，看著季檀星的背影眼神有些復雜心疼，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季檀星當然知道家里一個小孩不安全，因為她那么多年就是這樣過來的。

    肖萍霜看他不動，走過去輕聲道：“孩子能回家總歸是好的，走吧新川?！?/br>
    季新川這才吐出一口氣，重新掛上高興的表情上了樓。

    季檀星的家在警隊小區的三樓，這里也是老小區，但因為是機關單位下屬社區的原因，常年維護的都比較仔細。

    舊的居住樓沒多少瑕疵，反倒有一種特有的歲月沉淀痕跡。

    季檀星率先上樓，站在門口等著季新川上來。

    肖萍霜一直跟在父女倆身后，能不說話的時候就不說話。

    季新川拿出鑰匙，語氣商量著道：“小小，家里鑰匙你還是拿一把吧?！?/br>
    季檀星淡淡搖頭：“不了爸，我不經?；貋??！?/br>
    肖萍霜默默看了季檀星一眼，下一秒季檀星的眼神直直掃過來。

    她又閃躲過，盡力在季檀星在的場合當一個透明人。

    家門方一打開，一股溫暖的氣息就透了出來，還有淡淡的似要滲入人四肢百骸的雅致檀香，季檀星暗暗深吸一口，走進去在玄關看了一眼。

    沙發，電視，大小家具，和她當初離開這里的時候沒什么區別。

    但細微處仍舊變動不少，小孩用的蠟筆，玩具，獨屬于另一個女人裝飾風格的小擺件，都細細密密的插入了這個原本簡潔的家庭。

    但或許，這樣充滿了細碎的角落才是一個完整家庭最原本的模樣。

    只是這不是她的，她從不曾擁有過。

    餐桌上已經放好了滿滿一桌子的菜，有個梳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坐在椅子上偷大蝦吃。

    季新川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珠珠，看誰來了！”

    季珠珠長了一雙酷似季新川的眼睛，眉毛和嘴唇卻像極了肖萍霜。

    她嘴上還掛著蝦汁，回頭看見季檀星愣了一瞬，然后叫道：“??！”

    季檀星僵硬的朝她笑了笑。

    季新川帶著季檀星走到餐桌旁，肖萍霜去廚房熱湯了。

    他的工作繁忙，這幾年快退休了才慢慢閑了下來，季新川一把抱起季珠珠道：“啊什么啊，這是你大jiejie，叫jiejie！”

    季珠珠到底還是一個孩子，被保護的天真又調皮，她伶俐的看了季檀星兩眼，笑著叫道：“大jiejie過年好——”

    季新川非常愛孩子，大力揉了揉季珠珠的腦袋，然后想要抬手拍拍季檀星，季檀星卻不著痕跡的后退了一步，她拉開桌子旁邊臨時搬過來的一張木椅子，坐下。

    “爸，你讓她別忙活了?！奔咎葱翘鹧垌?，“我和您坐一會，一會還要回家?！?/br>
    季新川連忙放季珠珠下地去跑，他皺起眉頭道：“這么晚了還要回去？家里給你把床鋪都收拾好了?！?/br>
    季檀星???深吸一口氣：“要的，明天一早還有個工作要做?！?/br>
    季新川看著季檀星，廚房里傳來小女孩和mama笑著說話的背景音。

    他語氣哄慰：“……小小，這么多年了，你緩過來了沒有？”

    桌上每一道菜都放著香菜，季檀星看了看，收回眼神：“當然，我現在過的很好?！?/br>
    季新川嗓音有些痛苦道：“那為什么不回家？”

    “家？”

    季檀星輕輕重復，然后微微笑道：“爸爸，我家在海渡花園呢?！?/br>
    季新川暗暗換了一口氣。

    對這個女兒，他心內充滿了無數愧疚心疼。

    季檀星出生在他工作任務最繁忙的時候，小時候一家人連年夜飯都沒怎么完整吃過，后來她又失去了母親，季新川這才每年除夕都和隊里調休，好在警隊也知道他的情況，年年都會特意給他放假。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缺席了無數該陪伴季檀星的時候。

    家長會，升學禮，過去無數時間，他的時間都給了警局和工作。直到后來有了季珠珠，每次他出去上班的時候，看到有母親陪伴的季珠珠依舊在不舍的哭鬧害怕，才有了一種那些年，季檀星都是怎么過來的懊悔思緒。

    這個孩子沒有母親，又是女孩，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該有多么孤獨無助。

    但她送自己出門的時候，卻沒有一次哭過鬧過。

    季新川原本是想，這幾年好好補償這個女兒的。

    但季檀星好像已經不需要了。

    從十八歲開始，她再也沒有找季新川訴說過任何心事，包括她最需要開解的那一年，季檀星也從不訴說，沉默到讓人害怕。

    季新川不知道，這個孩子這些年是真的將心事都憋在了心里，還是像十七歲那年一樣，只將生活的變動和瑣碎都寫信寄給另一個城市的那個好朋友。

    他默默拿起筷子，撥開大蝦上的香菜，給季檀星夾過去：“你想留下，想回去，都行，最起碼陪爸爸吃頓飯，好不好？”

    季檀星看著面前的蝦，眸光深處動了一瞬，她剛準備執起筷子，肖萍霜就帶著季珠珠從廚房走出來了。

    她拉開填充了海綿軟墊的椅子，滿臉柔和的看著季珠珠爬坐上去，然后又拉開了自己的，抬手給季新川盛了一碗湯。

    盛完又給季檀星盛了一碗，碗像是臨時拿的，插在其他和諧的三件套中，臨時湊數招待客人的一樣。

    季檀星看了肖萍霜一眼，原木色的椅子夾在三個原裝的海綿餐椅里面，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于是她又將手遠離了桌面。

    餐桌上只有季新川在不斷的和季檀星說話，肖萍霜真正做到了在季檀星面前當一個不說話也不參與的人。

    氣氛開始變的奇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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