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157節
“家里祖父不是還病著么, 二叔與我父親他們也都逐漸上了年紀,三哥不方便遠行,說要在家幫襯著些?!甭劤珊喰Φ?。 只—— 這笑容之間,也多了幾分成年人才有的苦澀。 他看了聞成禮一眼:“而且這都馬上就年底了, 春闈在即, 三哥學業繁重, 也走不脫身,要不然我還真想拉著他一起做個伴兒。去時有小侄子他們作伴,回來可就得我一個人回了?!?/br> 聞成簡畢竟年紀小些,還并不是很能藏得住心事。 沈閱看他表情猜測—— 他這應該不是為了專門說給外人聽的,而是他壓根不知道家里人安排他投奔聞成啟去, 短時間是沒打算叫他再回來的。 可她卻是要見縫插針, 做戲做全套的。 于是, 附和:“到時候多帶幾個護衛吧, 山高水遠的,又趕上快年底這段時間, 多小心些?!?/br> “還用你說?” 沈閱看著他爽朗的笑容, 又轉頭看聞成禮。 聞成禮與她站在一起,負手而立。 清俊挺拔的少年,身姿雖然略顯清瘦, 卻已然偉岸如松, 頂天立地。 他面上, 掛著一成不變, 溫潤如玉的笑容。 沈閱猶豫著,幾次想要說點什么, 卻都在對上他溫和清澈的眼眸時給生生噎了回來。 因為兩家人都是提前數日便開始安排準備的, 互相交涉好同行的人手路線之后, 便可啟程上路。 聞成禮又再三囑咐了聞成簡幾遍,路上當要如何如何小心,不可毛躁。 聞成簡最后不耐煩了,爬上馬背擺擺手:“二哥,咱倆半斤八兩,都是在京城里長大的,你也沒獨自出過遠門,上回扶靈回鄉還是大家一起,你可別再紙上談兵給我絮叨了?!?/br> 聞成禮也不惱,含笑拍了拍他座下馬鞍:“行了,你這次歷練了,以后同行出門,為兄等著你來照拂?!?/br> 兄弟倆笑鬧期間,這邊春祺和冬禧則是眼淚汪汪,一人扯了沈閱一邊的袖子,還在磨蹭。 沈閱挨個摸摸她們腦袋:“就是叫你們先過去幫著打點下,過陣子我就來了,一個個的哭什么鼻子?別耽誤了趕路,上車?!?/br> 此行已成定局,無從更改。 兩個小丫頭為了不給她添麻煩,終是一步三回頭的上了車。 沈閱與聞成禮站在王府門前,一直目送車馬拐出巷子。 沈閱轉頭看向他:“三哥進去坐坐,喝杯茶?!?/br> “好?!甭劤啥Y頷首,“說起來,自你成婚那日送嫁后,我還沒來你府上做過客?!?/br> 兄妹二人去了前院一個小花廳。 等婢女上了茶,沈閱就打發了她們先出去。 她手里捧著茶盞,眉頭蹙起,表情也再次凝重起來,也依舊是欲言又止…… “宮里的眼線時時盯著,我若要跟著一并離京,意圖太過明顯,就要引起他們警覺,怕是到時一個也走不了?!甭劤啥Y未等她質疑,率先解釋。 雖然沈閱看他今日的言語行事,已經猜到他該是心里比聞成簡更有數的,可是當面聽他說出來,她心里也很有幾分的不是滋味兒。 聞成禮也僅僅是比她與聞成簡大三歲,未及弱冠的青蔥少年,現在家中小一輩里就獨獨留下他一個了。 不出事還好,若是當真會有什么…… 這對他又如何公平? “表弟并不知情是嗎?”沈閱定了定神,明知故問。 “二嫂暫時也并不知道內情,但是我母親那里帶了祖父的親筆書信,屆時他信里會給二哥還有阿簡解釋清楚緣由?!甭劤啥Y道,“現在跟他說了,他未必肯走,但如果等他人已經到了那邊……阿簡是不會忤逆祖父的安排的?!?