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24節
她將傘撤下,不退不避地站在傅懷硯的面前。 他身上的檀香味瞬間浸入感官。 明楹想,大概他日后執念得解,或許也闔該與她再無牽扯。 她心知她這是在賭,可是此時,除了孤注一擲,大概也并無什么其他的辦法。 她從來都不想如當年的母親一般重蹈覆轍。 明楹看著傅懷硯,啟唇輕聲問道:“皇兄之前說可以放過我,現在……” 她瞳仁沾著細雨時的霧氣,頓了片刻接道:“還作數嗎?”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入v啦,預計14號夜里發新章,謝謝支持~ 檐牙高啄,廊腰縵回——《阿房宮賦》 放一下《藏我春鶯》的文案,喜歡的寶貝可以收藏一下 承平侯府未抄家前,江扶玉的表兄是名動上京的少年才子,外祖承平侯是聲名斐然的開國將領。 江扶玉自幼與表兄定親,上京城中無人不艷羨她的姻緣。 直到一場禍國通敵案,天子震怒,外祖問罪,未婚夫婿鋃鐺入獄。 江扶玉跪于宮闕中,懇請圣上開恩徹查侯府謀逆案時,上京城風雨如晦。 有人自晦暗的天色中而來,身穿墨色蟒紋錦袍,乃是現在把持朝政的攝政王衛禎。 他手拿竹骨傘,在江扶玉身邊停了片刻。 然后慢條斯理地哼笑一聲。 衛禎俯身將傘傾斜,只見這位曾經如珠似玉般的姑娘,現在姿容孱弱,好似一朵堪折的嬌花。 “江大小姐這是在準備救你那位心上人?” 他手指摩挲著手中的傘柄,聲音漸低。 “求圣上,”衛禎意有所指地頓了頓,“……不如求我?!?/br> 江扶玉抬眼,只見那位少年權臣神色淡淡,卻又勝券在握。 第22章 他們曾在東宮寢殿之中肌膚相親, 名義上卻又是名正言順的兄妹。 此番她再次夜赴東宮,站在殿門前,卻是想讓他放過她。 傅懷硯不置可否, 稍微讓開一點身子, 下頷微抬, 是讓她進去的意思。 明楹既然已經站在這里,縱然是心下猶如淅淅瀝瀝的春雨,滴滴都落在她潮濕的心緒間,面上卻還是不顯, 先行經過傅懷硯的身邊,踏入了東宮殿中。 殿中上下與她從前來這里并無什么變化。 滴漏在闃寂無聲的夤夜伶仃作響, 螭紋銅獸香爐散發著裊裊的白煙。 剛剛洞開的門扉在她踏入殿中的瞬間闔上,將門外的晦暗隔絕在外,整個東宮瞬間就再無其他的聲音, 只能聽到心下倏然跳動的聲響。 明楹聽到殿門闔上的聲音時, 眼睫很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傅懷硯好整以暇地倚在門上, 問道:“怕了?” 他緩步走近, “皇妹若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br> 明楹手指在袖中稍稍緊了一下, 回道:“我現在既然已經站在殿中,自然已經思慮妥當,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br> 傅懷硯笑了笑, 倏然靠近,俯下身看著她,“皇妹這般膽識過人, 今日夜赴東宮, 不會是為了……霍小將軍吧?” 明楹并不意外他知曉自己今日見了霍離征的事情, 面色平靜地回道:“并非為了他人,而是為了自己?;市謶斨獣?,我并無意于與皇兄有過多的牽扯,畢竟于人于己,都不算是好事?!?/br> 傅懷硯將手持褪下放在一旁,指節曲起,在木質桌上隨意地叩擊了幾下。 他姿態松散,聞言笑了笑,看著她道:“所以皇妹的意思是,此番夜赴東宮,就算是好事?” 剛剛在殿外不顯,被晦暗的燈光照耀,她身上的蝴蝶骨纖弱又明顯,好似一折就斷般的纖弱。 明楹倏然看向他,隨后回道:“事在及時止損罷了?;市謭棠畹媒?,我日后也當嫁做人婦,往后自然互不牽扯?!?/br> 他們之間的關系,被她意為及時止損。 傅懷硯喉間上下滾動了一下,隨后倏地看到明楹從身邊佩戴的香囊之中拿出一顆小小的藥丸,稍皺著眉頭想送進口中。 他頃刻之間就走上前去,扣住明楹的手腕,沉聲問道:“這是什么?” 因為傅懷硯倏然上前,明楹的脊背貼著寢殿內的一張小幾,她輕聲道:“避子的藥?!?/br> 明楹頓了頓又解釋道:“未免日后麻煩,況且混淆皇室血脈又是重事,所以還是當著皇兄的面服用比較合適。之前那次……我也服用了,皇兄不必擔心?!?/br> 傅懷硯緊緊扣著她的手腕,緩聲道:“不用?!?/br> 他輕描淡寫地奪過那顆藥,在舌尖過了一下,隨后咽下。 