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62節
秦照一行,在一家門匾掛著“明月小筑”牌匾的宅子門前停下。 秦照這趟出來,算是比較低調,除長贏外, 另只多帶了四名親衛。 一行人駐馬門前, 他朝長贏遞了個眼色:“是這里?” 長贏點頭:“這宅子原是已故的貴太妃郭氏名下的嫁妝, 她入宮以后也不得機會入住, 宅子就一直托付給郭家一些信得過的舊仆打理?!?/br> 秦照略想了下,隱約記得他父皇尚在時那位郭氏貴妃的閨名依稀就叫“明月”。 他頷首, 微微點了下頭。 長贏率先下馬去敲門。 里邊守門房的人還算盡職, 幾乎立刻就開了門:“誰啊……” 小廝剛從門縫里探出半個腦袋張望,就被長贏一只大手罩住整張臉孔直接又塞了回去。 秦照帶著其他人,魚貫而入, 徑直闖了進去。 他們既沒穿官服, 也沒穿朝服, 但是行伍出身, 戰場殺伐之人的氣勢本就迫人,兼之秦照這趟來者不善, 那種殺氣騰騰的氣勢幾乎從周身溢出來…… 但凡是人, 都有求生的本能, 稍微帶點眼力勁兒的就知道這些人不好惹,更不能攔。 門房的幾個人直接被長贏單手推回小屋里,反手就鎖住了。 其中兩個親衛自覺留下守住了大門。 仍是長贏開道,秦照帶著余下兩人長驅直入。 外院干活的仆役園丁瞧見陌生人闖進花園,下意識擋了上來:“你們是什么人,未得通傳……” “找你們主子,閑雜人等該干什么干什么,誰敢多看多說多管閑事……”長贏拎著把長刀的右手往前一送,三寸青鋒滑出刀鞘,剛好橫在對方頸邊。 他目光冷厲掃過將要聚攏上前的其他人:“都散開!” 這些都是領著月錢干雜活兒的下人,犯不著赴湯蹈火隨便就為主人家拼命。 再者—— 看秦照這一行人的衣著裝扮與行事的做派,明擺著不僅富貴,并且權勢滔天的模樣,誰敢招惹? 幾個園丁啞了火,直接退散。 一行人如入無人之境,繼續闖進去。 這座宅子只有三進,格局中規中矩,很容易猜—— 屋主必定住在第二進的院子里。 彼時正值晌午,院子里鴉雀無聲,只有廊下正屋的門前坐著兩個大丫頭,兩人埋頭安靜的做針線。 瞧見有陌生男人闖進來,二人立刻扔了針線筐,驚慌叫嚷著就沖上前來擋人:“大膽……你們是何人?大白天的擅闖進來……” 話沒說完,本來跟在秦照身后的兩個親衛已經搶上前來,手刀利落將她二人砍翻在地,然后一人一個拎著從兩側游廊往后院去了。 這種院子,兩側游廊都會通著后面的院子,而如果家里人口不多的話,通常那第三進的院子就被安排做下人房了。 這會兒這主院里這般安靜,大丫頭在門口守著都不敢說話,明顯屋里主人是在歇午覺。 這樣,其他人也必定都被趕去了后院。 倆親衛過去,又把聚在后院的人全部堵住,閑雜人等就全過不來了。 而方才兩個丫頭的尖叫聲已經驚動了屋子里的人,里面隱約傳出兩聲交談,片刻華陽郡夫人的心腹盧mama就橫眉怒目的叫罵著推開了門:“賤蹄子,發的什么瘋,主子歇……” 然后,一眼看到面容冷峻站在院中的秦照,她喉嚨便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一般,聲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做賊心虛,已經意識到秦照之所以找上門來的原因,也可能單純是被他那冰冷駭人的眼神嚇得…… 總之,再下一刻向來膽大跋扈的這位盧mama就腿一軟,手扶著房門直接跪倒在地,顫聲囁嚅:“安王殿……殿下……” 她身上虛軟無力,手按在半開的房門上,直接將房門整個推開,又是砰的一聲響。 “還讓不讓人睡了!”屋內傳出婦人煩躁的呵斥聲。 盧mama非常想要回頭喊她一聲,提醒,可秦照明明是隔著三丈開外的距離看著她,她就像是被他當場掐住了脖子一樣,不僅喉嚨發不出聲音,就連脖子都扭動不了,被秦照盯出了一身的冷汗。 