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 第59節
待晚上虞楚幫她把書袋提回,送到門口,徐千嶼將書袋和她的手臂一并抓住,拖進了閣子,關上了門:“進來?!?/br> 虞楚瑟瑟發抖地看著四面黑屋子。 她小時候,亦是見過很多主子,表面上寬容待下,關起門來,就用銀簪扎丫鬟的手指。若是那段日子心情不好,丫鬟手上,沒有一塊好皮膚。 她咽了咽口水。鏡中,徐千嶼的臉籠在隱含陰暗中,顯得喜怒莫辨,有些陰森。 “你的頭發梳得太亂了?!毙烨Z自鏡中冷冷看她,果然發難,“做我的丫鬟,會丟我的人?!?/br> “小姐……” 徐千嶼一拽她的頭發,虞楚閉上眼睛,然片刻又睜開:雖然動作有些粗暴,但徐千嶼只是將她的發髻松開。還拿起梳子,不甚熟練地幫她梳了兩下蓬亂的頭發。 但只梳了兩下,她又不高興地丟下了梳子,梳子碰妝臺的聲音,將虞楚嚇得心驚rou跳。 小姐果然是喜怒無常的。 “你起來?!毙烨Z將她揪起來,自己坐在鏡前,將發髻也拆了。 她不僅只會這一種發型,剛才她還發現,她只會給自己梳,不會給別人梳。 虞楚站在一旁,看著小姐把頭發散了,再一步一步地重梳回去,側眼看來:“你學會了嗎?” “學會了!”虞楚哪敢不會。 “以后就這樣梳頭,聽懂了嗎?” 過了一會兒,鏡子里出現了兩名雙螺少女,一個明傲,一個膽怯?;璋禒T光里,宛如大狐貍帶著跟班小狐貍。 “……”虞楚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一向是隨便梳頭,發髻扁扁的,向兩面松散,沒什么精神,如今發髻翹起來,還用水服帖了,襯出清秀的五官來,鏡中人不太像她,倒有些不敢認了。 不過,換個發型也好,算是與過去的自己割席了。 虞楚又吃了一驚。因徐千嶼隨便抓了兩個看起來就很貴重的赤金發梳插在她頭上,她掙扎起來,徐千嶼便蹙眉:“煩死了,別晃來晃去?!?/br> 虞楚不敢動了。 又片刻,她看向鏡中的自己,發間戴了不少首飾,光明閃耀,倒好像真的有些徐千嶼的味道了。 她忽然心定了一些,甚至敢于倉促地笑了一下,又趕緊收回。打扮成這樣的自己,仿佛也沾染了一點小姐的勇氣。 第47章 煉器爐(二) 徐千嶼送虞楚不少首飾, 剛開始是赤金,后來發現輕盈、透凈的配飾更適合她,就改送了紫晶, 碧璽一類。 虞楚不敢收, 徐千嶼看著她道:“吃人的嘴短, 拿人的手短,你懂么?!?/br> 她是想答謝虞楚的餅糕。 虞楚思忖一會兒,聽懂了,拿人的手短, 收了小姐這么多首飾,她怎么敢的?該盡力多做一些餅糕。 于是她晚上熏爐看火,烤餅糕至深夜。早上敲窗, 投喂徐千嶼。一忙碌起來, 昏天黑地, 完全忘記自己好幾日前還絕望地想要投湖。 若是味道滿意, 徐千嶼每次都會吃不少。待吃過半盒,見虞楚盯著自己, 徐千嶼會放下手中那塊,斜看過來:“給你留一些嗎?” “不用?!庇莩Φ?。 她晚上會吃很多失敗試驗品,根本不想吃。 徐千嶼點點頭,毫不客氣地繼續吃。 虞楚拿起空空的木盒, 嘴角翹起, 內心升起了一種極致的滿足。 她以前怎么沒覺得自己做的餅糕有這么好吃呢?拜訪陸姑娘時, 她常會帶一份糕點, 陸姑娘矜持, 口中笑著道謝, 卻從沒有當著她的面吃過她的東西, 故而她并沒有在陸姑娘那里得到過驗證,心內一直很忐忑。 陸姑娘那里總有許多精致的糕點,她一直覺得自己相形見絀。 但小姐的喜歡,給了她一種莫大的肯定。 自虞楚來,系統便暫時解放了。晚上給徐千嶼念書做筆記的任務都落在了虞楚頭上,偏她還樂此不疲。 她畢竟入門久些,有時碰到徐千嶼不會而她恰巧會的內容,便先行替她解答。 “原來這些你都懂啊?!毙烨Z道,“你懂得很多嘛。那你和陳鐸對打,為何會輸?” 說著她從床上爬下來,興致勃勃地抽出劍,要與虞楚一試。 然后一劍便將虞楚紙片似的掀翻在地。徐千嶼懂了。 虞楚的鍛體太差,劍法也不上心。只練內功,身體太虛,也不頂用。 “你以后跟我一起鍛體,揮劍五百?!?/br> “……不要了吧?!庇莩D時腿軟,“我真的不行!” 她入門已六七年了,鍛體年年倒數第一,跑兩步都會喘氣。她自己也不喜歡動,更不喜歡劍法,寧愿研究一下做餅糕。這也是她總挨欺負的部分原因。 虞楚道:“何況我一鍛體,就沒時間給小姐做餅糕了?!?/br> “做餅糕?”徐千嶼感到不可思議。 雖說虞楚的甜點確實好吃,哪怕是吃過不少山珍海味的她,也不得不承認它們火候精妙,質量上乘。而且虞楚是火靈根,能使得餅糕一直保持出爐時的熱度和松軟度。但這畢竟是在仙宗內,做餅糕算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難道不想筑基嗎?”徐千嶼很好奇,在她看來,虞楚馬上就要筑基,竟然毫無動力,“你不想進內門?” “不想?!