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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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七月中旬,瀾城沒燥熱幾天便匆匆進入梅雨季節。 此時江南的雨水總是變化多端。早晨時還是豆大的雨珠,伴隨著熹微的暖意,噼里啪啦砸在地表,將整個世界吵醒,但沒過多久就變為綿綿細雨,如母親的雙手溫柔拂過人間。午后這場雨暫歇,不知下次什么時候再次降臨,但它們并不會只從天空落下,極有可能會出現在家家戶戶的墻面、玻璃柜子甚至電器上……此時,總被歌頌的作物之母生命之源變得格外引人膩煩起來。 但醫院由于每天從早到晚強有力保潔團隊存在,倒不至于在一個小小的梅雨季就弄得人人憋悶不堪。 深夜醫院趣事良多。一到三樓掛號機卡bug了,等了七八個人幫忙重掛。血常規的地方來了幾個瀾大的醫學生,值班大夫看到?;諉柫藥拙?,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忍不住吐槽說他要煩死瀾大的人了,學校老不管還要經常搞他一晚上……好不容易坐電梯上來,前面護士臺一小時吵一架,凌晨一點一次,兩點一次,小磨小擦即使沒動手也不盡人意,雙方壓著嗓子噴著不善的火氣,這天恰好輪到關千愿值班,好心好意推著從急診坐輪椅上來的人,等到后面病患忍無可忍,居然直接站起來拖著傷腿走了…… 這位老先生體型瘦削,戴著副半框眼鏡,眼神深邃平靜,看起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關千愿自知爭不過,又擔心他的身體,只好臨時拉了個值班護士幫忙攙扶著,自己正欲回一樓時恰又遇上隨電梯上來的李哲遠。 李哲遠現在在一院神經內科就職,單位為了套牢人才開得薪資很是豐厚。此時兩人都是值深夜班,學長學妹遇到了也是公事公辦沒什么可聊的,點點頭準備就此告辭前李哲遠想起什么,匆匆喊住她:“那個腦梗塞的女孩子今天已經能用手機打字了,還在ICU?!?/br> “太好了?!标P千愿腳步一頓,松了口氣:“能活下來就好?!?/br> 李哲遠沉吟片刻,還是如實回答:“但初步判斷是惡性antiphospholipid syndrome?!?/br> 兩人都是在大洋彼岸啃了多年醫學書的留學生,乍一聽到英文的復雜病理名,竟覺得比簡短有力的中文更富沖擊。 這么年輕就得了惡性動靜脈血栓,關千愿覺得可惜:“那是得到處都會發生梗塞,挺危險的,接下來辛苦學長了?!?/br> “應該的?!?/br> 就診卡上看,那個女孩也姓關,叫關書婷,比自己小幾歲。之前沒有任何病史,前些日子送來急診時,已說不出任何話來,努力拽著她的手,那口型關千愿依稀辨別出是“jiejie”。 最近她總是在工作時無形釋放過多悲緬惻隱之心——倒不是說一個醫生沒有這個責任,但對于她這種這樣天天面對目不暇接民間苦難的人來說,醫生的心畢竟也是rou做的。 回急診室的時候,關千愿看到外面走廊里有個年輕mama蹲在地上,用肩膀給躺在椅子上打點滴的孩子做靠枕。心中感慨,仿佛很多mama都可以獨自一個人半夜帶孩子來醫院急診,她輕輕嘆口氣,扭頭隔著急診大廳的玻璃看向外面。凌晨兩點多,瀾城市中心街道往來車輛還是絡繹不絕。