秦照也沒想往那屋里去,就站在院中等著。 外面連續傳出沒有任何回應的古怪動靜,華陽郡夫人再大的起床氣也能被壓住,只過了一會兒她就披著外衣自屋內走了出來。 因為午睡,卸下了發鬢之間的所有首飾,這刻頂著顆梳著夸張高髻頭顱的她看上去頭大如斗,很不協調。 “你跪這做什么?”打著呵欠踱步到門口,一眼看見跪在門邊的盧mama,她嫌棄的用足尖踢了踢對方。 盧mama說不出話來,用身上唯一還能控制住的手指扯了扯她裙角,冷汗已經從鬢角流下。 華陽郡夫人這才察覺有異,狐疑又走了兩步往院中看來。 然后,她也愣了下。 倒不是因為秦照的突然造訪,而是因為對方沒遞帖子沒等通傳,實在出現的太突然,就這么突然闖進來站在了她面前。 長贏見她出現,秦照又沒什么吩咐,就自覺退去院門處守著,以防前院還有不安分的下人湊近窺探主子隱私。 華陽郡夫人先是下意識理了理身上衣裳,當意識到自己現在不僅衣著潦草,就連妝容都沒上,首飾也沒妝點之后…… 索性也就放棄。 四下看了眼,發現院內已經被清場,她便佯裝無所謂的扶了扶鬢角,出屋子朝秦照走來:“瞧瞧小五你這個登門問罪的架勢擺的……料想是那個小丫頭已經沉不住氣的找你告過狀了,對吧?” 她說話時,依舊是言笑晏晏,聲音里的尖銳和刻意高亢特別的不討喜。 但她自己仿佛毫無所察,徑直走到秦照面前,并且親昵的伸手就要來撫秦照的肩膀。 秦照連那些虛妄的場面話都懶得與她周旋,微微側身躲過她碰觸,開口便是森然的詰問:“誰準你私自回京的?” 華陽郡夫人手沒碰到他時并未惱怒,但聽得這話卻是不受控制的臉色微微一變。 她表情也立時冷了幾分下來,反問:“憑什么我不能回京?” 這話一出口,就像是打開了某個藏著怪獸的枯井,她眼神一下子變得無比怨毒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人刻薄的原因,她容貌其實一般,長相只生了個三四分,人前那副明艷招搖的氣場全靠著華服和妝容撐起來的。 此時的她,依舊一副極盡刻薄跋扈之嘴臉,就讓她看起來更加沒有人緣了。 她冷冷瞪著秦照,仿佛一頭即將發癲的野獸。 換個人,可能多少要預備迂回緩和一下氣氛了,秦照卻仿佛毫無感知一般,再度冷然開口:“憑你離京,拿的是父皇密旨,憑你現在還能留著這條命站在這里與我說話?!?/br> 道理其實不用多說,只一條違抗圣旨的重罪壓下來,她就承擔不起。 雖然現在先帝已經不再,華陽郡夫人眼中也下意識的閃過一絲心虛與慌張。 但很快的,她又冷靜下來,嗤笑道:“行了,你我到底是親姐弟,多年未見,你既來了,就進去一起喝杯茶敘敘舊吧,我這才剛回來沒幾天,收拾這破院子就忙忙亂亂的,也沒騰出時間登門去瞧你,正好也有事要同你說?!?/br> 說著,她轉身便要往屋里走。 秦照站著沒動,落在她背后的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本王的皇姐寧平長公主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為國捐軀,慷慨赴死葬身在了南國戰場之上,你現在回來是要與本王說什么?又準備與全天下的人說什么?難道是要昭告天下,我們秦氏皇族皆是欺世盜名之輩,讓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曾經為了保下自己的親生骨rou而撒下彌天大謊,愚弄了他所有的臣民百姓嗎?” 華陽郡夫人的背影僵住。 很顯然,她對她自己的那位父皇心存敬畏,甚至有種發自于骨子里的畏懼,每每聽到秦照說起他,她都會心虛。 