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35節
今日前來坤儀殿的這位,卻確實是個稀客。 女官看了看面前的人,躬身行禮道:“霍都尉,煩請稍等,奴婢需回去稟告皇后娘娘?!?/br> 身穿戎裝的武將連忙回以躬身,忙說了幾句不敢,“麻煩了?!?/br> 這位霍都尉正是霍離征的伯父,早前一直受幼弟所托,說是離征這孩子一直都無心成家,原想著是在邊關沒有遇到合適的,現在來到上京城,若是遇到什么能愿意來邊關的姑娘,離征自己也愿意的,就早些定下來。 霍離征年至弱冠了,一直都還是孤家寡人,自然沒少在家中被念叨。 甚至就連過世的祖母都被搬出來了,都不見霍離征有什么所動。 霍都尉畢竟不是他的親生父親,知曉勸可能也勸不動了,便也沒有什么再勸的意思,便也睜一只眼閉只一眼。 誰能知曉,這小子不聲不響的昨日突然回來,跪在霍氏宗祠前就說了幾句石破天驚的話。 真是差點兒沒把霍都尉給嚇到。 自家這個侄子難得開竅,縱然是腆著老臉,自然也是要前來坤儀殿一趟的。 霍都尉局促地在原地搓了搓手,還是沒想到自己那侄子所說的十一公主到底是個什么模樣,他是武官出身,向來不喜歡宮宴之中那些彎彎繞繞的,喝酒都是一小杯一小杯的,實在沒勁。 所以也只是知曉從前那位國子監祭酒之女入了宮闈,前些時日又被認了回來。 誰能成想,就是前去明府赴個宴的功夫,自家侄子這個素來油鹽不進的人,居然就這么開竅了。 霍都尉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感慨萬分。 他在坤儀殿外并沒有等很久,過了還沒有多久,坤儀殿的女官就溫聲喚他進去。 霍都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踏入殿中。 他進殿還未見到皇后,就先行禮道:“臣拜見皇后娘娘?!?/br> 皇后默了片刻,隨后喚他免禮,面色頗有些復雜。 她自然是知曉面前的人是誰,霍離征的伯父,今日前來坤儀殿,她大概也是知曉前來的意圖。 霍離征雖然日后要前往邊關,但是他少年成名,才不過弱冠就有功名在身,日后也是前途無量,若是不知曉自己兒子的心思,這樁婚事,她原本應當是喜聞樂見的。 畢竟明楹這孩子實在是乖巧又出挑,她自然也有私心,要為明楹選個出挑的夫婿。 只是皇后哪能不知曉傅懷硯的秉性。 他對杳杳的心思,只怕是由來已久,他自己又想清楚了,她自然不會再多加阻攔。 但要說撮合,她必然是不希望日后傅懷硯與明楹的聲名都有損,是以也談不上。 但她就這么一個獨子,自然也希望他可以得償所愿。 現在還當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進退都是相悖。 皇后以手扶額,心下嘆了一口氣,面上卻還是如以往一般的雍容華貴,只緩聲問道:“都尉今日前來坤儀殿,是為了何事?” 霍都尉有點兒惶恐的低下頭,似乎是想了一下措辭,隨后開口回道:“回稟娘娘,微臣今日前來,是為了小侄霍氏二郎霍離征的婚事?!?/br> 作者有話說: 杳杳:(嘆氣)人果然都是會變的。 傅狗:比如我記得你小時候還挺喜歡我的。 紅包~ 第31章 明楹很早地就抱著這件氅衣前去東宮。 紫貂皮大氅畢竟不是她這樣的公主可以拿出來的東西, 是以她還特意用一塊綢布包裹起來,雖然看上去頗有些欲蓋彌彰,但也總比被人看到自己手中拿的衣物是什么好。 她原本只是想著用普通的布帛隨意包裹一下, 但是想了想, 還是換成了綢布。 紅荔與綠枝今日將之前的舊衣物拿出來縫補了下, 看到明楹出去,也只是隨口問了句,沒有再多問。 明楹用借口遮掩過去,隨后沿著偏僻的道路前往東宮。 好在春蕪殿附近尋常并無多少人經過, 是以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東宮。 其實東宮附近也并無什么往來的人,但卻不是因為偏僻, 而是因為東宮太子傅懷硯素來不喜旁人打擾,是以尋常人怕惹得太子殿下不喜,所以通常也不會在東宮前經過。 明楹憑借記憶找到偏門, 沒有在門口等上多久, 就看到之前那個叫做川柏的長隨, 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手指輕輕碰著自己手中的氅衣, “皇兄先前讓我將這件衣物還至東宮,皇兄素來繁忙, 我不想因為這些小事叨擾了他,所以……能勞煩你轉交給他嗎?” 這川柏哪里敢接,他作為傅懷硯的長隨, 哪能不知曉自己家的殿下打的什么主意。 川柏此時稍低著眼,就看到這位纖弱的公主殿下清澈的瞳仁,眼中帶著幾不可見的懇切。 大概也不是并不想遇到太子殿下。 但這事, 川柏也做不了什么主, 稍停了片刻便道:“殿下在此稍等, 容我先去稟告?!?/br> 明楹聽聞這個答案,倒也并沒有意外,面上依然是帶著笑意,只輕聲道:“有勞?!?/br> 川柏道了幾句不敢,隨后轉身向前走入殿內。 大概盞茶功夫,明楹就看到川柏從殿內出來,面上的神色稍微有些復雜,尤其是對上明楹的視線的時候,有些心虛的低下眼。 