路燈幾盞遙遙映過來,光暈打在玻璃上,混著細細的雨線,如斯溫柔。 關千愿忍不住對著落地玻璃拍了一張,照片里自己手插在白大褂里,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發到朋友圈的下一秒,她看到五分鐘前有人拍了張照片排在自己前面。地點定位在北城,明顯坐在機艙,面對窗戶,外面是燈火通明的飛機跑道和巨大機翼,地面干燥整潔,與瀾城近日的泥濘反著來。 看了眼名字,忍不住給他點了個贊。 她發誓自己只是感慨國家地大物博、幅員遼闊,連僅僅隔著兩個多小時航程的城市天氣都差別甚大。 幾分鐘后急診科又送進來兩位車禍傷者。身上明顯有多處骨折跡象,蘇岑骨科出身,此時正擰眉做著簡單處理,一個大男人躺在擔架上疼得死去活來,不是很服從醫生,關千愿忙跟上去幫學妹的忙,手機滅屏前響起一聲提示音—— 她匆匆低頭瞥一眼,看到對方給自己剛才發的那條朋友圈也回了一個友好的贊。 …… 這幾日她與韓松的友好交流總是點到即止。大方向自己早已定好,兩人初次飯局后,關千愿要了他的辦公室地址,在網上下單了一份價格合適的禮品盒寄了過去。 韓松收到后很驚訝,親自打電話過來道謝。關千愿沉思片刻,說:“韓先生,希望我們以后能做好朋友?!?/br> 話雖這么說,她認為兩人是沒什么必要再見面的。這段沒有任何續章的一段無效感情,兩個jiejie那邊她瞞著沒說,趙悅出差回來時有問,關千愿也只說沒有眼緣。 兩人坐在醫院對面的咖啡廳,趙悅看著閨蜜,沉默半天憋出一句話來:“對于你這種級別的美女來說,活到七老八十還說沒有眼緣,我覺得也正常不過?!?/br> 關千愿輕輕攪動咖啡,笑了:“別詛咒我好不好?我只是不想生育,婚以后還是會結的?!?/br> 趙悅不信她的鬼話,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她下午去周邊鄉鎮衛生所開會,卻又趕上趙天天幼兒園放假,計劃趕不上變化,家中保姆來不及吩咐,只得拜托平日里忙得跟鬼一樣的閨蜜去幼兒園把兒子接了,暫時放在醫院照顧一下午。 可急診科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每天不是血光漫天、一片死寂就是人聲鼎沸的。關千愿只得把趙天天安排進邊上空出來的觀察室,隔一段時間就抽空過來瞅一眼。 趙天天有些心疼來回竄的干媽,小聲道:“姨姨,我不會亂跑的,你放心去工作吧!” 溫暖的午后陽光打進來,趙天天乖乖坐在椅子上玩著樂高,關千愿心里驀地一軟,忍不住拍了張小朋友的背影發了朋友圈。 配文:小孩子也太可愛了吧?。ㄩ|蜜家的) 她不是個愛把情緒外現的人,不常發朋友圈,這幾日頻率是高了點,此時收獲不少贊,同學的朋友的同事的,有幾個性格活潑的還在下面開玩笑催她趕緊也生一個。 韓松許是單位工作太過于閑適,也回了一句:關小姐以后的孩子肯定也很可愛。 關千愿皺眉看著,只覺這句話怎么看怎么別扭??赡X海中又漸漸浮現這位兄臺樸實和善有話直說的形象,卻仿佛能勉強解釋清楚。 于是她簡單回復一句:謝謝。 …… 臨近六點下班時,趙悅會議結束匆匆過來,接了趙天天上樓去探望關楠。