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15節
秦緒趕緊隔著老遠抬了抬手:“誒!免了……母后也是不想叫你覺得拘謹,所以才未過內廷司的手走賜禮的繁文縟節,本宮順路捎來的,你便當是長輩給的,隨意收了就是?!?/br> 還是那句話——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從這話里話外還真當這皇家是多有誠意的要娶她呢。 沈閱心里膈應的慌,面上始終未動聲色。 她并未恃寵而驕,依舊還是周到的全了禮數。 但又權當是閨閣女子的矜持,刻意與外男保持距離,之后她不再理會秦緒,只對聞太師開口:“既然外祖父要招待太子殿下,那孫女兒……” 她急著想走。 一刻也不想繼續同秦緒共處一室。 卻不想—— 聞太師沒應。 “不妨事?!崩先思艺Z氣隨意又明顯不容拒絕的道:“你坐著,抄你的書?!?/br> 沈閱意外之余動了動唇。 她看向聞太師。 卻發現秦緒還在看她。 于是,她便飛快的收斂了情緒:“是!” 順從的應了聲,便轉身回了案后坐下。 立在門外廊下的冬禧聽了屋里對話,趕緊低頭走進來,挽起袖子站在一旁替她研墨。 沈閱年幼失怙,外祖父母都疼她,她咿呀學語時老太師就喜歡將她抱在膝上讀書給她聽。 甚至于,做為女孩子,她啟蒙讀書都是外祖父親自教導的。 聞太師這樣身份的人,書房算是他的私人領地,府中禁地,她卻一直可以隨意出入。 小時候是給她弄張小桌子,她在下面讀書習字,外祖父在這一端的案后做自己的事,等她再大些了,有時候也賣乖討好,過來替外祖父謄抄古籍孤本,或者在外祖父寫字時從旁研墨伺候。 這書房里的一切她都熟悉。 輕車熟路打開右側的抽屜,從里面拿出宣紙和裁紙刀。 聞太師帶著秦緒在書房另一端靠近門口那邊的椅子上坐下,兩人開始說話。 先是聊的秦緒這些天讀書時從書本上摘錄下來的疑難,后又引經據典,討論起朝政相關的問題。 隔著大半個書房,沈閱坐在這邊案后。 她做事情看似慢條斯理沒什么響動,實則卻是十分靈巧利落的。 先是裁紙,又提筆蘸墨,埋頭書寫。 其實今天心是不靜的,和秦緒共處一室的這個狀態…… 哪怕對方不是沖著她的,也叫她打從心底里覺得煩躁晦氣。 就沖秦緒這趟過來的態度,他分明是在示好的,至少也是表現給聞太師和聞家人看的。 這樣的表里不一,當真叫人生厭! 她于是盡量摒棄雜念,直接在腦海里屏蔽掉屋子里的交談聲,竭力穩住了心神,一邊默背書冊里的內容一邊全神貫注的抄書。 其間,秦緒是有幾次狀似不經意側目瞄她的。 但見她在案后坐得端端正正,一副心無旁騖不被外物所擾的模樣…… 那本書冊不是很厚,一共就幾十頁。 秦緒在這邊滯留了足足兩個時辰。 這拖延,沈閱都心知肚明他是有意為之。 而她也剛好趁這機會將書冊整個謄寫了下來。 坐在案后一頁一頁整理寫好的紙張時,正好秦緒表現的意猶未盡的起身告辭。 聞太師親自出房門去送他。 沈閱聽著院子里的動靜,聽他們說話聲離開,臉色就倏地一變。 啪! 手中的狼毫筆桿被她生生折斷,借以發泄憋了半天的郁結之氣。 旁邊正埋頭幫她整理紙頁的冬禧連忙看向她。 見她沉著臉,面露兇光的模樣,嚇了一跳。 “小……小姐,您怎么了?” 沈閱咬著唇。 她其實是個很擅于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此時卻惱恨的想打人。 “先回去吧?!彼f。 方才折斷筆桿時有墨滴濺在了袖口和衣襟上,她垂眸看了眼,一瞬間只覺得心情更糟。 站起身,示意冬禧將謄好的紙張帶著:“先帶回去吧,等下午裝訂好我再送來?!?/br> 從案后繞出來。 走過火盆時,順手將斷作兩截的筆桿扔進了火盆里。 毀尸滅跡。 從聞太師書房出來,她面容又已經恢復正常。 走出四喜堂的院子,又告知了看門的小廝:“外祖父午后是要小憩片刻下午才能有精神,你們記得先伺候他用了午膳再睡,我等下午再來?!?