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圣誕節前一天清晨的你被困在沙加緬度,在航廈門口百無聊賴地等待遲到的接駁車。并不是說你討厭相對溫暖的西岸,但可以選擇的話你寧愿穿著厚重的丑毛衣在外頭飄著雪的波士頓渡過一個有著烤餅乾、永遠不夠長的禮物包裝紙和熱紅酒的圣誕佳節。 /猜猜是哪個議員在我搭上回程的班機前呼叫了代號c。/ 本來只是抱著嘗試的心態發出訊息,而令你驚訝的是,琴不到三十秒便回覆了。 /……不會是我想的人吧?代號收集家?/ 你笑了下,加州乾燥的空氣忽然都不是那么大的問題了,女人命名綽號的方式永遠都不會讓你感到厭倦。 由于你們的職業會牽涉到很多敏感議題,這些被藏在鎂光燈之外的公關危機都有一些代號可以來替代在文字或口頭上真正地被提及,防止外洩事件的可能。例如:代號a象徵著傷害行為,代號b是酒駕,代號c則是濫用藥物等的。而這位議員一家,在這半年里,已經包了代號a到e大大小小的事件。 可以說是你們的假期破壞者。 /賓果。我以為這是今年最后一次飛來西岸了,沒想到離結束還遠得很。/ 你本來想問的更多,例如她手上的案子不是也剛結束嗎?圣誕計畫?怎么還沒睡?或者一些更小的事,只要足夠讓你忘了自己假期泡湯的事實。 /這意味著你今晚回不來了?/ /恐怕是??上Я?,我很期待你做的起司通心粉,小傢伙的圣誕禮物我也準備好了。/ 你這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急急忙忙地又繼續往對話框里繼續輸入。 /圣誕禮物在我家客廳,你知道鑰匙在哪。如果你來得及的話……拜託,我不想讓我的教子失望。/ 琴在輸入了一陣后又停下,你以為這個對話會在她可能終于睡著后停止,直到她在你準備關上螢幕前回上了一句。 /放心,你永遠都是他最愛的神仙教母。/ 你的心里頓時被暖意充滿了,儘管你并不能真正聽到她溫柔卻堅定的嗓音說出這句話。 琴在向你問了一些關于酒店、晚餐和處理計畫的瑣事后才真的斷了話題,那時東岸也差不多是清晨四點了。她在這部分真的像個cao心的母親,彷彿得確認你還是會有地方度過一個溫暖的平安夜才愿意安心,并且要你承諾會在事情告一段落后打給她——無論那時候是傍晚還是午夜,她會等待。 這樣已經夠好了,你對自己強調著。 當你處理完這一切后,由衷地感謝著佳節氣氛讓平常需要拉扯很久的談判局面加快了速度——最后你又再一次從警局中拯救了議員可悲的兒子,對外宣稱他的出現是為了給留守警局的基層人員享受一頓圣誕大餐。技術上來說他的確做了,最后。 「我該走了?!?/br> 這是最后一步了。你們商議的時間不長,大約是你續了第二杯拿鐵又飲了半杯后,男人揹好幾乎從不離身的相機包,起身時端起咖啡,對你揚了揚下巴后道:「圣誕快樂,你還欠我一條……或者,你知道我也有空以約會代償的?!?/br> 「圣誕快樂。拜託聽我的,別在節日找碴?!?/br> 你假裝沒聽見他蹩腳的搭訕方式,開始整理文件收進資料夾里,儘管每一次你在西岸遇到的案子大部分都跟他或他底下的記者有關。嚴格來說你們也算是認識了兩年,但這不可行的。你一開始便對他笑著反駁,你們只能是相互帶來危機和利益的共生關係。 「值得一試?!?/br> 他聳了聳肩,又忽然像想起什么般摸了摸夾克胸前的口袋,然后掏出一張名片大小的紙張遞給你。 「對了,上次答應你的?!?/br> 你接過來,看清楚上面瀟灑的文字后不禁失笑。這傢伙居然還記得啊,你只是曾經隨口託付他有機會幫你要個名導的簽名。更難以置信的是,隨著男人的挑眉示意翻到背面,這張名片竟屬于那位你最喜歡的編劇。 「謝了——看來我真的欠你一次?!?/br> 「下次來西岸跟我說一聲就好,我會安排?!?/br> 哪次來西岸不是你們家惹出的麻煩呢。他在你的一個白眼后揚長而去,而你微微的笑意還是留在唇角。 你的世界一下子恢復平靜,又是一個工作的段落。照理來說你應該要開始準備回程工作,但現在的你只想享受這個時刻。你知道今天回程的機票估計是訂不到了,剛才經過街角時發現打算吃的餐廳已經有長長的人龍在等候,這可是平安夜。 所以你在慢慢地飲盡這杯拿鐵后,站起身圍好圍巾,決定還是直接回酒店。一來街上的圣誕氣氛不會這么強烈地影響到你,二來至少還能在附設的酒吧喝上一杯。 在上了計程車后,你摸出手機,對著哥哥傳來的家庭合照和語音訊息莞爾一笑,同時有點兒感慨。然后,你在通訊錄里滑到那個女人的名字。 