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冬 第104節
黎冬無奈,低頭繼續翻找壓箱底的繩子,有一條算一條地都拽出來。 翻找中,指尖碰到一塊冰冷觸感的金屬橢圓片,鏈接的繩子并不長,比起牽繩,倒更像是單純掛在狗脖子上的掛繩狗牌。 黎冬將繩子放在罐頭頸邊比試長度,發現長度同樣不夠,刻有圖印的金屬橢圓片表面起銹,像極了小時候給幼犬佩戴的脖環,長大后不能再用。 正要將掛繩收起來,余光卻在瞥清金屬片上的模糊圖印時,手上動作猛的一頓。 她認得這個圖案。 準確來說,黎冬不僅才見過這圖案,還記得同樣印有這個圖案的泛黃牌匾,位置就在距離三中不過幾百米的寵物店。 不少寵物店在出售寵物后,會象征性地贈予寵物的新主人一條掛繩。 ......所以,罐頭是在學校門口的寵物店買的嗎。 掌心一片濕濡,黎冬大腦飛速運轉,開始假設年歲過十的罐頭購于寵物店,手中掛繩長度一看就是幼年金毛犬,再加上祁夏璟那年夏天就早早離開國內—— 罐頭是在他們分手不久后買的嗎。 還有那道熟悉無比、卻怎么都想不起的三道疤痕。 ——“我能問問,你養狗的原因嗎?!?/br> ——“沒什么原因,被騙而已?!?/br> ——“你還記得么,我們讀書的時候,這家寵物店就開在這里了?!?/br> ——“十年都沒倒閉,大概率是黑店?!?/br> “......” “......這位小姐,你自己也說了是十年前買的狗,我們就是一個小寵物店,怎么可能會留十年前的購買記錄啊?!?/br> 半小時后的寵物店里,兩鬢斑白的老板不耐煩的看著黎冬,揮手要她趕緊走:“沒事別打擾我做生意,快走快走?!?/br> 老板沒換人,就連寵物店的陳設擺放都和十年前相差不多,兩側貨架上擺滿狗糧、玩具和小衣服,只是放售賣小狗小貓換了新的展示柜。 黎冬轉身,從貨架上拿起三袋罐頭平日吃的狗糧,放在結賬臺上要付錢,再次將金屬片往前遞給老板,指著上面刻印的編號。 “您幫我查一下吧,”她聲音懇切,出門匆忙連外套都忘記穿,這時正冷的尾音輕顫, ”拜托您了?!?/br> 某個荒誕念頭在黎冬心頭瘋狂滋長,罐頭最終還是被她丟在家里,而那條舊年掛繩,已經被她攥到發皺。 真的是巧合嗎。 腹部過于熟悉的疤痕。 罐頭從初次見面,就對她展示的異常親近。 以及祁夏璟說起罐頭的前主人時,總是閉口不愿多談的模樣。 “......行吧行吧?!?/br> 見她拿的都是最貴的進口狗糧,老板斜眼瞥了眼吊牌,勉強嘖了聲,嘮嘮叨叨地接過來輸入編號: “事先聲明啊,你這狗都買十年了,再出任何問題可賴不著我啊——” 嗶的機械聲響起,黎冬神經瞬間緊繃,匆忙去看電腦顯示的錄入信息,看清后,只覺得大腦有什么轟然倒塌。 屏幕上都是最簡單的字,連在一起她卻讀不懂。 品種那一欄寫著【無】,服務項目是【寄養】與【購買】。 而購買日期,恰好是他們分手的第四天。 那時她已不住在筒子樓,同父母回老家休養,徹底與祁夏璟的生活斷絕來往。 - 祁夏璟推門走進玄關處時,見安寂無聲的家里幾近漆黑一片,眼底閃過意外。 和習慣身處黑暗環境的他不同,黎冬家里總是明亮而溫暖,鵝黃色的暖光落在身上仿佛自帶溫熱,最容易讓人貪戀和上癮。 現在整間屋子卻是冰冷的昏暗,唯一的光亮是客廳正播放電影的電視機,纖瘦的人蜷著身體抱膝坐在沙發上,露出小半張臉目視前方,不怕冷的光著腳。 像是沒聽見關門聲,女人置若罔聞地只盯著面前的電視機,神情怔怔。 “......我們分手那天是愚人節,所以我一直當她是開玩笑,我愿意讓她這個玩笑維持一個月?!? “從分手那天開始,我每天都會買一罐5月1號到期的鳳梨罐頭,因為鳳梨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而5月1號是我的生日?!?/br> “我告訴我自己,當我買滿30罐的時候,她如果還不回來,這一段感情就會過期?!? 熟悉的臺詞清晰響起,祁夏璟抱著懷中物品,側目去看電視機上演員英俊卻滄桑的臉,畫面里正狼吞虎咽地艱難吃著一盒鳳梨罐頭,手邊是小山堆似的空罐。 臺詞畫面仍在繼續,久違的記憶接踵而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每一個東西上面都有個日子,秋刀魚會過期,rou醬也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2 “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過期的?2 “阿黎?!?/br> “當時你買罐頭的時候,在想什么?!?/br> 問題來得毫無征兆,黎冬仍表情平靜地縮在沙發上抱著雙膝,黑暗中的側顏辨不清表情,只是微啞的鼻腔,暴露了她此刻的酸澀情緒。 