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166節
沈閱心中,瞬間升起很重的逆反情緒,她強迫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秦緒踱步到她面前,表情閑適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唇角噙著一絲惡意的笑。 沈閱看到他手里拿了方帕子,正在一下一下擦著指尖上殷紅的污漬,她心中忍不住開始往不好的方向想,一瞬間心尖兒都在發顫。 可是—— 她依舊只是神情冷淡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她的確是可以直接當面質問秦緒,她三哥是不是落到他手里了,可是不能,因為從昨天傍晚自太師府回來,她在入宮之前就只見過李少婉一個人,如果她問了,就等于把李少婉給賣了。 所以,她就保持最近一貫對待秦緒的態度,當他不存在。 秦緒破天荒不溫不火的反應,也恰是印證她的猜測—— 他就是在故意試探她的。 沈閱不肯主動戳破窗戶紙,后來便是林如喜指著秦緒手上和袍角上沾染的一點血污問了句:“殿下您這是……” “哦?!鼻鼐w故意反復看了看自己那手,輕描淡寫笑道:“去密牢審問了一個犯人?!?/br> 他視線全程落在沈閱臉上,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可是—— 她就是沒有絲毫反應。 最后,秦緒也像是覺得無趣,垂下袖子將手指遮掩,又對著沈閱道:“最近京城里不太平,父皇已經命人傳信安王了,請他進京來接你,你說……他會不會來呢?” 沈閱聞言,終于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秦緒今日對著她的耐性仿佛格外的好,就又勾著唇角笑道:“他離京之前不是留了一批得力的人手在京給你做護衛嗎?怎么突然之間,那批人全都無影無蹤了?” 沈閱如何聽不出他言語之間的試探之意? 秦緒應該也不會想到商秋他們刺殺賀崇明一事是她主導策劃拿的主意,可是他又覺得秦照不在京城,就算賀崇明的行蹤不甚暴露在安王府眾人面前,商秋一個親衛敢于擅自做主實施了刺殺計劃嗎? 他想詐她的話和她的反應。 沈閱才不上這個當,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秦緒手上那血到底會不會真是她三哥的,生怕一開口就控制不住情緒,所以索性便緘口不言。 秦緒一番試探無果,也覺無趣,又給林如喜遞了眼色。 “王妃,請您上輦車吧?!绷秩缦矔?,依舊是一副笑容可掬模樣。 他親自將沈閱送去了后宮宮殿群靠中間位置的永和宮,之后便原路折返。 回到安順門附近,秦緒居然還等在那里。 只是這會兒他眉頭深鎖,顯得極不耐煩,率先發問:“怎樣?你從那丫頭身上看出點兒什么蛛絲馬跡沒有?” 林如喜一籌莫展的搖頭:“恕奴才眼拙,確實是沒瞧出什么來?!?/br> 秦緒聞言,就越發煩躁起來,又帶著他去了皇帝的御書房。 將沈閱方面的情況說了,秦緒整個人都顯得心浮氣躁:“消息是送出去了,父皇您覺得秦照真的會為了那丫頭鋌而走險,再回到這京城里來嗎?兒臣最近思來想去總覺得他當初走的就很有幾分蹊蹺?!?/br> 賀崇明的那步棋,死得出乎意料,皇帝心情也是不好,冷聲道:“他肯不肯來,你等著看不就知道了?” 現在除了等秦照的反應,他們父子暫時確實也做不了什么。 兩人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秦緒又突然再次看向他,試探著開口:“那么皇祖母那邊呢?