比計畫中還要早了一點,至少才剛要傍晚。你闔上眼眸想像琴可能還在廚房里忙進忙出,無暇接起—— 「嘿,你結束了?」 琴倒是沒有給你過多遐想的時間,馬上接起電話。你有些訝異,她那頭聽起來比你這兒還吵。 「是啊,比預期的早。你們今天出門吃飯嗎?」 你問起,心里卻突然有股特別的預感。而琴發出了尷尬的一聲「呃嗯」,你的腦袋里有她每次在這種情緒下面紅耳赤的模樣。 「……你在車上了?」 「下個轉角就到酒店了?!?/br> 「那好?!?/br> 她匆匆掛掉了你的電話,正當你還滿腹困惑時,計程車彎過街角,你在下榻酒店的大廳門口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金發身影正推著行李箱。 如果那是琴就好了。正當你這么想的時候……女人回過頭來,對住你的雙眼時綻放笑意。 琴?在這里?西岸? 就你的認知中,從波士頓的正規機場飛過來至少要八個鐘頭以上,更何況是一票難求的平安夜。你匆匆忙忙地掏出鈔票后下了車,而琴淺勾著唇角對你伸開臂彎,你毫不遲疑地抱住了她。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你們的晚餐呢——天啊,你是幻覺嗎?」 離開這個擁抱后你抓著她的雙肩,疑問終于傾瀉而出,你知道自己聽起來很激動,幾乎有點兒語無倫次了。 「嘿,嘿,慢點?!?/br> 琴將她一頭完美的金棕色發絲用指尖梳好,包括卡在你夾克拉鍊上的,然后對你露出每次她要開始安撫孩子時都會有的那種笑容。 「回答你的問題……我覺得我得來找你。讓你一個人度過平安夜的晚餐,我算哪門子的朋友?」 脫下手套,她的指尖靠上你的臉頰邊緣輕輕摩挲,笑道:「感覺到了嗎?我是真的?!?/br> 你不曉得該說什么,真的。望著女人得意的微笑,你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有了想傾訴所有情感的衝動。 「我愛你?!?/br> 你脫口而出,感覺到眼角的濕潤被大廳的暖風吹拂過后順著頰緣滑落。 「……你才是我的神仙教母,琴。你是任何人能夠擁有的最棒的朋友了?!?/br> 在琴的表情開始變化以前,你的理智還是迫使你趕緊補充一條友情的界線,以免那聽起來太過深情。低頭摟住她的肩頭,你在幫忙提起行李時建議道:「我們先上去吧?!?/br> 在房門前的你們后知后覺地尷尬了起來,那幾乎是一種本能,當情況是兩個足夠熟悉對方的人與準備好的旅館房門前。你的拇指在口袋里搓了搓房卡,手心不自覺地出汗。而琴還在等著你,她挑眉問道:「不進去嗎?」 你這才回過神來,對她很快地笑了下,靠卡后壓下門把。這本來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過程,現在卻顯得有些笨拙。你們將行李在墻邊安置好后才發現了一個主要的問題——只有一張雙人床。 你有點茫然,轉過身對琴支吾地解釋:「我——我原本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我現在打電話讓柜檯幫我們換一個兩張床的房間?!?/br> 「沒關係,他們看起來很忙。我們睡一張床也沒問題的,不是嗎?」 而琴依然是你的天使,只是微笑著擺擺手說道。她坐到了床的邊緣,伸手搆到放在床頭柜上的客房服務紙卡后開始端詳著。 「來看看晚餐有什么選擇吧?我餓透了?!?/br> 「或許我們該到街上,」 你不曉得該如何恰當地解釋心底這份古怪的羞澀,但你將掌心稍微擋在紙卡上,用可憐兮兮的語氣對她說道:「我是說,這可是平安夜。你都大老遠飛過來陪我了,用客房服務的餐點來交差了事實在不是我的風格?!?/br> 「你知道什么才不是你的風格嗎?」 琴搖了搖頭,她靠在你肩頭時軟下來的音調永遠都是你難以防備的弱點。她接道:「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就算是從農夫市場買來的主廚沙拉我也不在乎?!?/br> 「好吧?!?/br> 或許這真的足夠好了,有她在的西岸,有她在的平安夜。你說服自己后聳聳肩,接下她遞過來的紙卡,微微瞇眼打量了下上頭過于修飾的套餐名稱以及草寫體。 「希望他們有夠好的起司通心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