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木先為杭州打開后排座的車門,然后把花放到后備箱。 他還記得那人上次看見后座有東西時的惱火表情。 杭州覺得這個人的殷勤周到有時候還真討厭啊。 他默默坐進去,把小綠植捧在手里。 花木一邊把車開向魏公村方向,一邊解釋,“稍微繞個道兒去接個人,晚上有個同學聚會?!?/br> 你的生活還真是豐富多彩。 杭州悶悶地想。 車離中央財經大學門口還有段距離,就看見一個人站在路邊一邊快步迎著車走,一邊把手擺得像只招財貓。 這人還是這副德性。 花木有點兒好笑,把車貼在路邊把人接上。 這人叫林今,是他的高中同學。 林今一屁股坐上副駕駛,立刻回頭往后排瞟,瞧見一個陌生男人,微微一怔,略略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花木料定杭州沒興趣認識他的同學,也沒作介紹。 “不是說好帶家屬嗎?你家屬呢?”那個男人他雖然不認識,可明顯不是“家屬”啊。 怎么,沒了小紅還有小翠? 杭州心想。 花木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小眾,他從來沒打算把這當驚天秘密嚴防死守,但是也沒想冒冒失失就出柜。 主要是一直沒什么迫在眉睫的理由,沒有家人以死相逼要他速速結婚, 沒有戀人不甘寂寞著急公開亮相,就先這樣吧。 總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幼兒園吧?!敝宦牷韭龡l斯理地說。 幼兒園?杭州看看天色。 全托幼兒園? 小翠是能歌善舞的幼兒教師? “也許在小學?!被窘又f,“或者中學。 ” 路邊有漂亮的中財女生三三兩兩一邊聊天一邊慢慢踱著,“也沒準兒在大學?!?/br> 林今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蹦了個臟字出來,然后問,“上回那個身材高挑膚如凝脂的女博士呢?” 這流氓還是這么膚淺,關注點除了身材,就是皮膚。 一本正經的非文要是聽見別人這么說自己,估計要氣炸了。 “那是我同事?!?/br> “而已?” “而已?!?/br> 杭州一路聽著這倆人瞎聊,同學甲乙丙丁的近況,中學舊事,誰誰誰暗戀過某女生,誰誰誰的情書被上交老師。 他不動聲色地收斂著自己的氣息,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車停了,杭州才發現已經到了。 今天這交通也太好了吧,他在心里嘀咕。他剛才聽到花木跟那個同學說要先回家放車,然后步行去ktv,唱歌唱high了可能要喝點兒啤酒。 他道了謝拿好東西下車。 他看見花木下車跟他道別,又看著那背影利索上車。 身材高挑,膚如凝脂,哈,還挺準確。 他微微瞇起眼。 杭州進門后直奔書房,把《名畫密碼》和那迭復印稿取出來放在桌上。 紙張按頁碼順序整齊地排好了,裝訂的位置和角度都很適合翻閱。 看字號明顯是擴印了,看著不累,天頭地角切口釘口的留白大小都合適,勾勾畫畫或是記點兒什么不會顯得局促。 這是個很認真的人。 他很滿意。 他站在書架前面,目光停留在那兩本并排擺著的、一模一樣的書上。 這書困擾了他一年多,默默承載了他不少怨念。 就在今天中午之前,他還在想著趕緊找到那個人把書還掉,把事了了。 那人早就說了這書送自己了,自然不會再提。 可是自己為什么也沒提起呢? 自己不是很介意嗎? 他打開書柜門,取下右邊那本。 這本書他從錯拿回來,就沒翻開過。 封面覆過膜,摸著冰涼光滑。他輕輕翻開封面…… 扉頁上,有字! 其實也沒幾個字。 “送給一棵開花的樹”,右下角是作者螃蟹爬過一般的簽名。 杭州眨眨眼。 確實寫的“一棵開花的樹”。 開花的樹?花木? 還真直白??! 這幾個字湊一起看著有點兒熟悉。 他打開搜索引擎。 是席慕容的一首詩: 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你終于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這風格跟那個人有點兒不搭啊。 他不確定那人給自己定這個稱呼,是不是因為這首詩。 不過,我不會讓花瓣凋零灑落一地的。 這書他決定不還了——那個人他要先欠著。 他默默把書放回書架,仍然跟自己那本擺在一起——一棵開花的樹,當然是長在杭州最美。 他要撒一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