祁夏璟走到客廳中央,將黑絲絨布包裹的長方體輕放在沙發旁邊,垂眸看著茶幾上陳年老舊的掛牌,以及墻邊突然多出來的幾袋狗糧,無奈輕嘆。 總歸還是讓她知道了。 男人脫下身上的黑色大衣,邁著長腿在黎冬面前蹲下,用仍有余溫的衣服包住她的腳以防受涼。 抬眸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男人沉聲和電影同步念出臺詞:“.......如果記憶也是一個罐頭的話,我希望這個罐頭不會過期?!? “阿黎?!?/br> 祁夏璟抬手輕揉她順滑發頂,看了眼不亦樂乎咬著他褲腳的金毛,不那么客氣地拍拍狗腦袋,勾唇笑著: “我說過,我運氣很好?!?/br> 他的罐頭,同樣也是她最愛的罐頭,直到現在也沒有過期。 黎冬抬手拽住他衣袖,刨根問底地追問道:“十年前,寵物店的老板肯收下罐頭,根本不是我運氣好,對不對?!?/br> 罐頭不是純種金毛。 她是黎冬在高三放學時,意外在學校附近的廢舊樓附近,撿到的受傷小狗。 小金毛渾身是血十分嚇人,那時討厭狗的祁夏璟為了不讓她身上沾血,就用自己的外套將小狗送到附近的寵物店,又和老板送醫治好后,足月大的小金毛就此留在寵物店。 她一直覺得罐頭腹部的傷眼熟,卻想不起她見過血腥畫面——可事實卻是,那日抱狗的人是祁夏璟。 她一直以為是老板人心善,愿意收養無家可歸的棄犬——可事實卻是,祁夏璟不知花了多少錢,把罐頭留在寵物店里寄養,直到他后來買下那天。 她一直以為祁夏璟會很快忘記她,回歸他原本的璀璨人生——可事實卻是,祁夏璟在買狗后找不到她人,往后三天無數次跑回寵物店,連家都沒回,所以總穿著同一件衣服。 紋身,祈福,養狗。 祁夏璟在這十年里用盡辦法,只為了讓她不要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哪怕希望再渺茫微小。 眼底一片濕熱,即便黎冬早已知道答案,還是堅持要問:“罐頭就是當年的小金毛,對不對?!?/br> “對?!?/br> 從來居高臨下看人的男人正仰頭看她,語調溫柔和緩,宛如在徐徐道來那過往的故事:“當時我就在想,你這么喜歡這條傻狗?!?/br> “就算你不要我,也不會不要你最心愛的小狗吧?!?/br> 祁夏璟唇邊漾著淡淡笑意,只是沙啞聲線聽著有幾分無奈與苦澀: “你看,事實證明,我也有失算的時候?!?/br> 傷痛永遠會是傷痛,黎冬想,祁夏璟哪怕再平靜的笑著說出這些過往,也一定是委屈的。 這十年,她欠他太多道歉。 黑暗中,她抬手捧著祁夏璟的臉,歉然而虔誠地俯身親吻在他微涼薄唇,低低道:“.......對不起?!?/br> 回應她的,是男人強勢而溫柔的親吻。 祁夏璟撐著沙發緩慢起身,托著黎冬柔軟纖細的月要月支俯身一點點壓下去,無聲地掌控所有主動權。 一時間,情動曖昧的靡靡親吻聲響起,銀絲交纏勾連,時而有沾染幾分痛苦的歡愉輕吟響起。 當后背抵在堅硬冰冷的物體上時,黎冬被陌生的觸感驚的找回幾分理智,氣.喘.吁.吁地偏頭結束這個綿長的深吻。 這時撐在她上方的祁夏璟,已經掀開包裹用的黑絨布,露出里面巨大的木質相框。 透明玻璃下,靜靜躺著那束校慶前,黎冬匆匆購置的厄瓜多爾玫瑰。 花瓣顏色是溫柔的紅豆沙粉,向內層層瓣瓣暈染成粉白,挑去花刺的綠植根部,則用絨絲帶系成漂亮的蝴蝶結。 除卻花瓣較與那日略顯干癟,玫瑰在幾日過去后,瑰麗姿容分毫不減,大朵大朵盡力綻放著,甚而多出幾分歷經滄桑的厚重分量。 黎冬發愣看著相框中的干花,人久久說不出話,倏地想起祁夏璟這幾日又是將花倒掛在陽臺,晚上又是半夜偷偷忙碌,問起來卻總說是秘密。 良久,她終于從美到令人心顫的花束中抽身,攥著男人衣袖,緊張地輕聲問道:“......這是送給我的么?!?/br> “嗯,送給你的?!?/br> 交舌親吻讓黎冬此刻的眼尾仍泛著點點緋紅,女人驚愕與感動交織的表情嬌憨,勾地祁夏璟嗓子發澀,喉結上下滾動。 身后電影繼續播放,背景音與人聲源源不斷地響起,但祁夏璟卻不再、也從未探究往后他人的故事結局。 他只要同她在一起。 手臂摟著月要將人穩穩抱在懷中,震耳心跳與交纏呼吸難舍難分,祁夏璟額頭抵著黎冬溫熱的前額,低聲道:“或許罐頭會過期,甚至隨著年歲漸長,人的記憶也會模糊不清,但我對你的愛不會?!?/br> “阿黎,我愛你,比你以為的要多很多?!?/br> 親吻大概是世上最可怕的成癮物,如何體驗嘗試都永遠不夠;祁夏璟低頭,再次吻在黎冬微張的紅唇,身體后退半寸,久久欣賞著她背后無比相配的綻放玫瑰,愿眼前畫面能永生刻印在他腦海、深埋骨血。 “你是我長盛不衰的玫瑰?!?/br> “世間唯一,永不凋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