明楹略微愣怔,卻看到他又面色淡淡地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面前是四四方方的棋盤。 傅懷硯隨手拿了一顆黑子在指尖轉了轉,抬眼看向明楹道:“會下棋嗎?” 明崢從前就是對弈的高手,明楹從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遜色,而且她極為早慧,年紀尚小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和明崢不分伯仲。 后來在宮闈之中,她也時常會一個人在殿中對弈,各種技巧也熟稔于心。 只是她有點兒沒有想到的是,傅懷硯居然在此時要與她對弈。 明楹站在原地片刻,看到傅懷硯面上并不似作偽,才匆忙走上前去。 傅懷硯將白子遞給她。 明楹接過的時候,他的指尖碰過掌心,細密的觸感瞬間流竄。 東宮內燭火發出細微的燃燒聲響。 明楹今日這盤棋下得有點兒心不在焉,她實在是沒有想明白傅懷硯到底是如何想的,所以心緒有些不寧。 對弈之時被吃了不少棋子,最后被逼到角落退無可退,白子幾乎所剩無幾,黑子處處占領高地,生殺果斷。 一目了然的輸贏。 明楹抬起眼睫,“皇兄棋技高超,我技不如人,自愧弗如?!?/br> “是嗎?”傅懷硯隨手將剛剛贏回來的白子拿在手中把玩,“方才我落第六子的時候,皇妹分明可以選擇趁勢圍攻,卻一直都在心不在焉,致使錯失良機,是在想什么?” 他與她對視,手中的白子滾動。 傅懷硯下棋的時候向來擅長于步步為營,占領高地,時刻洞察人的所觀所想。 明楹方才雖然心不在焉,但是對弈之時的局勢卻熟稔于心,大概窺得了些許他現在的境況。 他此時這樣慢條斯理,是因為覺得勝負在他掌握,覺得任何事情都在指掌之間。 所以步步緊逼。 她將手邊的白子放在一旁,抬眼看向傅懷硯問道:“皇兄知曉我今日前來東宮是為何事嗎?” 是想與他再無半分糾纏,想與他人琴瑟和鳴。 傅懷硯自然知曉。 他心中自嘲一笑,把玩著手中的瑩潤白子,一時并未作答。 殿中片刻寂靜。 傅懷硯隨后再次抬眼之時,卻看到明楹此時站起來,然后靠近了些許。 她將手撐在棋盤之上—— 隨后倏地俯身,全然出乎他意料地,吻了下來。 他的感知間,只剩下她身上似有若無的清香。 整個東宮殿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聲響遠去如潮水退卻,甚至連窗外梨樹落花的聲音都可一一聽聞。 她很生疏,縱然是之前曾與他肌膚相親,那些記憶也已經是模糊而不真切的,也只記得些許很細微的感受和倏而而過的片段。 所以此刻全都是憑借著自己的本能。 傅懷硯從來都沒想到明楹會突然吻上來,剛剛還在手中的白子突然就掉落在了地面上,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滾動了許久才停下。 上供來的暖玉做成的棋子,便是冬日也絲毫不會涼手,上京城中有價無市的物件。 此時掉落在地,無人問津。 明楹此時隔著一方小幾與他親吻,手撐在方才的棋盤上。 她其實并不會什么技巧,很是生疏,輕顫的眼睫好像是忽閃的流螢,也在彰顯她此時的心如擂鼓。 好像枝頭雜亂無章盛開的梨花,千樹萬樹,都驟然開在她的耳畔。 方才步步緊逼的黑子與縮在角落的白子全都散落一地。 在這樣作響的境地之中,明楹卻又清楚的聽到此時自己心下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她的手臂壓著傅懷硯的頸后,仿若是那日東宮一般的場景,只不過與之不同的是,現在的她,是全然清醒的。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吻的人是誰。 傅懷硯任她動作,喉間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瞳之中暗色涌動。 他的手垂在身側,并未有一絲一毫的逾矩。 仿若并未有片刻的動情。 明楹有點兒想不明白他現在的狀態應不應當,腦中回想了一下當日的場景,隨后舌尖抵開齒端,試探著往里碰了碰。 陌生的潮涌好像是驟來的晚風,卷過身體的每一寸。 所到之處,荒蕪的草地緩慢長出新芽,干枯的沙漠重新變成綠洲。 蒸騰的熱意順流而上,好像是裹挾著灼人的溫度,方方寸寸。 傅懷硯還是并無什么反應,大抵就連情緒都是淡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