等下來時本想著拉了不上夜班的閨蜜去涮趟火鍋再回家,可確實不巧,急診收了個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病情極其危重,此時嘔血不止,趙悅趕到門口時病人已陷入休克狀態,副主任、幾個醫生、護士們圍上來輪番搶救,吸氧、上多巴胺、建立靜脈通道液體復蘇,多重監護……關千愿站在門口幫護士壓著給他抽股動脈血,白大褂上全是早先這個病人嘔上去的鮮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趙悅也是從從一院離職的護士長,此時眼神倒是波瀾不驚,只嘆口氣,把手中黑傘放在一旁空余床位上,便帶著兒子走出醫院。 于是這一忙活又到近八點,一線值班醫生務必要做到隨時待命隨叫隨到。澡沒得洗,關千愿換下制服,拿了塊濕毛巾,在五分鐘內快速擦凈身子,收拾妥當走出急診,與前來接班的同事簡單打聲招呼,邁著不算輕盈的腳步去探望jiejie。 輕手輕腳進了病房,卻不想關楠早已熟睡,被角已被掖好,戴著毛線帽,只露著瘦削枯黃的一張臉,這幾日雨水較多,對于一個癌癥病人來說算是極端潮濕陰冷的天氣了。關千愿轉開視線看向外面,隔著窗戶看見一場放肆的大雨。 今晚的護工沒道理翹班。關千愿隱隱不悅,凝眉走出病房,正要給阿姨打個電話詢問情況,旁邊洗手間里走出一個人,嘴里哼著小曲兒,關千愿眼簾一抬,還沒來得及認出對方,那人卻捂著下巴僵在原地。 “你來了?”她走到他跟前,抬頭端詳一眼:“下巴怎么了?” 沉琮逸有些尷尬:“呃,胡子還沒刮干凈?!?/br> 關千愿覺得有趣:“這有什么好害羞的?” “……” 她是不懂男人。 青春期的男孩會在喜歡的女孩來看自己打球時拼盡全力搏一把,也會在習題冊上密密麻麻寫滿某道題的詳細步驟,只希望鼓起勇氣來問自己問題的女孩能盡數聽懂滿意離去,自己也會獲得不小的成就感。 同樣的,成熟的男人也會有如此細膩、脆弱不堪的時刻。譬如,沒日沒夜忘我加班到忽略小家,疲憊不堪的身姿與工作壓力總是不忍帶給家里靜候的愛人看……再比如此時此刻的他,平日里總是一臉隨和開朗的干凈樣子示人,西裝發蠟犀利的眼神在職場不停??煽偠酥猩竦哪右怖?,剛下飛機就匆忙過來探望對方jiejie,一臉胡子拉碴的頹廢模樣,僅僅是臨時偷了個小懶,竟被她抓了現行。 沉琮逸閉了閉眼,進病房從包里拿須后水的時候有點頓悟:他只是還做不到在她面前活得像個普通男人一樣吧…… 關千愿在病房門外靜候片刻,捏著手機還在思考時,護工李姐乘坐電梯匆匆上來,一見到她就笑:“哎,小關醫生!” 她看到李姐手中的干凈衣服與保溫飯盒,心中隱隱有所猜想,還是問:“你回家了?” “哎,多虧小沉七點多來了趟,剛才幫我背著關大姐換藥了,我一個人干那些總是有些吃力的?!崩罱阈Σ[瞇的,嘴里夸個不停:“剛才小沉讓我趕緊去吃飯,我回去煮了點粥拿過來,還帶了幾件衣服,這幾天冷嘛,我怕關大姐受不住……” 胸口微顫,她捏緊拳頭,由衷感謝:“李姐,辛苦了?!?/br> “沒事,應該的!” 李姐輕輕推門進去上夜班。關千愿轉身看過去,不久,高大的男人打開門慢吞吞走出來,手里抓著剃須刀和須后水,對自己打量的視線眼神飄忽,捂著下巴大步走進洗手間。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后,水流聲響起。關千愿走到門邊,沉默片刻,朝里如實道:“刮不刮胡子……其實都挺帥的?!?/br> 仗著她看不見,沉琮逸放松了些。輕哼一聲,對著鏡子一邊刮胡子一邊笑:“那你到底看見沒有?” 她一愣,回答:“沒有?!?/br> 好吧,她又騙了他。但這次是善意的謊言。