庇莩詻Q地搖頭,“我自小的愿望就是找一個吃喝不愁,最好是沒人欺負的地方當一只烏龜,不惹人注意地活上百年?!?/br> 徐千嶼嘆為觀止:“那你也得筑基了才能活上百年??禳c給我念心法!” 系統:人各有志,你就不要逼她了。像你這種卷王是不會理解我們的快樂的。 人各有志,好吧。觀娘也亦總是這樣說。 徐千嶼不強制虞楚陪她鍛體了,但對餅糕的要求卻越來越挑剔。軟的糯的吃膩了,她要吃硬的,脆的,焦的,口感層次豐富的。 虞楚記著筆記,鬢角流下了冷汗。 原料倒是其次,這也太考驗她的烘烤技術了。 虞楚閣子里有一只大爐,是她從二手市場換來的丹爐,經她一番改造,變成了烤爐。她在下面墊了一點煤渣,隨后捻訣,指尖赤紅的火種流轉成一條漂亮的火龍,流入爐下。 熱氣升騰起來。 虞楚一手持八仙扇小心地控著火,耳朵貼近爐子,聽里面餅糕膨脹的聲音。 要怎么把軟的外面烤出脆的,底部烤成焦的? 一刻鐘后,虞楚從爐子里端出第三盤焦黑的失敗品,分外絕望。 洗了把臉,再將新的餅糕胚小心地放進爐內,虞楚眼眶熬得紅彤彤的,越發像只兔子。但做不出來,無法給小姐交代,她焦慮得睡也睡不著。虞楚總結了一下經驗,再次伸手捻訣—— 火光豁然炸開,風聲“轟”地排開四周簾子。將她驚得跌倒在角落。虞楚的瞳孔內倒影著絢麗的一只火鳳,在屋內飛過一圈,唳鳴一聲,化為金粉湮滅了。 虞楚還坐在地上,呆若木雞。 她……她好像突然筑基了。 * 虞楚烤著餅都能升階,徐千嶼非常妒忌,但也很欣慰,畢竟虞楚可以如愿以償活一百年了。她翻箱倒柜地將自己從家帶來的福龜玉佩找出來,贈她當賀禮,虞楚大為驚喜。 兩人正說話,徐千嶼眼梢一掃,一身錦衣的少年在閣子外晃來晃去,見她看來,沖她們一笑,朗若玉樹臨風。 徐千嶼送走虞楚,向阮竹清走過去:“你又來了?!?/br> 果然她既不驚訝,也毫無歉意,還是頂著那副一看就很難討好的臉。 阮竹清:“今日開張嗎?” 徐千嶼點點頭,走進閣子內,從窗口出現,點亮了一只蠟燭。 四面天暗,桌上什么貨品也沒擺,當心擺放一根蠟燭,橘黃的燭火將背簾映照得粼粼泛光,也將徐千嶼的臉照得格外神秘,她道:“靜心?!?/br> 阮竹清感覺自己仿佛不是來買東西,是來完成什么神秘儀式的,便也好奇,依言閉上眼。 片刻后,眼睜開,阮竹清訝異。 那蠟燭已經換成一個白盞,盞中盛水,漂浮一朵晶瑩剔透的睡蓮。一只粉蝶在盛開的花尖上翩翩振翅,搖落金粉。 阮竹清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感覺心曠神怡。 又片刻,徐千嶼伸出一雙纖細漂亮的手捧起盞,粉蝶飛落至她的肩上。端起的瞬間,盞中幻化,徐千嶼手中捧著的赫然是一盞澄清的花茶,茶水底部色深,向上漸變至透明,水面上漂浮一片潔白狹長的花瓣。 幻術? 阮竹清接過茶,清香襲來,忍不住啜飲。 “好茶啊?!彼D時稱贊起來,自來了仙宗內,他對吃喝飲食的底線一再降低,八百年沒有喝過這么精致的茶了,咂嘴品了品,忍不住一飲而盡。 徐千嶼不動聲色。 南陵豪奢茶樓,普通小把戲耳。她整日和那些紈绔廝混這種地方,紈绔們忙著去調戲茶娘子,她拍案而起,將茶娘子解救到包廂,然后逼人教她變戲法。 阮竹清看起來已經被征服了,他覺得徐千嶼是宗門內罕見的有品位之人,交個朋友不虧:“哎,你不問問我買什么?” “我管你買什么?!毙烨Z一盆冷水潑下,“我只管我賣什么?!?/br> 她在阮竹清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從案下拿出一塊玉牌扣在桌上,轉個向,上書:紫玉。 “這是今日題眼,今日所售之物,全與它相關?!?/br> 阮竹清看著那牌子,怔了怔:“為何是它?” 他只聽說過作詩作賦有題眼的,沒聽說過買東西也有題眼。 徐千嶼一瞥天邊紫黑夜幕:“有感于晚霞?!?/br> “……這倒是新鮮,你說說你賣什么,怎么個賣法?!?/br> 面前排出十個一模一樣的木匣子,徐千嶼又將順序隨便調換了一下,道:“現在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物。內容不同,落子無悔?!?/br> 阮竹清挽起袖子,竟然生出了一種興奮感:“這我知道,盲選是吧?你要價多少?” 徐千嶼:“你愿出多少?” 阮竹清:? 這生意做的甚是隨緣,什么東西也不知道,多少錢也不知道,有什么東西是確定的嗎。 徐千嶼側眼瞧著他:“你認為它值多少,便出多少?!?/br> 阮竹清實在太好奇了,前面又是茶又是蝴蝶,已經將他的期待值調動得太高:“我出三千靈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