/br> “是!” 等到一轉身避開了人,她臉色倒是沒怎么再變,可冬禧太熟悉了解她了,很容易便看出了她眼神里掩飾不住的狂躁和怒意。 冬禧抿抿唇,在外面也沒敢做聲。 主仆倆回到月影軒,和兩個二等丫頭一起坐在廊下做針線的春祺連忙起身:“小姐您怎么才回?午飯是和太師一起用過了嗎?” 她面上透露著明顯的喜色,把笸籮往小丫頭手里一塞,打開房門把沈閱往屋里讓:“宮里皇后娘娘又給了賞賜,都是好料子,有蜀錦、綢緞還有一匹石榴紅的香云紗,顏色正,質地也是又輕又軟,正好天氣也暖和起來,拿來裁夏日的衣裳……” 春祺歡歡喜喜,喋喋不休。 冬禧卻瞧見沈閱在看見擺在屋里的東西之后臉色又冷了下來。 眼見著那丫頭是個沒眼力勁兒的,便支使她:“姑娘還沒用飯呢,你去廚房取一下?!?/br> “哦。好!”春祺性子活泛,多少有點沒心沒肺,加上正高興,就完全沒注意沈閱的臉色。 待她走后,冬禧也局促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又試著喚了沈閱一句:“姑娘……” 宮里柳皇后賜下的東西,又是經太子殿下之手親自送來的…… 按理來說這是莫大的恩寵,沈閱卻看見就心煩。 “先收起來吧,別再叫我看見了?!彼f,眉頭已然緊皺了起來。 其實,昨日她自宮中帶出來的那個木盒子她就沒打開來看過,回來就直接塞給冬禧收起來了。 “好!” 冬禧趕緊放下手里的東西,又喊了院里兩個小丫頭幫忙,一起把布料都搬去了充作庫房用的左廂房里。 等她回來,沈閱已經找來錐子、大針和細麻繩這些,坐在了桌旁將謄寫好的紙頁裝訂成書。 臉色…… 依舊很是不愉。 她做事一向都很穩,這會兒明顯心緒不平,發泄一般急躁,手下一個用力過猛,錐子若是再鋒利些就要直接刺穿掌心。 “呀,小姐!”冬禧驚呼一聲,連忙搶了她的手捧著仔細查看。 錐子戳的那一下,雖然沒見血,但也挺疼的。 劇痛之下,沈閱突然就清醒了幾分。 她頹然嘆了口氣,也不逞強了:“你來弄吧?!?/br> 冬禧坐下,接了她手里活計。 這書是給聞太師抄的,冬禧不敢糊弄,也是先仔細將書冊裝訂好,放在一邊收了工具,她這才憂心忡忡看著沈閱開口:“姑娘您是為了昨日在宮里見到的那位柳家姑娘和太子殿下的事嗎?其實……您若是覺得這門婚事不好,不妨去和太師商量。畢竟……他老人家那么疼您,一定不會勉強您做不喜歡的事?!?/br> 昨天宮里的那件事,確切來說,她也沒法說哪里不對。 沈閱受的是大家閨秀的教養,冬禧也跟著受熏陶,她知道,世家大族的正室夫人最是要有容人雅量,現在宮里既沒有放明話說太子一定會納柳茗煙,太子也沒在大婚之前真的收了她…… 別說這是在皇家,就算是放在一般的勛貴人家,女方這邊也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沈閱緊緊攥著被戳痛了的掌心,一直到那火辣辣的感覺完全消退,這才頹然道:“就是因為外公疼我,這件事上我才不能為難他?!?/br> 雖然聞太師有言在先,只要她不愿意,他不會勉強。 可—— 就沖今天對方刻意將她留在書房的舉動,沈閱也明白,外祖父其實是想要促成這門婚事的。 她本就擔心如若公然拒婚皇室會給聞家招災,現在知曉了老太師的心意…… 就更是踟躕,裹足不前了。 嫁秦緒,她一定是不肯的,但事情現在又變得更加棘手起來,她得從長計議,繼續好生的想一想對策。 簡單用了點午飯,沈閱也歇了個午覺,知道聞太師未曾出行,下午她拿著裝訂整理好的書冊送了過去。 彼時,聞太師也已經睡醒,但是沒在看書。 應該是料定沈閱會來,他正站在朝向院子里的窗戶前面,看著外孫女端莊持重的自院外進來。 然后,關上窗子走回了案后坐下。 沈閱將書冊遞給他:“外公……” 聞太師將書本接過去,卻是直接放在了一邊,直截了當的開口:“昨日進宮一切順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