剛才在須臾之間不小心瞥見他下巴處烏青一片,說實話,其實是有些小性感的……關千愿想不明白,二十八歲的沉琮逸為什么會在這種小問題上糾結。但細細想來,她連自己都是個不愛按常理出牌的人,又何必去編排別人。 那邊聲音又伴隨著潺潺水聲傳來,清脆中帶著沉穩:“等我,一會兒去吃飯?!?/br> 關千愿下意識應允。自己在心中暗暗納罕的同時,男人在洗手間里又低低笑起來,聽起來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 雖然接下來的狀況不明,但關千愿總覺得,照剛才突如其來的人情來看,這頓飯理應由她來請。 兩人乘電梯下去,到二樓時關千愿提前打了聲招呼走出來,準備去幫忙掃傍晚下班前幾個急診病患的新增病歷,恰好遇到李哲遠站在血常規大廳。 遠遠看著那道身著白大褂的瘦高身影,關千愿悄悄走過去,翻出掛號單低頭去掃,滴的一聲,李哲遠聞聲回頭,低頭看了她兩眼,笑了。 “聽說你們急診今天是上消化道出血日?!?/br> 關千愿抱著胳膊等病歷打印,搖搖頭:“下午三個,傍晚一個,全程休克搶救,只救回來一個?!?/br> “辛苦了,下班回家好好休息?!?/br> “先去吃飯,急需補充碳水?!睂蟾娴谝黄?,關千愿揉揉脖子,友好問道:“學長在這兒干什么?” “等關書婷的血常規?!?/br> 李哲遠正欲再開口,看到從她身后的陰暗拐角走出一個人影。那男人一頭黑短發,身形修長,寬肩蜂腰,脫下來的西裝外套搭在小臂處,襯衫從領口處解開兩顆扣子,露著恰到好處的一小片胸膛。 他見到兩人站在一起便滯住腳步,靜靜立在石柱邊。李哲遠沒戴眼鏡下來,看不大清對方長相,但覺得光是那道挺屹大方的身影似乎已經足夠用來形容一切。 李哲遠抬抬下巴:“跟朋友一起?” “嗯……” 關千愿敷衍應著,伸手拿過學長手中血液報告。剛把頁眉讀完,想起背后還有個人在等自己,扭頭輕輕喊了一聲:“你等我一下,我看個東西?!?/br> 這不看不知道,越看下去她的眉頭蹙得越厲害。自己神經科學與腦科學的專業性是沒李哲遠強,但此時一堆基礎數值也看了個大概明白。 此時她有些難受:“怎么又是感染性心內膜炎……” 與死在周杰手下的那個病患是同一種病。 李哲遠嘆氣,不由自主靠近一步,低頭溫聲道:“今天血液科、神經內科、免疫科、感染科、心內科的專家都去ICU看她了。別擔心,她還年輕,我們都在努力?!?/br> …… 努力這種東西……她說不準。畢竟自己就曾是努力的受體,學業與愛情都嘗試過,敗了。 每個來醫院的病人都像是缺失了一塊身體零件,在這個尊嚴盡失的建筑中,冷漠與溫情同時存在著,她的努力不是只給自己看的。 沉默思量時,與他站在扶梯上從二樓下去,瞥一眼外面綿密陰冷的雨,關千愿抬腿從側開小門去往地下停車場,身邊男人歉然開口。 “我車停醫院對面了,今天……” 關千愿沒說什么,撐開趙悅走前留下來的傘:“醫院停車費比附近幾個商場低多了,今天雨這么大,都愛擠到這兒。走吧?!?/br> 七月份的夜晚,即使下雨溫度也不算太低。但她今日只披了件中等長度的風衣出來,此時下半身竟穿著牛仔短褲和小白鞋,露著一雙光潔的腿,就這么突兀踏入雨夜中。沒料到這女人上半身過深秋下半身過酷暑,拿停車做借口實則想多溫存些時刻的他反倒成了罪魁禍首。 沉琮逸頹唐了神色,望望天空,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干脆接過傘:“我來吧?!?/br> 黑傘不算大,兩人貼得極近。