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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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院住院部后門邊有家麻辣燙。與現如今市面上大多數連鎖店主打的濃郁湯底加牛奶不同,也不是那種東北的老式麻醬口味,這家只走純粹川渝風,紅油湯底,加麻加蒜,在飲食偏清淡的瀾城屬于另類,但好在門面較小,又是老產權房,醫院旁人來人往,生意也算紅火。 正值下班放學時分,這條老舊的林蔭小路往來行人頗多。沉琮逸手插褲袋站在店門外打著電話,身形修長,眉眼舒朗,偶或有路過的年輕女性忍不住回眸看他一眼,對方視線仍落在破舊小店內。 直至關千愿捏著小票站在門口臺階,嘴型示意他已經有座了,這才掛掉電話,抬腿往店里走。 難得站在高處與他平視一次。關千愿自認兩人來之前聊起來氛圍還算愉快,大大方方看過去,視線落在他喉結邊一粒小痣。 “你工作很忙?” “還好?!?/br> 高大的身影漸進,關千愿不由得后退一步。轉身時隔壁店鋪緊閉的大門被推開,屋里的哀樂聲充斥入耳,沉琮逸下意識掃一眼過去,一個披麻戴孝的女人走出,雪白的臉,眼淚將化好的紅妝哭成兩道血痕。 沉琮逸當場滯在原地,壓根沒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關千愿眼疾手快拽著他的衣袖往里走,取了食盆和夾子遞給他。 “別看那邊,先吃飯?!?/br> 他還對剛才那一幕耿耿于懷:“旁邊是在干什么?” “賣壽衣冥幣骨灰盒的,醫院附近,正常?!?/br> 見她一臉輕描淡寫,沉琮逸忍不住腹誹中帶笑:這女人今天難不成是想帶他一路體驗死亡教育的? 她請客,兩盆放一起結算。老板:“一共一百二十四?!?/br> “……” 沒見過這么貴的麻辣燙,不由得咋舌。關千愿這才注意到他那盆幾乎都是從柜臺最顯眼第一欄取的小碟,連挑都懶得挑,完全按順序一路拿下來的。不過老板也沒標價。沒標價的遇上不懂亂拿一通的大少爺,反正最后受苦的是她這個請客人罷了。 但成年人之間的友好會晤從相互問候彼此工作開始。 關千愿皺眉看眼前的男人將粗面慢條斯理卷在筷子上,自己不太贊同的吃法。 “你以前吃過麻辣燙嗎?” “吃過,在法蘭克福?!?/br> “哦……對了,上次AI輔助會議的眼底醫學影像增強技術我們院已經用上了,全國第一批?!?/br> “恭喜?!背羚莺瓤谒?,抬頭看她一眼:“那是藍醫生離開銳普醫療部之前遺留的工作成果?!?/br> 關千愿嘆惋:“之前有跟你講過,婦產科有兩個特別難做的手術。一個胎兒鏡,一個完全性大動脈轉位。前者現在幾乎已被攻克,但逆轉手術過后的孩子還是很難活到成年。如果AI用于眼底病灶檢測的優化小目標可以堅持下去,擴展到其他醫學領域,即使還需要等待那也是好的?!?/br> 沉琮逸不懂醫學,若是涉及工程類知識兩人還能勉強聊聊。在銳普自己的工作內容也僅限于項目決策與部署,底下員工中不乏有年輕熱血的,但大多數被無邊枯燥的工作流程所折磨,在排山倒海的壓力面前,再純然熱忱的夢想似乎也會速速倒戈??裳矍斑@個人卻仿佛不會有如此平淡的賢者時間。醫學內容何其錯綜復雜,就算是她這樣只專精臨床的醫生,在面對高聳入云醫學壁壘時也能多少體會到自己并不擅長領域的陌生,甚至說是三腳貓功夫也不為過。 可能她自己都未曾發覺,即使對自己所學方向不甚滿意,即使處處碰壁,但依舊懷著對醫學的敬畏與濃厚興趣。 “藍醫生現在在早杉藥研所工作,有時間大家一起吃飯?!?/br> 沉琮逸故意把“大家”咬得很緊,邊喝湯邊觀察她的神色。關千愿眼簾一抬:“他回國了?” “嗯?!?/br> “回國好啊?!标P千愿感慨著,外面風景再好也不如家鄉那無關風花雪月的熟悉街道。 她沖他笑起來:“以后就你一個人在美國了,可要好好工作啊?!?/br> “……”一口青菜嚼都沒嚼,狠狠咽下去,沉琮逸冷著臉開口:“我也回了?!?/br> 關千愿沒反應過來:“???” “我不走了,關千愿?!?/br> 風起于青萍之末,她的耳朵往往只能聽清三尺之內。今晚來小店吃飯的不少,周遭明明一片沸反盈天,可仿佛被紛紛一鍵靜音,天地間只剩下眼前人能發出聲音——她看他拿湯勺的動作,跟別人不同,竟有點像拿筆寫字的姿勢。起落間勺柄碰撞在碗沿,發出清脆的響聲,不算大的動靜,關千愿還是嚇一跳,抬頭看向他。 沉琮逸此時心情看起來不太好。畢竟自己回國剛忙完第一波囤積的工作就來醫院探望關楠,兩人談話間他把自己近況主動翻了個底朝天,坐在自己身后的人居然都沒聽進去絲毫,真是絕了。 他冷冷開口:“家里公司很多事亟待處理?!?/br> 關千愿愣愣點頭,正囁嚅著,他把手伸過來,露出結實的手腕,橈骨莖突凌厲漂亮,上面戴著一只黑色的皮質腕帶。 