川柏走近,清了一下嗓子,“額……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公主今日拿來的東西于他而言意義非凡,他視若珍寶,旁人不得輕易觸碰,所以還要請公主親自送到殿中?!?/br> 明楹大概就已經猜到他根本沒這么輕易地讓自己離開,倒也并沒有什么意外,只是手指稍緊了緊。 她溫聲與川柏道謝,隨后抬步走向東宮殿內。 昨日的風寒今日加重了些,她懷中抱著裘衣,只覺得腳步虛浮,腦海之中都有些混沌。 好在她素來謹慎,縱然是身子不適,看上去也和以往一般無二,也不會有什么人看得出來。 這件氅衣不能多留在自己那里,雖然紅荔和綠枝并不常來寢間,但是自己這段時間風寒,保不齊什么時候發熱了她們前來寢間照顧自己,若是被看見了這大氅,實在是不好解釋。 所以哪怕是今日有些不適,也還是前來了東宮。 殿中散著檀香味,明楹從前前來東宮,去的最多的也只是寢間,還是第一次到書房中。 殿中上下并無什么冗余的飾物,書桌之上只有一枝素凈的梨花插入白瓷瓶中。 傅懷硯察覺到有人進來,稍稍抬眼,隨后將手中的筆擱在一旁。 明楹將懷中的氅衣往上提了提,“皇兄之前讓我濯洗過后的氅衣我已經送回東宮了?!?/br> 她看了看傅懷硯面前的奏折,“皇兄身有要務,我就不在此過多叨擾了?!?/br> 明楹說罷就準備告退,剛剛抬步的時候,倏然聽到傳來一聲清冽的聲音。 “等等?!?/br> 傅懷硯緩步而來,彌漫而來的檀香味依次遞進,他稍低了低眼,沒管她懷中的那件氅衣,只問:“聲音怎么了?” 明楹因為風寒,反應顯得有點兒遲鈍,反應片刻才抬眼:“嗯?” 傅懷硯倒是很有耐心的樣子,稍稍抬眼:“啞?!?/br> 其實確實也只是一點,不似平時清越而已。 明楹沒想到這樣細微的差別都能被他察覺,心下稍頓了片刻,搖了搖頭:“……沒事?!?/br> 傅懷硯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目光之中看不出什么具體的情緒,卻又讓人覺得,好似一切微小的變換他都洞若觀火。 明楹被他看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有點兒心慌。 傅懷硯站在她面前,在靜寂的殿中,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輕聲嘆了一口氣。 隨后抬手抵上她的額頭。 他的指腹很涼,覆上肌膚的時候,好似古剎鐘鳴,帶著雨后清冽的尾調。 指腹下的溫度灼熱。 傅懷硯低眼看她,“這就是皇妹所謂的沒事?” 她眼中有點兒濕漉漉的,大概是因為風寒,現在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是像極一只被人遺棄的貍奴,有點兒怕人靠近,又有點兒渴望。 懷中還抱著那件氅衣。 傅懷硯心下稍頓,然后隨意地將那件氅衣從她懷中抽出,墊在黃花梨圈椅上,下頷微抬,對著明楹道:“坐?!?/br> “不必了,只是風寒而已,皇兄?!彼鹧劢?,“我早間已經用過藥了?!?/br> 傅懷硯摸了摸自己手上檀珠,“皇妹?!?/br> 他拉著她的手腕,發現就連這里也很燙,他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隨后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孤不是在和你商量?!?/br> 氅衣被墊在圈椅上。 明楹之前就應當知曉這件衣物的觸感,但她那時在荒殿上,也并無暇顧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只因為傅懷硯當時吻了下來。 她只能聽見荒殿上耳邊穿過的風聲,還有他倏然落下的吻。 是在懲戒。 而現在身下的觸感卻清晰的傳來,果然是珍稀到不可多得的皮料。 坐在這件氅衣之上猶如陷在層層疊疊的絨布之中。 明楹在這個時候想起傅懷硯之前說的話,怕他又要讓自己將這件氅衣帶回去重新濯洗,悶聲道:“皇兄不是說這件氅衣對你而言意義非凡,視若珍寶嗎?” 怎么現在又隨意地墊在身下。 她說起這話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大概因為風寒,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像是羽毛,輕飄飄在傅懷硯喉間一觸即離。 好像是覺得委屈了。 他俯下身,目光沒在氅衣上停頓分毫,只是嗯了聲:“確實是視若珍寶?!?/br> 明楹哦了一聲,作勢就準備從氅衣上起來,卻被傅懷硯摁了下去,他的手指抵在明楹的肩側。 她因為腦中昏沉,反應也顯得比尋常慢,有點兒不解其意地看著俯身在自己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