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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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婷 我和他說,阿樹哥,你放心吧,我會去御瑄那,到了以后,我會報平安的。 但即使已經擦乾了眼淚,也告訴自己不能再哭出來,至少不能在他面前,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我還是一刻也不敢抬起頭來看他,對于剛才自己的輕浮感到羞恥、也對于受了他的保護而感到愧疚。 告訴自己要裝作沒事、告訴自己要露出令他放心的微笑、告訴自己得好好地向他道個歉。 然而我卻連一項也沒能做到。 我來不及和他道別、也忘記說聲回家路上要小心、也沒有去御瑄那。 只搭了一站,我便按下了車鈴。 我知道接下來不會再有任何班次、不會再有任何人來救我。 罪有應得地、走著、走著、 夜晚的街道變得很寧靜。 <6-1> 一個沒有聽見鬧鐘聲的早晨。 那具負傷的身體,為了修復而強行將阿樹的睡眠時間拉長了許多。 當他睜開眼睛時,窗外已經是接近中午的景色,和昨天一樣,是個好天氣。 但又心坐在書桌前,靜靜地處理著桌上的文件。 他拿起了手機看,確定自己并沒有搞錯。 星期一,十點半,她應該要坐在辦公室里的時間。 「呃、你怎么?」 「噢、你醒了?」 面對阿樹錯愕的表情,又心只是朝他嫣然一笑。 原來這就是她笑起來的模樣嗎?阿樹頓時之間看傻了眼。 「有空嗎?」她像個女朋友一樣?!肝覀兗s個會吧?」 阿樹沒有多做過問,一臉懵懂地盥洗后便坐上了副駕駛座,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們來到了西門町。 從停車場出來,繞著外圍的馬路走,又在一條窄巷口轉了進去,路過幾間咖啡廳和服飾店,再左拐一下來到某棟大樓半開放的一樓廣場,經過柱旁懸掛幾軌高仿包包的攤位,然后又彎進了一條蜿蜒小巷。 一路上,兩人莫名其妙地間聊了幾句,路過某些店面時也稍稍停了下來逛了一會。 又心始終牽著阿樹的手,甚至刻意以緩慢的步伐領著他走。 這讓他覺得整個世界變得很奇怪,但又有種說不上來的舒適,這就是所謂的約會嗎?他不明白,只是忙著吸吮突如其來的粉紅泡泡,被牽起的右手雖故作泰然卻又仔細在腦中臨摹著她那纖細的手心。 如果這一切不要這么晚來就好了,就算最后的結局一樣會停在這,至少這兩年內會多上許多值得回憶的畫面。 走著走著,他們最后進了一扇平凡無奇的住家大門。 充滿霉味和灰塵的老舊電梯、久未清理的走廊、凌亂的鞋子和雜物、一戶戶普通不過的住戶。 這些對阿樹來說習以為常,他本來就一直在接觸這類型的公寓。 但對于為什么又心要帶他來這就顯然一頭霧水了。 不過他也不打算多問,就只是看著又心推開最底間的那扇陳舊的綠色硫化銅門。 是間酒吧。 是間糟到不行的老式酒吧,就連阿樹這樣習慣在垃圾桶旁邊喝鋁罐啤酒的人都不喜歡的地方。 里頭的光線暗得讓人頭暈,空氣中瀰漫的不是酒精味,沒有食物味,連香氛的味道都沒有,對阿樹來說,充斥著的氣氛完完全全就是一間空擺多年后終于決定要翻新的老屋。 又心帶著他,到了靠窗的位置。 透過燻黑的玻璃,看不太見外頭的景象,連晴天都無法開朗這里。 接著,又心用著恰好的音量,向吧檯點了酒。 阿樹并沒有去過什么高級的酒吧,但就他的認知來說,這里的文化似乎不該是如此。 朝周圍觀察了一輪,除了自己和又心以外,角落還有兩組客人,但視線仍舊是昏暗到讓人看不清楚,只有著若影若現的剪影。 沒多久,兩杯擺上了檯面,又心自動起身上前去拿,連服務都看不見半點影子。 