/br> 既然事情已定,沈閱也不過分糾結。 她斟酌著道:“是宮里在針對我們,你都知道了?” “你也不必這般沮喪悲觀,以祖父的身份名望,以及你這安王府的關系在,宮里至少在明面上是不敢妄動我們的。叫阿簡跟著去,只是以防萬一罷了?!甭劤啥Y瞧見她的眼神,該是料透她心思,依舊是溫聲勸撫。 遲疑了一下,他到底還是說了實話:“長兄早夭,伯父伯母就阿簡這么一點血脈,理應是多照拂他一些的?!?/br> 果然是因為這般! 聞家大房的嫡長子早夭,就只有聞成簡這么一個兒子,二房卻有倆。 所以—— 家里這已經是在做最壞的打算了! 沈閱看著面前淡泊從容的少年,縱然心中百感交集,有千言萬語,她也只能強行冷靜下來說正事:“這一回,家里……祖父和你們,都算是受了我的連累?!?/br> “胡說?!甭劤啥Y笑著,佯怒瞪了她一眼。 但是笑過之后,少年清澈的眉宇間也不由的添了幾分悵惘的苦澀:“是宮里太子無德,背信棄義在先,折辱暗算于人在后,沾染上這樣的人……其實也算是當初家里人的過失,沒有替你打算好?!?/br> 如果說聞太師第一次被氣病,就只是秦緒一時年少輕狂,造成的無心之失,那么這一次,他就是處心積慮,惡意為之了。 聞成禮一個剛正的讀書人,心中自然義憤難平。 但他不想背后過多議論這等毫無意義之事,只是就事論事:“既然咱們已經被盯上了,那這次阿簡他們……” 沈閱也快速鎮定了心神,勾唇露出一個微涼的笑意來:“當是不至于,不是還有咱們這些所謂的‘人質’在京么?若是這個時候宮里率先發難,動了表弟他們這一行人,就率先落了把柄出來,他們難以自圓其說?!?/br> 她不是沒想過,以秦緒的為人,他會不會半路擄劫聞成簡和冬禧一行人。 但是現在—— 秦照和安王府就是他們的擋箭牌。 聞家人又沒犯事,秦緒若要率先動手擄人,就等于無聲的宣戰,拱手送了個發難的理由給秦照。 既然聞成禮是個通透之人,沈閱也不與他繞彎子,實話實說:“其實我昨日又見過了太子一面,聽他話茬之間那意思,就是因為忌憚我家殿下,這才千方百計困了我在京城,意圖牽制的,至于算計外公,就只是他用以絆住我的手段?!?/br> 至于秦緒明面上表現出來的,似是對她求而不得,留有余情這些…… 她看看也就罷了。 秦緒畢竟是當朝儲君,要說他因為她嫁了他皇叔,駁了他面子,進而叫他衍生出了幾分的不甘心,想要棒打鴛鴦拆了她與秦照的姻緣,沈閱是信他會有這樣的意圖的,但如果要說他這沖冠一怒就單純是為了她? 怎么可能! 對于自己有多少斤兩,以及秦緒對她到底是個什么感情,沈閱心里是有數的。 別說是她,就算是秦緒精心維護了兩輩子的柳茗煙—— 真到了危及大局與他地位的當口,他還不是率先舍棄柳茗煙的利益? 說到底,秦緒想留她在京的真實意圖,還是為了拿她做人質,牽制秦照的。 而昨日相見時,他那些曖昧不明的舉動,大概就是一半不甘心,一半演戲,不作數,也不能完全當真。 聞成禮修長的手指輕叩在茶盞上,微微沉吟:“如此說來,暫時倒是不至于真出什么事了?” 沈閱心中卻并不樂觀。 此時,她也不刻意隱瞞,實話實說:“我反而覺得有些風波,可能已然迫在眉睫?!?/br> 聞成禮不解的挑了挑眉,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沈閱:“如果他只是想通過扣留我來牽著安王的話,那么這個‘扣留’的時間自然越長越好不是?