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能夢到清冷表哥 第135節
第125章 、本性 霧蒙蒙的云遮蓋住了整片天,原本淺藍的底便被全然染成了白。 此時正值晌午,夫子們大多都在吃飯。 大學府算五年制,文講經綸、史冊、典簿,亦有古今結合的策論,武設騎射或劍術,另有工科、醫科林林總總好幾大類別, 每科雇了好幾名夫子,再算上那些掛名的客卿,大學府烏壓壓養了好些人,個個在外頭皆是名號響亮的大儒。 這么多人,也便只有山長同院長能有自個單獨的屋子,其他人只有獨屬于自己的木案。 負責同年段的夫子間的關系總是要更親密些,用午膳時眾人都會將家里帶來的菜端一張桌上,熱熱鬧鬧圍坐著吃。 三年段的夫子們亦是如此,有個著黑錦布的壯漢吃得大汗淋漓,見眾人沒說話的,便挑了挑眉問道,“喂,嚴巍,聽說你們丙班出了個女子奇才,寫得一手錦繡文章,改明兒讓大伙瞧瞧啊——” 嚴夫子人緣并不好,甚至于算差,他這性子過于斤斤計較,易與人交惡, 著黑錦布的壯漢便是教導策論的另一名師長,他向來與嚴巍不對頭,此話含槍夾棒,明目張膽的鄙夷,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幫嚴夫子說話,反而有幾個夫子也笑了, 不是他們肚量小,這嚴巍平日鼻孔朝天了都,好似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1,誰愿意搭理他? 嚴夫子不緊不慢夾了顆菜,瘦削卻蘊著精神氣的臉上滿是不在意, “她呀?確實是有幾分天賦,策論一般般,但要比過甲班那些個蛀蟲,簡直戳戳有余——” 嘭地一聲,碗底落桌,壯漢嘲笑,“嚴巍,我聽聞那女子未婚夫可是陸世子啊,我想這策論也是抄來的吧,也就你將這些女子當塊寶,” “那些貴女說來讀書的最后為的不都是嫁人嗎?咱們好心好意把政見教給她們,結果呢?相夫教子且不提,怕是有不少婆娘用于后宅那些腌臜事上吧!” 嚴巍眉目瞬間掛落下來,他吹胡子瞪眼,聲音帶顫,“梁峰啊梁峰,虧我以為你是個明智的,不曾想也有此等偏見?!?/br> “陸世子會是那樣的人嗎?啊?你一句話便想要詆毀我的學生,沒門!” 不等梁峰反駁,他擱下碗筷,沉聲道,“咱們授業的怎么能把私人看法帶入其中?” “我管那個學生將來是要去哪,現下我眼中也只有那人的課業,誰做的好我便夸,誰不好我便罰,你平白計較那么多作甚!” “真是本末倒置!” 其他夫子皆埋頭干飯,不敢加入其間的爭議,梁峰能有此言全然是因為自己的小妾用了些個朝廷里的手段害死自己的原配,其他人顧忌著他的傷心事,總不會駁斥他的想法,敢上趕著懟的也便只有嚴夫子了吧。 景硯默然望向梁峰,修長骨感的手將筷子輕輕擱下,他開口道,“謝小姐是個赤忱的性子,為人又聰慧,我信她是自己寫的策論?!?/br>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嚴梁二人明明是在扯落授業理念,謝知鳶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由頭,卻被景硯以一己之力將話題扯落了回去。 可景硯此人平日里絕不多說廢話,性子寡冷,除了做木頭便是做木頭,明明是在場之人中最年輕的,活的倒像是個小老頭, 是以哪怕他重點歪錯了地兒,其他夫子也不好意思反駁他。 嚴巍冷哼了一聲,斜斜看了眼默不作聲頹然垂首的梁峰,端著碗直接起身了,“諸位慢慢享用,嚴某先行一步?!?/br> 他瀟灑地甩了甩衣袖,大步向門口走去。 結果才推開門,便看見一對男女在院外柵欄旁親吻,他們旁若無人,聽見他故意踏響的腳步聲還在糾纏。 豈有此理! 謝知鳶只顧著回應表哥的調侃了,哪還能聽到什勞子腳步聲, 她委屈得不得了,方才表哥笑話她膽小,她當即便要親他一雪前恥, 可兩人之間的身高差太多,表哥他又故意沒彎腰,她就只能,就只能踮腳才勉強夠著男人的下巴, “表哥——你頭低一點嘛——” 她晃了晃他的衣角,顫軟著聲音道, 陸明欽長睫垂落,語調悠然,“那我方才所說的——” “我都聽你的——”謝知鳶可憐巴巴地扁了扁嘴,“我都聽你的嘛——” 陸明欽這才依她的,低了低下頜,謝知鳶拽住表哥的領子,趁機又踮起腳尖,唇珠才擦到男人下唇的那瞬間,突地邊上傳來一陣怒吼, 如今猝不及防被吼這么一聲,嚇得直接落回原地,側身去看, 嚴謹古板的老學究行路帶風,廣袖一揚,伸手指著他們,瞪圓了眼,“你,你們!” 在對上陸明欽墨黑沉寂的眼眸時,他好像咽了什么蒼蠅一樣,又將剩下的話默默吞了下去,只是臉色發青,“是......是陸世子啊......” 陸明欽頷首應了聲,“嚴夫子?!?/br> 謝知鳶早已松開表哥,她宛如說錯話、做錯事的小孩子,揪著手指頭顫巍巍地到了嚴夫子的面前,心虛地喊了聲“夫子——” 嚴巍眉頭直豎,又迫于陸世子沉沉的目光,開口道,“雖說快成親了,可在學府這樣終究是于理不合......” 