對了,這里甚至連音樂都沒有,阿樹對這里滿是抱怨。 「這杯叫做『人生』,是張圖?!褂中募毤毜亟榻B著。 「圖?」阿樹 「吐一點點口水進去?!顾徽f完,便將嘴里的唾液硬是擠了點出來,輕輕地用嘴唇放入杯里,晃了晃。 阿樹打量著眼前這用白蘭地杯盛裝幾乎全滿的透明液體、這杯所謂叫做「人生」的「酒」,表面上還浮著些許泡沫,他做出奇怪的表情,但也只好照做,不過當口水一融入其中后,泡沫反而都消逝淡去,酒則繼續透明。 「喝喝看,先一點點就好?!褂中呐e杯,然后小啜了一口,立即皺起眉頭,但那的確是她預料中的味道,一如既往、沒有改變。 阿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照著喝了。 有些苦,大致上就像啤酒,但很快地又有一股nongnong的甜味涌出來,苦仍苦著,卻始終包覆不住那股稠甜。 「這什么酒???」阿樹有點驚訝,但自己也說不上到底喜不喜歡,單單覺得這杯很合自己的味。 「介意借我喝喝看嗎?」又心看了阿樹的反應,有些知趣。 雖然大部分人不會想要喝別人的口水,但這對他們來說沒有什么關係。 又心接過杯子,同樣小啜了一口,斜著膀子,嘴里翻來覆去地,就像位品酒師。 阿樹不明白為什么同樣的飲料,又心卻會想要喝喝看自己的?那是不是就代表了兩杯并不相同?于是就對她面前那杯有了好奇。 趁著好奇,阿樹伸手想拿,但又心卻早一步以食指輕輕壓住杯口,搖了搖頭。 「你很喜歡喝超商的啤酒嗎?為什么呢?是因為口味嗎?還是說其實你并沒有很喜歡?我不知道,因為我很不了解你?!褂中倪呎f著,將酒杯還給阿樹。 「為什么喜歡......?」阿樹語塞,思考該怎么把「單純覺得喝酒很壞很rou很叛逆」這件事給包裝美化,因為若要說喜歡的飲料,他排在第一順位的其實是最常喝的保力達套維大力。 「我呢,喜歡醉醺醺的感覺?!褂中臎]等到阿樹回答,于是自顧自地說?!溉思艺f,喝醉的時候行為是失去控制的,但我覺得,更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身體?!?/br> 如果阿樹早知道又心的說話層次高出自己這么多,他會開始慶幸倆人在這之前就只是簡單的各取所需,從剛剛到現在,可以說是沒幾句話聽得懂。 「輪到你請我一杯了?!菇又?,又心輕描淡寫地說道,但不特別對誰而說,彷彿像是僅僅為了帶過某項規則的舉動,而在之后,她一樣自己去端了回來。 這次不多說什么,直接就一口吞掉,阿樹也同樣照做。 「如果你對這一切感到困惑,那我可以告訴你,這只是因為我想在離別以前,好好了解一個陪伴我整整兩年的人,就算說我們......但至少......你懂得?」 阿樹點點頭,明白了意思。 「既然我們那么不了解對方,就乾脆從自我介紹開始吧?」又心面露嫣然,甜甜地笑。 「自我介紹......」 「說點什么都可以?」她打算帶著阿樹,溫柔地一步步走近?!改憬惺裁疵帜??」 阿樹盯著又心的雙眼看,在那瞳孔中,似乎是個從沒認識過的人。 「張、張立樹......」他茫然地脫口而出。 「嗯、很好、」 「我叫張立樹......聽mama說,會取這個名字,是因為爸爸希望我像棵大樹一樣頂天立地?!?/br> 「我在聽、」 「今年二十五歲,圖文傳播系畢業,家中從事油漆工程,而我夢想當個攝影師,希望有一天能夠可以將自己的作品放上展覽,」不知怎么地,他開始淘淘不絕了起來?!傅职植⒉恢С治?,甚至把我從小到大、很寶貝的那臺淡藍色相機給砸壞了,雖然只是個便宜貨,后來我也沒有繼續用那臺攝影了,只是......只是那臺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真的啊......」 