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能夢到清冷表哥 第124節
謝夫人看著男人消失在門口的高挺身影,良久舒出口氣。 * 知女莫若母,謝知鳶確實是在玩,她跑到池邊的軟泥地里秋日的泥土并不能算松軟,謝知鳶徒手扒了半晌,不過是淺淺的一個坑,她虎著臉四處掃蕩,尋找了個木棍便興沖沖回來繼續挖。 四喜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姐如面團子般的臉蛋上沾了好幾道泥印,聽見她的腳步聲,還仰頭轉過來,張著滿手的泥土同她笑。 圓溜溜的黑眸彎了彎,謝知鳶抓了抓手上的泥,開心道,“四喜,你也一道來玩呀?” 此時太陽正慢悠悠沉至屋脊上,透過盛京的亭臺樓榭還能瞧見其下墜至遠山的盛景, 霞光萬丈,匯聚成宛如蜜糖的色澤,洋洋灑灑散落至女孩如墨鍛般的發上。 更映得她眼里的光亮,瑩瑩絮絮閃爍。 四喜卻嘆了口氣,她上前三兩步行至近處,又將傻小姐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她屁股上的灰塵。 飛揚的粉塵也被晚霞渡上暖色,四喜在光亮下落時,輕聲道,“小姐,夫人與陸世子已然聊完了,不用再躲啦,就算再怎么躲,夫人今晚也是會來尋你的?!?/br> 她與小姐這么多年的情分,哪還能瞧不出她這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 謝知鳶聞言,強撐的笑意才消散,她眉眼緩緩垂落,經由光影渡上不分明的輪廓, 她輕聲道,“四喜,你是不是也覺著我很沒用?!?/br> 四喜哪敢承認,她咧嘴道,“小姐也不是完全沒用,逃跑這事就做的得心應手?!?/br> 話音方落,她就被小姐瞪了一眼, 丫鬟圓圓的臉蛋皺起,果然,她還是不會安慰人。 謝知鳶根本想不理四喜,但又想讓她聽,是以悶悶不樂自顧自說道, “其實我該自己同娘親說的,現下竟還要表哥替我‘作主’、替我‘撐腰’,還是在娘親跟前,這算是什么呀......” 四喜想了想,言之鑿鑿,“搗壞了翁婿關系,令姑爺同謝夫人生了嫌隙......” 她閉上了嘴,她又被小姐瞪了。 謝知鳶收回恍若要殺人般的目光,才接著嘆氣, “待會娘親便要來了,必定是與我商討長平侯府的事宜,雖說這事應當是能成,只是她定會很生氣,” “畢竟表哥在她眼中不過是個外人,如今是自己的女兒與外人在一塊欺負她......若是再來一回,我自己先與娘說了,或許她還能少罵我一些......” 四喜開口,“小姐這般慫,再來一回大抵還是不敢的?!?/br> 謝知鳶的性子就是如此,盡管自己同謝夫人坦白遭的罪比謝夫人來尋她要少一些,可她就是不敢主動去找,非要嘗嘗死到臨頭的苦頭, 她何事都是能拖則拖,謝老爺先前還感慨過,這并不是能成大事者該有的品性, 不敢面對,只敢被逼著走,可走著走著,誰又能保證能一路陪著她呢? 雖然四喜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但謝知鳶惱羞成怒之下克扣了她晚膳的rou食。 四喜默默蹲在風行居的門前,手里端著個大碗,里頭青青綠綠宛如她的臉色, 新來的丫鬟見她坐在這,連掃帚都快嚇掉了,她哆嗦著俯身問,“四喜jiejie——” 還沒問出口,余光里掃到她碗里的青綠,剩下的話都被吞到肚子里頭, 原來四喜jiejie也這般樸素呀...... 忽地,視線里的人抬起頭來,目露兇光,小丫頭被嚇了一跳,她忙道“您慢吃”便拖著掃帚消失在了院落盡頭。 四喜面無表情咽下了口中的吃食,忽地眼睛一亮。 謝知鳶正在里間吃著飯,經由陸府羅師傅的手藝,她現下并不餓,可她并不是個奢靡的性子,有多少便吃多少,方才還從四喜碗里夾了幾塊rou...... 她嘆口氣,這真是一種折磨。 沒等謝知鳶吃兩口,外頭傳來四喜的通報聲,“小姐,夫人來啦!” 嗬,隔著幾道門簾都能聽清其中幸災樂禍的意味。 謝知鳶瞳仁微縮,有些慌亂地起身理了理衣袖,將身上的褶子都壓平了,謝夫人身邊的閔嬤嬤也正巧推開了門, 視線錯亂交匯之際,謝知鳶軟乎乎的臉頰再次鼓起, 別以為她沒瞧見四喜瘋狂上揚的嘴角! 謝夫人不懂女兒這般神態是為何,她輕輕掃了眼矮桌上的吃食,眉間輕泛起褶子, “怎的這般寡淡?” 謝知鳶讓出些許位置,聞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今日在表哥家用了午膳,羅師傅手藝過好,我不自覺多吃了些,現如今還不大餓嘞——” 她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果然便見娘親原本還算溫和的神色又冷了下來,“怎么,陸府就如此讓你樂不思蜀?” 謝知鳶心尖一顫,她忙幾步上前貼到謝夫人身邊,撒嬌耍賴信手拈來,“哪有,別家的飯食再好吃,那也比不得我們的親切?!?