他說著說著,忽地甩袖,“罷了,你今日是賴找我的?” 謝知鳶宛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昨日幸有夫子提點學生,學生今日便將改后的關于飛朝稅法革新的策論拿來了?!?/br> 嚴巍并不意外地伸手,眉眼緩和了點,“拿來吧?!?/br> 謝知鳶忙把藏在袖中的黃皮紙撈出來,細細抻平了,才恭謹交到嚴夫子手里。 她這般良好的態度很讓嚴夫子大大找回了些許面子,好歹在陸世子面前沒那么丟臉。 他暗暗掃了眼不遠處的男人,受用地輕咳了一聲,這才接過那張薄紙。 他捋著胡子瞇眼先是粗略掃了一遭,后又細細回頭看,眉頭緩緩收攏, 他方才在席間所說的并不完全是一時激動之舉,與其他全然守成的學子不同,謝知鳶的資質很難放到明面講。 先前被人批愚鈍只是因她不耐于背書,無處表達或是懶得細想,可現在不同了, 她礙于現實不得不先汲取先人的觀點,但這種吸收是恐怖的,她的特質在于后抓取其中的漏洞,又全然注入自己的見解,推翻先前的一切。 于她而言,被迫后反射性的思索往往比主動遷思回慮有效得多。 可是比起純然的詭辯,她還批了層溫順的皮,慣會用常人的觀點進行偽裝,就如這篇策論, ——看似循規蹈矩,也是慣常的八段式,可在一些表述論點時卻突突冒出尖銳的觀點,刺得人一驚,細細去看又覺得很有道理...... 簡而言之,構陷甜蜜的誘餌在降低人的警惕之心時再把對方騙進去殺...... 嚴巍不禁笑了兩聲,他先前便覺這女孩有幾分反骨,是以每每見她不思進取就胸口冒火,未曾想如今她表露出的更為令人欣喜。 謝知鳶不知自己因背書太痛苦,所以一邊背一邊故意挑刺吐槽、破口大罵被嚴夫子描述得如此迂回婉轉, 她眼巴巴地看著嚴夫子,不禁吞咽了下,“夫,夫子,能成嗎?” 她只關心自己這種水平能不能入師長們的眼,若是她這般嘔心瀝血還不成的話,那她還是好好當個赤腳大夫吧, 因為背書太痛苦了,背得頭都要掉下來了。 嚴巍思忖片刻,目光轉向陸明欽,笑道,“陸世子可要來瞧瞧這丫頭的策論?” 俗話說“觀其文可以知其人2”,陸世子知曉未婚妻的性子嗎? 這樣的女孩,若不是心甘情愿嫁給他,陸世子之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謝知鳶忙探頭望向邊上的表哥,她這里頭好些自個兒的胡言亂語,怎么能給表哥看? 她目光帶著懇求黏在男人身上,期盼表哥能懂自個的意思, 可陸明欽只是攏了攏被吹亂的衣袖,看也沒看她一眼,伸手接過嚴夫子手里的黃皮紙。 謝知鳶霎時心神大亂,她看著自己的策論被表哥拿在手里,就像是自己幼稚的成物被交到大人物那去觀賞—— 盡管她也期盼被夸獎,但長久以來于策論上的壓抑與自卑讓她下意識做好了被苛責的準備, 倒還不如隨便交一篇爛點的上去,這樣即便被抨擊,也算心安理得,不像現在, 自己最得意之作就在表哥手里,就似整個人都被剖開站在他跟前被他審視, 他哪怕說一句不好,她都會崩潰的。 謝知鳶目光死死鎖在那張黃皮紙上,男人修長的手指在邊緣輕輕摩挲了兩下,她心臟也隨之七上八下, 陸明欽垂睫,輕輕緩緩地笑了笑,又將這張紙細心地疊好,才重新遞回給嚴夫子。 謝知鳶提起一口氣,攥在裙子邊緣的手也冒出了青筋,整個人好似被灌了水般被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阿鳶的策論,向來很有靈氣?!?/br> 心口有什么松動了。 周遭一切都遠去,唯獨只剩這么一句話,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換個人來聽或許也只當此為哄小姑娘的把戲, 可在謝知鳶看來,沒有比這更好聽的話了。 嚴夫子局促笑了笑,想來陸世子早就已經知道了,倒顯得他的提點齷齪了般, 他拿著黃皮紙在手中拍了拍,說話時嘴上的胡子跟著抖動,整個人顯出與古板截然不同的精明,“若是可以,嚴某想將其展示于布告上,陸世子覺得呢?” 陸明欽未置可否,反道,“該看阿鳶的意思?!?/br> 謝知鳶聽見布告兩字有些不可置信,那地方向來是文采斐然的學子才能上的,她知道自己這回寫的還成,沒想到居然是這個還成法...... 可當表哥朝她看來時,胸口好似要被攪得心神不寧的東西戳破了,比以往哪一次都跳動得熱烈, 她深呼幾口氣,當然是點頭同意,至于方才的忐忑與顧慮—— 她只在乎表哥對她的看法,其他人無關緊要,怎么想的關她什么事呢? 作者有話說: ——1引自《冷眼觀》 2引自《蕉窗日記》 寫完阿鳶心態轉變啦,下章就成親?。?! 阿鳶自己覺得自己很笨(其實并不),但她有意識到自己的本性與表露出來的不像, 再加上一個人寫的文章一定程度代表了這個人的秉性, 她怕表哥不喜自己的本性,所以在表哥看文時才會那么緊張,沒想到表哥早就看透她、選擇包容她, 如果表哥有好感值系統的話,那阿鳶在這瞬間對表哥的好感是滿值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