又心繼續聽著,暫且沒有打算遞紙巾給阿樹,那會打斷他。 「......所以我們就鬧翻了,我當時氣不過就離開了家,自己一個人傻傻地就上來臺北打拼,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就覺得,在臺北應該比較容易達成夢想吧......唔、就認為,離家越遠的地方,離夢想會最近吧?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真的笨到會有這種念頭?!?/br> 他順手拿起了自己的「人生」,喝了幾口,味道依舊苦中帶甜。 但總覺得這一口,比剛才的還要來得強烈。 他繼續告解。 「但兩年過去了,直到現在依然是什么成就也沒有,可笑的是,當初為了填飽肚子,甚至還不得不找間油漆行,進去厚著臉皮要份工作,我一直都很不愿意說起這件事、很害怕讓人知道,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自己竟然只能夠回頭依靠當初鄙視的那些油漆刷。不過幸好、幸好,后來遇見了一個人,因為有她,我才能夠騰出多點時間在攝影上,她給了我很多很多的幫助,讓我有個住的地方,讓我、讓我......呵、呵呵......」 一股苦味滴入嘴里,才驚覺眼淚早已落滿整張臉。 跳過又心早就知道的這些事,阿樹停止不住繼續說的衝動。 「那天中午我媽打給我,我才想起來已經兩年了、兩年沒有回家了、兩年沒有看過爸爸mama了,我知道爸爸已經不生我的氣了,我也好想看看mama是不是頭發又忙到沒時間染黑,我好想回家......我就真的沒有拍照的天份,到底是再堅持什么鬼???看看失敗的我,到最后連一件成功的作品都沒有,到底為什么我要為了這種鳥事,大老遠地跑來臺北,讓我......咳、咳咳、」 喉嚨被眼淚嗆得說不出話,阿樹雙手抱著頭。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非得要把這些事講出來,但反正講都講了,這些平常連自己都不想講給自己的話,哭也哭了,不如就哭到底吧。 奇怪的是,吧檯里的人影,甚至是那兩桌模糊的客人,根本就不把自己的聲嘶力竭當作一回事,連又心也只是靜靜地看著。 「......我真的好累、好難受,你知道嗎?」 平復了一點點,阿樹又忍不住繼續往下告解。 「這幾年我經歷過的苦,是你完完全全想像不到的。一定要成功的壓力和回不了家鄉的思念,這些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吧?一個男人嘴里嚷嚷著要夢想、要成功、要做大事?結果到頭來不過只是個靠女人養的小白臉!連一點點成就都沒有,整天只能拿著都是漆臭的刷子賺點工錢,如果沒有遇見你,我連生活都有困難了!??!算了!反正你的收入這么高,根本就不會懂我們這些失敗者的困境對吧?反正我就只是個你拿出點零錢就養得起的小狼狗,每個禮拜給點零頭當作是廉價牛郎一樣對吧?我沒有說錯吧?我知道連你也看不起我!像你這種人生順遂的勝利組根本不屑什么愛情這種兒戲!我就剛好只是個可以滿足你又不需要你花心思來維持的工具!我、我、我現在想想每個禮拜只拿你兩千塊?這、這根本就太糟蹋自己了吧!喂!」 酒杯被粗魯地一推,碎灑在地上,阿樹被自己嚇了好大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淚早乾滯在臉上,眼眶紅腫得狼藉。 但吧檯里的人影、兩桌模糊的客人、包括又心在內,似乎都不是很在意。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估潇o過后,他朝又心道歉。 