可太子卻在明知祖父身體狀況不堪重擊的情況下,毅然決然又下了一記狠手。雖然祖父病倒,就能更加穩妥的絆住我,可是于長久而言,這分明有點殺雞取卵那意思了?!?/br> 如果留著聞太師在,他至少可以再牽制沈閱起碼兩三年,現在聞太師卻僅剩半年壽命了…… 沈閱道:“我覺得他與陛下一定是拿到了什么可以出奇制勝,在短時間內就能直接對殿下發難的籌碼,所以才會孤注一擲,來了這么一手?!?/br> 聞成禮倒吸一口氣:“如若真是這般,那這京中局面怕是很快便要有變數了?只是……陛下和太子那里,究竟能握著什么殺手锏?” “不知道?!鄙蜷喴彩且换I莫展,“安王殿下之前與我分析過,北疆的賀家是朝廷最大的威脅,他說陛下是在等定國公作古,朝廷重新收回北疆兵權的契機?,F在,三方邊境的兵權都沒有直接受朝廷掌控的,如果說東南的肖家至少會保持中立,那么除非陛下與太子能掐會算,能夠算到定國公在半年內一定會死?” 可事實上,沈閱夢里那一世,定國公不僅熬過了皇帝,也熬過了聞太師,甚至還熬過了她,到她死時,北疆與南境的秦照也是個互相牽制的關系。 而且—— 皇帝和秦緒哪兒來的把握,就算定國公作古身死,他們如何保證就能立刻收回外放多年,不受朝廷管制的北境兵權? 兄妹二人很是琢磨了一陣,卻都百思不解。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 半年之內,皇帝父子針對秦照的陰謀一定會爆發! 最后,聞成禮只道:“如果你所料不錯的話,那我得回去再提醒家里一聲了?!?/br> “嗯!”沈閱也不過分留他,“無論如何,還是謹慎些的好?!?/br> 聞成禮告辭,她要起身相送,這才終于想到問他:“你的手……” 那會兒在大門口她就瞧見三哥右手手背上一大片擦傷的痕跡,雖然涂了藥,應該也未曾傷到骨頭,但看著挺嚴重的。 “這個啊……”聞成禮抬手看了眼,笑道,“昨兒個去吉墨齋采買文房四寶時,遇到路人驚了馬,我去幫忙時,不小心蹭到了。皮外傷,不礙事?!?/br> 沈閱看他那手活動自如,這才放心。 雖然如果近期朝堂上真的會起風波,那么明年的春闈可能就未必能夠正常舉行了,可聞成禮一個讀書人,這雙執筆的手還是得仔細保護好的。 她親自送了聞成禮出門,從大門口回來時剛好遠遠看見商秋從前面回廊上走過。 “商秋?!鄙蜷啌P聲叫住他。 商秋止步回頭,見到是她,就站著等她走近:“王妃是有什么吩咐嗎?” 沈閱直言:“昨兒個夜里冬禧是去尋你了對嗎?” 商秋頓時慌亂起來,連忙解釋:“那個……她就是擔心此番南下之后,王妃身邊缺人使喚,囑咐屬下好生照拂于您的?!?/br> 冬禧大半夜去找的他,他可生怕王妃想歪了,壞了人家姑娘清白。 嗯,他也是清白的。 沈閱看他這面紅耳赤的慌張模樣,不禁覺得好笑,卻只正色道:“就只說了這個?” “???”商秋仔細想了下,自然就記起冬禧說想叫他盡量催催叫秦照早回的事。 商秋神色微微一動。 沈閱看在眼里,就知自己猜的不錯。 她自己的丫頭心眼兒朝哪兒長的,她是能摸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