關千愿忙活了一下午,此時肩膀酸麻,不想淋到一點雨,干脆大大方方往他那邊靠。 兩人比肩繼踵走在淅瀝雨中,謹慎躲開不算平整的石磚縫隙,沉琮逸問:“剛才那是你同事?” “嗯,其他科室的?!彼窒肫鹉莻€年紀輕輕得心內膜炎的本家小meimei來,輕嘆一聲:“他是我大學學長?!?/br> 男人對同類敏感的直覺并未將交通安全的小細節無視掉,沉琮逸拽住她的胳膊,語氣不善:“看路啊?!?/br> 一輛公賽在眼前飛馳而過,關千愿咋舌不已,邊走邊抬頭看他:“忘了跟你說,我們醫院前面這個人行道很反人類的,綠燈時間每次只有十秒……” 他皺著眉,步伐未停。薄西裝外套再次穿在身上,她微抬頭望過去,只能體會到一面通身黑色且頗有壓迫感的人墻。 脖子仰著,又有些酸,關千愿忍不住吐槽:“是我這幾天累得縮水了還是你又長高了……” 馬路已過,沉琮逸掏出車鑰匙,前后燈亮起,看了嬌小的女人一眼:“192沒變?!?/br> 關千愿一臉驚悚,總算明白一直以來面對他的奇怪角度仰視是什么原因:“……你不是188還是189嗎?” 沉琮逸微一思考:“每年都有體檢,最近幾年又長了,反正差不多?!?/br> “……” …… “沉琮逸,要不你分我點算了。我好想長高,好想不用抬頭不用踮腳就能幫人掛吊瓶,光想想就很瀟灑?!?/br> 許是暖風開得足,看她靠在座椅上一臉饜足,小嘴叭叭的,不復平日的淡漠模樣,沉琮逸友善提醒:“你是醫生,不是護士?!?/br> “我平時喜歡樂于助人?!?/br> 拐了個彎開上大馬路,沉琮逸笑了:“那醫院有給你多發工資嗎?” “這倒沒有?!彼粗巴?,忍不住咋舌:“你居然比我高三十公分,三十公分啊,太嚇人了……” 他倒覺得兩個人身高差挺合適的:“怎么,有問題?” “我想起一個病患來?!?/br> “嗯?” “剛回國時收的,半夜直接送到腦卒中大廳。一個二十多歲的同齡人,來了以后發現在靜脈溶栓時間窗內,嘴歪了,話都說不出來了。天哪,當時太有沖擊了!” 他就聽懂對方的年齡:“然后呢?” “那個病人工作累了總愛仰頭按摩后頸,長時間壓迫勁動脈血管誘發了急性腦梗死?!?/br> “……” 關千愿痛心疾首:“所以,來自急診科醫生的忠告——沒事不要總抬頭?!?/br> 覺得自己又被冒犯到,沉琮逸哭笑不得。此時雨又密起來,打開雨刮器,回給她一句:“小時候回國上墳,我媽總說沒事不要回頭,不然會被老祖宗魂魄追到家里去。這么多規矩,干脆別要脖子了?!?/br> 她一下子愣在座位上,抱著手臂,感覺在溫暖的車廂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別說這些啊……” “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你忘了?” 她小聲念叨:“今天至陰天氣,一個信念淡薄的唯物主義者可能陽氣不足……” 這女人怎么一脫白大褂就開始發癲,他笑了:“那走,吃點熱乎的補補陽氣?!?/br> 關千愿這才想起來她想請他吃火鍋的事。此時卻被先入為主,看了一眼車外,也不像是開往熟悉食街的方向,遂問:“你今天想吃什么?” “冰煮羊?!?/br> “……” 這人怎么還惦記這東西。她默默掏出手機搜了下,發現這道美食是從內蒙古大草原泊過來的,比涮羊rou貴很多。