/br> 謝夫人這才緩和了臉色,謝知鳶見勢拉著謝夫人到里間坐下,外頭的閔嬤嬤同四喜掩上了房門。 “你——”謝夫人才起了個頭,謝知鳶便乖乖垂首,作出一副認罪的模樣,時不時用黑黝黝的大眼窺向她。 謝夫人伸手,謝知鳶原以為她是要掐自己的耳朵尖,慌亂地閉上眼,可最終只是頭頂一重,旋即是溫柔的力道, 娘親在摸她的頭...... 謝知鳶怔忪著抬眸,眼底倒映出躍動的燭光,昏黃的暖色里,謝夫人眼里泛起澀意,她緩聲道,“阿鳶也很辛苦吧......” 哪有......謝知鳶心里下意識地反駁,她現下吃好睡好喝好,哪門子的辛苦...... 謝夫人嘆口氣,“娘記著你小時候同娘說,自己大了些是要開醫館子的,娘聽了很高興,也希望你如此做——” “可現如今卻拘著你在家中繡花、學禮數,阿鳶,”她看著她,溫聲道,“你可有怨娘?” “盛京哪個貴女不是如此?” 謝知鳶最是見不得娘親這幅模樣,她揪著手底下的料子,軟聲寬慰道, “謝府生我養我,那我自是該挑起這個擔子——” 她長睫稍垂,抿唇道, “是阿鳶不懂事了,先前只顧著自己,若是去長平侯府此舉有礙門庭,那我便不去了?!?/br> “不,”謝夫人搖了搖頭,她撫了撫女孩額角的軟發,輕笑道,“是娘的錯,” 她止住女兒將脫口的反駁,伸了伸胳膊,輕輕環住她,摸著她的發頂道, “若娘真想你如同其他大家閨秀般待在閨閣中相夫教子,那先前便不會予你希望?!?/br> “是娘讓你去你爺爺醫館學事,也是娘規勉你去農間見世面,亦是娘刻意讓你專精醫道......” “娘先前鞭策你朝著那處行去,可現在又同你說,只能待在內宅白白耗盡時歲,要你中途改道?!?/br> 謝知鳶烏黑的睫頓住,接住一滴溫涼,那是謝夫人的淚,她輕聲喃喃, “阿鳶說,這是不是太殘忍了?!?/br> 謝知鳶回答不出來,她什么事都不愿多想,其實沒覺著什么殘忍不殘忍,只能感受到開心與不開心。 她靠在娘親的懷里,發頂又傳來她稍帶哽咽的聲音,“阿鳶,你且去做你愛做的吧......娘該是你的披掛,而不能成了你的累贅?!?/br> 況且還有陸世子...... 謝知鳶怔愣著想說什么,但總歸于失語。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眨巴了下眼,心中茫然不住翻涌。 她現下只是不想像程夫人那些人一般,一事無成地沒落在內宅,陷于那一方小天地。 她沒再想更多......更為著有此等想法而愧疚感傷,她不該讓娘cao心那么多,安安穩穩過完日子不久是了? 方才甚至于有生起過放棄的念頭, ——反正她素來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就算日后真做了大夫,恐怕也不見得能做好。 可娘親同她說,她可以去做...... 第114章 、大廈將傾 謝知鳶接了長平侯府的活計。 這年頭,除卻那些身契不在自己手頭的奴仆,何人被雇用都得寫張字據。 謝知鳶在墨跡未干一張紙上留了自個兒的手印。 她跟前立著的中年男子是長平侯府的李管事,長平侯不在,這兒的人都聽他的,他說話能頂下人中的半個主子。 他將泛黃的蒲衫紙展開,就著日色瞇眼看了一遭,才捋著胡子滿意點點頭, “先前都是說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可現如今是什么朝代了,亂嚼舌根子的俱是些手不能提的貴女,她們能做什么呀,在背后說個風涼話?除了張嘴她們還有什么?” 他說著,又嘖嘖作聲,似是嫌棄得不行。 謝知鳶頗覺新奇,這李管事倒是罕見地想得開。 其實本朝女子拋頭露面出來找活干的比比皆是,可到底只常見于平民百姓,貴女們倒不屑于此, 若是被她們得知謝知鳶在長平侯府做事,甭管你是大夫還是更好的營生,都會覺著你自取其辱,甘愿去他人府邸與下人相提并論。 謝知鳶不知曉的是,李管事與逝去的先夫人交好,先夫人生前最喜搗鼓些小鋪子,長平侯又由著她,李管事在兩人跟前侍奉久了,眼界也跟著變了。 李管事將其中的一份立契交給她,另一份則是留在自己那,他一面將手中的紙疊好,又從兜里拿出個錢袋子,“這是您的月例,咱們長平侯府慣來是先發錢的?!?/br> 長平侯喪妻后錢財無處可花,攢著攢著,倒有了不少。 謝知鳶興高采烈地伸手接過錢袋子,這還是她頭一回賺錢呢,先前她去爺爺的醫館幫忙,老頭子自己都窮得很,哪有銀兩打發她, 這不,前些日子又去了靈州找老友,連謝知鳶定親都沒能回來。 李管事見她如此開心,倒也跟著笑了笑,隨后道,“謝小姐——您看現今可有功夫照看小少爺的???” 謝知鳶倒是可有可無,只是—— “你們這段時日都沒替小世子尋大夫嗎?” 謝知鳶掀了掀虎哥兒的上眼皮,小孩兒正乖乖地躺在床上,另一只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