她若是倒戈于秦照……” 作者有話說: 二更。 第137章 大火 皇帝的表情, 一瞬間變得嚴厲。 他目光沉沉,盯著自己的兒子:“你少打長寧宮的主意!” 秦緒的唇角,略微繃緊了一下。 他本該垂眸避讓的,這一次, 卻沒有。 他只是直直的與皇帝對視, 再次道明心中想法:“賀崇明死在京城附近, 一旦這消息傳進長寧宮,會當如何?當初,就是因為賀家和賀崇明,皇祖母才被迫幽居于這深宮之中將近十三載。父皇您是她的兒子,她對您或者當真是毫無芥蒂, 可是對賀家她絕對不是……賀崇明的事遲早會露餡, 到時候……她老人家還會繼續堅定不移的站在您這邊嗎?” 他說:“父皇, 兒臣只是覺得我們應該早做打算?!?/br> 賀崇明雖然不是死在宮里或者城里, 可是他在北上的路上被刺殺,雖然皇帝剛得到消息, 就第一時間下令封鎖了城門, 禁止往來,目前城內關于此事的風聲還被壓著,可是這一日之間, 城外各大村鎮都已經謠言四起了。 賀崇明那一行人是在出了城門, 北上的路上遇伏, 先被預藏的火雷炸了個人仰馬翻, 又有人沖出來收割人頭…… 賀太后不是什么好糊弄之人,只要這消息如實傳進她的耳朵里, 她必能參透賀崇明這趟回京的一切貓膩。 皇帝和秦照, 倆人都是她嫡親的兒子。 一個為了打壓兄弟, 排除異己,就與她的仇敵握手言和,而另一個則極有可能出手替她手刃了仇人。 在秦緒看來,一切的因果明了,現在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然則—— 但凡是他能看透的道理,皇帝又豈會看不透? 皇帝眼中也浮現了一抹動搖之色,但僅是瞬間就消失無蹤。 他目露威脅看著秦緒:“曾經,朕的地位岌岌可危之時,便是母后挺身而出,一路護持著叫朕走到如今,沒有她,就沒有咱們父子的今天。緒兒,這些年,朕對你一直寬容寵愛,幾乎萬事都隨你的心意,對你的行事也完全不加束縛,但是你給朕記住了……無論如何,別試圖去打你皇祖母的主意?!?/br> 當年他的處境有多危險?只在賀太后的一念之差,他就永遠與這皇位失之交臂。 當年還尚顯稚嫩的他,心中的惶恐與無措,大約也就只有他的生身父母能懂。 所以,賀太后的存在,這一直以來于他而言,并不只是一個母親,更是這些年立在他背后的定海神針。 只有她在,他才能夜夜睡得安穩,這個皇位才能日日坐得踏實,更有甚者—— 在遇事時,才能有足夠的底氣支撐,叫他臨危不亂的處理一切。 他羞于對人啟齒,但事實上那個果決又強大的女人,便是他心里的支柱,他敬重于她,卻又更加的依賴于她。 父子兩個正面相對。 可能真的是因為皇帝對他的態度向來寬和縱容,事實上,秦緒雖然敬畏自己的父皇,要說真的發自內心深處對君威的恐懼,他是沒有的。 只,這一刻,他看出了皇帝在此事上頭堅決的態度,便就捏了捏廣袖之下的拳頭,按捺住了情緒,什么也沒有說。 “兒臣明白了?!?/br> 他恭順應了一聲。 皇帝見他妥協,便也不再揪住此事不放。 他身體放松的靠回龍椅上,再次皺起了眉頭,喃喃的思忖:“萬一那個丫頭分量不夠,引不回來老五,那又該當如何?你說的對,當年他離京時候就可見端倪,他若當真對那丫頭有幾分在意,當時就該帶著她一起走,而不是將她留在京城。南邊的大晟這些年一直受他壓制,即使邊境上再次起了戰事,他也不至于害怕護不住區區一個女子吧?” 當初秦照走時,他們誰都沒往沈閱身上過多聯想。 現在事發了,復盤時才覺出了一切的不合常理。 秦緒這會兒心思不在這上頭,就微垂著眼眸不言語。 