且原料只能采用錫林郭勒盟六個月大蘇尼特羊后腿部位的羊伶rou,先放一鍋冰,再將大塊羊rou盡數鋪陳在冰塊上,輔以洋蔥、大蒜、豆絲等配菜,加點野韭菜與萬里香,倒上料酒,有特殊喜好的人可以加點奶酪,蓋上鍋蓋后開火緩緩加熱,冰塊與新鮮rou塊慢慢相融,極具鮮香奶味的軟滑冰煮羊就制成了。 看起來似乎挺好吃的,也很配下雨天。但她一看到“羊”字就失了興趣。 可人家是主角,忙活一天回來還開著車載著自己親接親送,不忍背了他的好意,關千愿按滅手機靜靜坐著。車被他有條不紊的開,小雨打在車窗上,加上遠處沒精打采的燈光,仿佛是瞌睡人的眼睛。 直到自己也差點被這股瞌睡拉進深淵,車穩穩??吭诼愤?。 拉了手剎,熄火拔掉鑰匙,他輕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小不點,下車吃飯了?!?/br> 等到關千愿傻愣愣打著傘下車,置身這一片夜色中,在恍惚與失重間緩慢回神,才發覺情況的不對勁來。 她的面前是座規模不算小的石橋,越過一條水位線極低的寧靜小河,貫穿進后頭一望無垠的低層老舊樓房中,兩側林林總總的,再往坡上看,半山腰卻矗立著一棟有棱有角的威嚴建筑,那邊的樓層每層都亮著燈光,大概是由于下雨的原因,后山旗桿上光禿禿的。 這哪是去吃冰煮羊的地方……這里是…… 石橋的入口處此時聚集著不少小商販,一個個推著有斗篷的電動車,賣著被老師家長厭惡至極的街邊美食。雨奇跡般變小了,此時更像是在下霧,眼前的世界被悄悄封鎖進如蛛網般的細絲中。關千愿剛抬腿走了一步,那邊男人躬身從一輛冒著股股熱浪的小車后探出頭來,大聲問:“你炸雞吃什么口味的?” 她莞爾一笑:“蜂蜜芥末和番茄醬雙拼?!?/br> 待到熱騰騰的美食到手,關千愿笑著問:“那你的冰煮羊怎么辦?” 沉琮逸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我開玩笑的?!?/br> “???” “以前難得去吃次牛排,都看你點十分熟,還澆一堆這個汁那個汁遮味。早餐從不碰牛奶,火鍋只吃蔬菜和丸子,羊rou片都堆到我碗里?!?/br> 關千愿怔住,高捧著剛接過來的炸雞看他,動作有些滑稽,沉琮逸笑道:“關千愿,你不愛吃牛羊rou吧?” …… 兩個年齡加起來已逾半百的成年人在夜色中捧著炸雞慢吞吞晃到三中后門。 雨后空氣中水因子過于密集,微微打濕自己額前劉海,關千愿吸一口清新氧氣,問身邊的人:“你要進去?后門鎖了?!?/br> “嗯?!?/br> “你要翻進去?” 沉琮逸眉毛一挑,看她瘦削的身子,戲謔道:“我能背著你翻過去?!?/br> “我不信,越高的人越不好翻?!?/br> “說得好像是你翻過似的……”他又去找其他門路,心情仿佛不太好。 關千愿笑盈盈跟上,想起剛才可能冒犯到他的場景——兩個人拿著食物去小賣部買水,店前面是一條廢棄鐵路,水洼有點深,她一看這亂七八糟深不可測的障礙物,干脆站在對側等他買完過來。 “幫我帶一聽啤酒,謝謝啦?!?/br> “你這酒量還喝酒?!?/br> “喝啤酒不會醉?!?/br> “確定?” “嗯?!?/br> 沉琮逸笑了:“跟單身男人出來還敢喝酒,膽子真肥?!?/br> 她結巴了一小下,突然福至心靈:“因為是你我才放心啊?!?/br> 這句是大實話。 剛邁下高臺的男人倏地頓住,沉默片刻,回頭直視她,眸中不爽大于無奈。 “行,就憑你這句話,我都不會給你買酒,頂多零點五度菠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