秦照繼續道:“這些年你應該過得還不錯吧,雖然沒有了皇家公主的身份,但父皇不僅予了你一個誥命的身份抬高了尊位,又贈了你一生都揮霍不完的財富傍身,事到如今你還回來鬧什么?” 華陽郡夫人緊緊的攥著拳頭,緩慢回轉身來。 她看著秦照,原想控制叫自己冷靜的,可是一開口還是情緒失控,聲音不由自主的脫線拔高,質問出聲:“可是我憑什么不能拿回屬于我自己的身份?把我從一個堂堂皇室公主貶成了那個狗屁不是徒有虛名的華陽郡夫人……又趕到遠在千里之外舉目無親的天水,這些事又不是我愿意的,憑什么?憑什么他們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要改了我的命?又憑什么,現在你也跳出來大義凜然的指責我?我又做錯了什么?” 這些話在心中積壓存留的時間太久,已經演化成心魔。 一旦這個口子被撕開,里面藏著的所有那些不甘憤恨與委屈就會頃刻間決堤,狂瀉而出。 華陽郡夫人兀自說著,勿須旁人同她爭執理論,她自己就已經激動的仿若癲狂,瞪著眼厲聲沖秦照吼:“我忍了十六年了……十六年!你知道那有多久,有多難熬嗎?” 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十六年有多難熬? 秦照不愿去聽,也懶得去想,這一刻,他只是心情沉重無比的閉了閉眼…… 他只知道,有的人已經無辜死去十二年了! 黃土埋枯骨,身后未留名!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第052章 禍水 “夠了!” 從知道這女人不僅擅自回京, 還主動找上沈閱意圖挑撥生事的那刻起,秦照就沒覺得他這位本就十分陌生的皇姐會是個可以講通道理的人。 但凡她有一點點深明大義,哪怕是自知之明…… 今天也就不會出現在這了。 所以,他只是不耐煩的厲聲喝止了對方狀若瘋癲的無理取鬧。 他這樣的人, 說是出身尊貴, 可軍中的聲望與地位也是刀尖上舔血, 自己一刀一劍拼殺出來的,在他刻意想要對某人施壓警告時,只需一個眼神,威懾力都非比尋常。 男人再次睜開眼時,漆黑瞳孔中已經迸射出凜冽殺機。 華陽郡夫人雖然從不覺得秦照真會動她哪怕一根汗毛, 但他這壓抑著滿腔怒意的沉沉一喝也著實嚇到了她, 震的她發狠撒潑的叫囂聲一滯。 “本王沒興趣聽你抱怨這些沒有的沒的, 你胸無大志, 目光短淺,眼里只有你自己的那點虛名與榮華富貴……你心里要怎么想都無所謂, 可你要再敢跳出來惹是生非, 尤其還惹到本王面前,我對你不客氣?!鼻卣绽涞?。 華陽郡夫人被他這樣不留余地的立場劃分與不留情面的話傷到,表情不可思議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后宮爭寵厲害, 當年的賀氏皇后又是個狠角色, 將整個后宮盡在掌握, 這就導致先帝的后宮雖然表面看上去井井有條, 其樂融融,實則私底下宮妃也是明爭暗斗不斷的。 這樣的大環境使然, 宮里出生的皇子公主們…… 其實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各自母親固寵或者鞏固地位的籌碼和工具而已。 這也就導致他們雖是血親, 實則追隨著各自的生母, 自成陣營與黨派,壓根就不會建立多深厚的手足之情。 因為秦照是嫡出,又是皇帝很寵愛的小兒子,即使華陽郡夫人那時也是女憑母貴比較得寵,與他也是沒法比的,便談不上直接的沖突。 而且華陽郡夫人及笄離京那年,秦照才剛八歲,他們姐弟之間,其實雖然沒什么太深的交情,但同樣的,也沒太大的過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