當時沈閱為什么沒跟秦照一起走,他是知道的,他多少是了解沈閱的,包括這一次她寧肯以身做餌出來混淆視聽,也要爭取時間給聞家的人先行脫身都能看出來,都是因為她將她的那些娘家人看得太重。 當初也未必就是秦照不帶她走,他反而覺得是那丫頭瞻前顧后,不舍聞家那些人,所以執意留下的可能性居大。 只是現在,要賭秦照究竟肯不肯再為她犯險回來…… 秦緒就也拿不準了。 所以,皇帝的疑問,他也解答不了。 父子倆商量一番無果,秦緒也就自御書房里出來了。 林如喜親自送他出院子,幾經猶豫,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殿下,您恕奴才僭越,多句嘴,咱們的太后娘娘不是尋常人,當年即使是先帝在世時,很多政務上的決斷也都與她商議共同定奪的。老奴知您年輕氣盛,但在此事之上,還是慎重些,也多體諒陛下一二?!?/br> 他的語氣溫和又委婉。 但是一個奴才敢于這般當面提點他這些,也就說明他確實是對秦緒父子忠心耿耿,不設防的。 前世時,他父皇過世之后,林如喜就留給他用了,秦緒自然不懷疑對方的忠心。 他唇角含笑,深深看了林如喜一眼,卻什么也沒說,直接走了。 榮錦亦步亦趨跟著他,一直到主仆兩個走出去好遠,林如喜還站在御書房所在那個院子外頭盯著這邊瞧。 榮錦是自幼伺候秦緒,隨他一起長大的,這些年里斗志昂揚,蠻以為等秦緒登基之后大總管的位置非他莫屬,如今卻突然從林如喜身上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脅。 他察言觀色,試探著問秦緒:“殿下您方才在御書房是與陛下的意見相左,鬧了什么不愉快嗎?其實無論如何,陛下始終還是疼您的?!?/br> “父皇對本宮的好,本宮又如何不知?”秦緒的心情看上去倒像是不錯的模樣,唇角翹起。 他抬高了視線看著遠處天光與流云,后卻一聲嘆息:“可是啊,父皇也是會老的?!?/br> 人老了,就容易畏首畏尾,婦人之仁! 榮錦滿腦子想的都是皇帝老了死了,自己就能跟著太子殿下飛黃騰達,也沒太在意他說話時候的語氣神情。 永和宮內,沈閱被困,就一直保持一個既來之則安之的狀態。 皇帝沒給她這宮里留人伺候,大概是防范著她一旦接觸到人,就總有機會見縫插針的耍手段,所以干脆斷了她這方面的指望,只在每日早晚時分按時有宮人前來送飯,晚間固定的時辰就來送了熱水,調好在浴桶里。 一個面相有些兇悍的嬤嬤,帶著八名宮人每日在做著這件差事,小宮女們做事時,她就冷面門神似的杵在一邊死盯著她們,弄得小姑娘們全都噤若寒蟬,低眉順眼的甚至都不敢多看沈閱一眼。 沈閱也不試圖與她們搭訕。 她心里很清楚,皇帝把她扣在宮里,就是拿她當人質,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等著引秦照再回來自投羅網的。 她比皇帝他們更清楚也更有信心的是—— 她知道,哪怕這里擺著的明明就是個陷阱,秦照也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所以,在這方面,她等得比皇帝父子更加心平氣和,這幾日里真正折磨她的還是聞成禮的下落與安危。 為了不暴露李少婉,她就一直忍著,甚至都不敢旁敲側擊的激一下秦緒。 這幾天,京城一直處于全面封鎖的狀態,朝臣們一開始的兩天還有幾分自危之勢,后來發現街面上除了多加了兵丁巡查守衛再無額外異常,大家慢慢的也開始放寬心。 秦照再次折返京城,是在沈閱被軟禁宮中的第四日傍晚。 城門封鎖,禁止一切往來出入,他抵京第一件事就是風塵仆仆直奔城門,亮明身份,要求進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