而又心就只是撐著下巴,眼神在咀嚼著他的故事。 好長一段沉默過去,直到其中一組客人不知何時推開了門、離開了這里。 「我叫夏又心,有人說這是很美的名字,但我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想?!?/br> 終于,輪到又心開了口。而阿樹傻傻地看著、專心地聽著。 「三天前,我已經滿三十四歲了。要說目前為止有什么成就,大概就是有能力買了一間套房吧?但我沒有家人、只有個男性室友,而嚴格說起來,我沒有男朋友?!?/br> 光這段話,就夠讓人聯想出數千萬種故事。 「國中高中都是數學資優班,臺灣大學會計系畢業,現在在上市上柜的貿易公司做經理,很多人覺得這是天份,但是沒有人知道背后的故事。也罷,總之我的人生,到現在為止,無論是存摺里、辦公桌上、衣柜抽屜、等等的,僅僅就只剩下那些數字了?!?/br> 要說一個人的罪惡感可以有多重,大概就是聽完這些話后阿樹低頭的角度。 「而對于愛情,與其說是不屑,不如說......是不敢吧?但更貼切一點的說,是不會了?!褂中膿u搖頭,帶點苦笑?!缸詮陌职蛛x開我以后,我和很多人交往過,口頭上承認是男女朋友的有五個,僅是床伴的有七個,所有和我發生過關係的人,有十九個?!?/br> 這是一個龐大到足以摧毀所有人道德界線的數字,炸得阿樹快承受不住心跳。 「至于其中的第十八個,那是唯一讓我體會過,什么叫zuoai情、的數字?!辜毤毣叵肓诵┰S,發現面前的對方正垮著無法重塑的表情,而又心俏皮地瞇了眼說?!竸e想太多,雖然你是陪我最久的,但你是第十九個?!?/br> 「那個十八號呀,他是我的好姊妹介紹來的。其實呢,他也沒有多特別?只是比平凡還要多了點東西,多了......很有錢的家庭吧?我們一樣交往當天就zuoai,之后的每天也沒有少過。但除了這樣,他還比別人要多給了我一些,他帶我去看二輪電影,安安靜靜地看完魔戒三集、玩命關頭七集、唔、還有哈利波特,這個我就忘了有幾集了?不好意思。他還帶我去舊書攤一一介紹金庸和古龍,噢!還有倪匡、和三毛呢?你大概不知道他們吧?不過我也沒資格嘲笑你呢,畢竟如果不是因為他,我連這些東西沒有嘗試過?!?/br> 「嗯?還有,帶我去說是他祕密基地的白色堤防,我們會買點零食飲料,在堤防上散步,有時候聊著天、有時候安靜享受著微風、有時候一起坐下來吃點東西,或僅僅只是發著呆。他喜歡把我的頭發撥到耳后,然后輕輕的吻在臉頰上?!?/br> 又心停了下來,有滴思念從回憶里落了下來,濺在酒里。 她很平靜,沒有過多的起伏。 「然后他結婚了?!?/br> 這杯酒叫拆封。 趁又心去結帳的時候,阿樹偷偷喝了口又心的人生,和他自己那杯的味道截然不同,是火辣的、是苦澀的,是發著燙又刺鼻的、是他這輩子鐵定會銘記在心,卻又絕對不會想要嘗試第二口的人生。 離開前,經過吧檯的時候,里頭的人影端上兩只沙瓦小杯,里頭有紅色的酒。 倆人相繼喝下,等到走在街上的時候,所有酒意早全沒了,好像今天根本沒有接觸過酒精一樣。 他們在阿毛一起吃了石鍋拌飯,彼此之間不見任何疙瘩,就像是一對普通的情侶。 「你呢?下午還有事嗎?」 「我......要把這個拿去還人?!拱涮崞饞煸诓弊由系钠ぬ?,里頭是那臺已成過去式的單眼相機。 「嗯哼,注意安全?!褂中男α诵?,那彎弧度沒有半分不捨?!改愕臇|西,就等你回來后再自己整理吧?我就不方便碰了?!?/br> 「呃、好、好......」 之后,又心回頭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而阿樹則在目送著她消失人群里后,轉往捷運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