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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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樹 大清早的,我希望這場雨能突然打下一道雷,把我給活活劈死。 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德行,穿著這一身漆垢又臟又噁心的上衣,牛仔褲的破洞是在地上爬的時候磨破的,還卡了一層厚厚的油污。 還有夾腳拖、我的腳趾甚至還露在外頭、指甲也都沒剪,頭發像是被炸過一樣,臉色讓人看了就討厭,眼睛佈滿宿醉的血絲、又頂著黑眼圈、一定還有很重的口氣,一定很臭,我死都不要開口講話。 手上呢?手上當然抱著一整箱的油漆工具啊,我今天七早八早爬起來可就是為了來上工的。 我不明白為什么會在這里撞見她,這并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租屋處。 但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她,絕對是被我的模樣給嚇傻了,在她的表情上,沒有平常欣賞作品時那種閃閃發亮的笑容,我就知道一定會這樣。 是的,她現在的微笑,絕對絕對是出自于憐憫和幻滅。 <3-1> 但蔓婷呢?她希望能夠來場大地震,把這間屋子震垮,這樣就不用崩潰在該怎么解決這場突發狀況之中了。 故事也不用從多久以前開始說起,就算阿樹停止心臟跳動的時間對他來說幾乎像是一整個人生那樣地遙遠,但其實在這間山坡別墅前也不過駐足了幾個滴答滴答響罷了。 而在那扇銅雕門應著門鈴聲而著急地拉開時,他假日加班的起床氣也瞬間消然殆盡,同時,也讓蔓婷的羞恥心毫無防備地灌滿思緒。 比起突然知道了阿樹是個油漆工的事實,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現在只穿著睡衣、頂著素顏。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外人面前維持美少女形象的她,此刻正以最凄凌的樣貌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而且他竟然還死盯著不放一直看。 「阿樹哥!」她終于承受不住這股視線的重量,帶著怒氣大叫?!改阍倮^續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不是!我!」他慌張地松了手,一箱工具散在大門前。他趕緊蹲下去撿,然后伸手阻止?!肝?、我、沒關係!我撿就好!」 「哎、哎呀、咦?咦?哎、哎!呀!」蔓婷本來一看見東西灑了就想一起幫忙撿,被阿樹阻止后,注意到對方在那驚恐中飽含著狂喜的視線,才發現自己的領口竟然松得可以。她又更加脹紅了臉,一轉身就往屋內尖叫跑去。 聽著腳步聲迅速遠去,像隻蟾蜍般蹲在地上的阿樹才開始一點一滴恢復理智,雖然那張臉和耳根子還是完全消不了紅。 他好想跟老師傅說,他不想進去,今天這場他不賺了。但是怎么可能。 他要怎么繼續面對蔓婷?面對那個少量且珍貴的小粉絲? 他又該編什么謊,來把自己做油漆這件事包裝成逼不得已或是瀟灑無畏的模樣? 他又該怎么假裝忘記,剛才那刻骨銘心的畫面。 但是......算了、大概怎樣都沒救了,他很快地便意識到,反正自己的臉皮也沒薄到哪里去,被看不起也不只是幾年內的事而已。 就這樣吧?他頹喪著哀怨的表情,有氣無力地把工具慢慢收回箱里,直到老師傅踢了他屁股。 好不容易進到室內,這是一棟老舊公寓的一樓,幸運的是他們不用搬著工具爬樓梯。 里頭的裝潢和這棟樓一樣--完全沒有裝潢。 老師傅吩咐他把舊墻重新粉刷一遍,整間屋子的,這就是今天的工作,并不難,以假日加班的節奏來說,這算最適合的份量。 即便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像蓋著鏡頭按快門一樣,出來的都黑的。 而在他調好了漆、正準備拆封新的漆刷時,里頭的房門傳來打開的聲音。 兩個年輕的女孩走了出來。 一個不用多說,活潑的美少女,他朋友的meimei。即便已經是全副武裝的姿態,仍然是若有似無地逃避著誰的視線而扭捏著身子。 另位留著一頭波浪長發,五官就如同儀態一般端正,如果不是有錢人,那大概就是藝術家??偠灾?,阿樹認為那兩人都有資格看不起他。 「爺爺,早安?!?/br> 細緻的聲音傳來,老師傅則向波浪美女回以點了顆頭。 爺爺? 「爺爺?」 「爺爺?」 阿樹和蔓婷異口同聲地叫喊出來。 「蔓婷,這是我爺爺?!顾苡卸Y貌地走至兩人之間,一手指引著眾人的視線?!笭敔?,這是蔓婷,她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室友?!?/br> 「爺、爺爺好!」蔓婷很熟練地拿出富有長輩緣的那一面,充滿朝氣的笑容。 而老師傅依然只是點了顆頭。 「蔓婷,你和那位先生認識嗎?」她瞇眼笑了笑,接著看向阿樹。 在原先的自卑上,現在又因為那女孩脫俗的儀態而更加顯得渺小,阿樹只得撇過頭去逃離她們的目光?!覆?、不是、我......」 「他是我哥的大學同學!」蔓婷搶在之前回答了這個問題。然而,在阿樹沒注意到的地方,蔓婷早就已經發現了他連同油漆工具一起帶來的那只相機皮盒?!杆莻€很厲害的攝影師哦!」 老師傅悄悄皺起了眉頭。 「哦?真的嗎?」少女向阿樹走進了一步,輕柔地微笑著?!赋醮我娒?,我是御瑄,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讓我欣賞您的作品?!?/br> 「呃、是、我、我叫阿樹、」他向擱置在一旁的相機偷瞄了一眼,幾秒的掙扎后,還是算了吧。 御瑄行了個鞠躬禮?!改蔷拖炔淮驍_你們工作了?!菇又慊仡^走進其中一間房里。蔓婷眨了眨眼,對阿樹「嘻嘻」了兩聲,便也跟著進去。 待到門完整地闔上以后,阿樹才終于把緊繃的肩膀卸了下來。 嘆著氣,心想著早知道今天就乾脆睡過頭算了,然后就不要來了,然后就和老師傅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懊悔著,直到屁股又被踢了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