Hermes的so what黑騎士腕帶,陳凱莉有白色的一款。兩人去溫哥華旅游時不小心落在旅店,回程時陳凱莉眼睛眨也不眨直接放棄登機返回尋找,結局自是沒尋到。 見她還在兀自發愣,沉琮逸友善提醒:“幫我拿下紙巾好嗎?” “哦?!标P千愿忙遞過去,干笑一聲:“有點想象不出你好好待在瀾城的樣子,上次還是高中?” 沉琮逸慢條斯理擦拭嘴角:“你想象不出的事情可能有很多。這次左子惟出事確實有影響到我與藍風瑾,在外獨自做事總覺得心里少了什么,你當初不也覺得家人很重要嗎?” “是這樣?!?/br> 緊接著,他探究的目光巡視過來:“當時你是在家人與我中做出選擇,我這次也一樣,不過是在事業與家人之間?!?/br> 她思緒有點亂,慌忙轉移話題:“嗯……但是放手銳普不可惜嗎?” “還好,有在慢慢轉移境外業務,這一個月都在忙這些事情?!蹦腥藶鹾诘捻又敝弊⒁曔^來,聲音清脆悅耳:“剛忙完,過來探望一下關楠和你?!?/br> 腦殼不可避免又是嗡的一聲,低頭吃幾口菜,再抬頭時她一臉已猜破端詳,誠懇開口:“謝謝前男友的關心?!?/br> 沉琮逸看出她眼神中的由衷感謝,一時卡殼,不知回什么,關千愿又不怕死開口道:“剛才是我自作多情了,還以為你是回來找我的。但咱倆誰跟誰啊,有話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哈,不過依我現在的工作狀態也沒時間談感情,找個炮友算頂天了,平時加班都累得要死,自己一個人就挺好的?!?/br> 她一張小嘴嘰里咕嚕說了一大段,氣都不帶喘的,轉眼間又把兩人之間的關系摘了個遍。沉琮逸乍一聽這久違的“炮友”二字,還是在公共場合面不改色說出口?;饸怛v地一下升到頭頂,但他更愿意相信是麻辣燙辣度超模,此時舌尖麻楚,干脆起身去身后冰柜找水喝,關千愿見狀遙遙喊一聲:“欸,沉琮逸,幫我也拿一瓶,我要冰豆奶,都記我賬上——” 然而他并不想回任何話。背對著她黑臉抓兩瓶冷飲出來,關了冰柜門欲轉身時,隔著半掩的門簾看見老板正蹲在后廚灶臺前搗鼓著什么。 一陣刺鼻氣味隱約傳來,沉琮逸神色一凜,將汽水隨意擱在身后桌上,伸手將還在吃飯的女人一把拽起,箍在懷里大步往店門外走去。 “怎么——”關千愿連丸子都還沒咽下去就被生硬摟著拖出來,沉琮逸在匆忙間控制不好力度,虎口不輕不重掐過腋下,驚呼喊一聲痛,此時拿著筷子站在門口,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只留一句話便又匆匆進去:“煤氣罐著火了,你走遠一點,我進去看看?!?/br> 關千愿當即愕在原地。她沒聽過這么離譜的事情,腦海中飛速竟莫名掠過許多相似的危機片段,仿佛都是以不好的結局收場,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很多,等腳下有肌rou反應時正欲沖進去,那人已經提著煤氣罐從店里面大步走了出來。 他嘴里還不停嚷著,語氣不善:“走開??!還傻站著干什么?” 老板從他身后奔過來,兩人走下店門口的臺階,沉琮逸輕輕將煤氣罐放置在地上,接過老板遞來的濕抹布,包住手靠過去將閥門徹底擰緊。 “還是不行,把滅火器給我。喂,你不要亂開!我來!” 老板徹底傻在一旁,看他熟練cao作一通,待到煤氣罐瓶口被干粉滅火器徹底切斷火源,沉琮逸拍拍手,扭頭尋到她,朗聲道:“行了,過來吧?!?/br> 關千愿小跑過去,怔怔看他被爐灰沾臟的衣服,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你不要去做這些啊……” 沉琮逸莞爾一笑:“那咱倆一起在爆炸聲中殉情?” “什么跟什么……”挨近了才看到他臉上的灰,關千愿遞了塊濕巾過去,嘀咕著:“下次不要再做這么危險的事了。拿著,快擦擦?!?/br> 可此時沉琮逸正拿著老板遞過來的礦泉水凈手,只得把臉湊到她跟前:“幫我?!?/br> “……”關千愿在不情不愿的糾結心聲中捏著濕巾擦過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兩人此時挨得近,連他臉上每一處細膩透亮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移時,他突然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漂亮的眸子現于眼前,沉琮逸疑惑開口:“你是不是換香水了?” 關千愿手一抖,干脆將濕巾塞進他手中,低頭作答:“硫磺皂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br> “嗯?” 此時的她有些不開心:“我是醫生啊,大少爺。還天天噴香水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