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4節
她病懨懨的躺在一間簡陋的屋子里,昏昏沉沉間外面的蟬鳴吵得她心浮氣躁更是頭痛欲裂。 那會兒她病下已經有將近十日,一開始只是食欲不振,這幾天里卻已經是食不下咽,吃什么吐什么,身上幾乎沒了力氣。 大熱的天里,時常大汗淋漓偏又會覺得冷。 “小姐您再撐一撐,春祺下山請大夫了,您會好的?!倍蛟诖策叴绮讲浑x的守著她,已然是熬紅了眼睛。 沈閱清楚的知道自己這病是沒指望了。 庵堂里有擅醫藥的老尼給看過,說她這是從南邊傳過來的瘟疫,自那以后就再也不肯過來看。 她畢竟是帝王廢后,本來她們主仆三個被安置此處也是限制她們與外人來往走動的,兩個丫鬟卻不忍心看她這般等死,是以這天趁著天還沒亮春祺就偷溜下山了。 沈閱知道攔不住她,也就沒管。 但她同時也清楚,春祺這一趟指定是要無功而返的,定會被宮里安排在山下的暗探攔截。 果不其然,冬禧話音未落,外面已經吵吵嚷嚷的鬧起來。 有人粗著嗓子大聲叫嚷:“人在哪里?那個得了瘟疫的病人在哪里?快把人交出來!” 冬禧聽著動靜不對,連忙沖了出去。 沈閱病得昏昏沉沉,聽著外面兩個丫鬟似是吃了虧,尖叫怒罵,她也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掙扎起身。 然則她病得渾身沒力氣,還沒等她踉蹌出門,門窗就被人全部關上,并且開始利落的從外釘死。 倉促之間,她只瞧見那是一群普通村民打扮的人。 大家全都蒙著半邊臉,手里拿著鋤頭釘耙斧頭鐮刀這些武器。 春祺被她們綁了,冬禧也被人扯住,拼命掙扎著想要阻止他們的舉動。 沈閱整個人都是懵的。 到了這個份上,她其實已經沒什么求生的心氣兒了,只是人之將死,恐慌求生是本能的反應,她開始慌慌張張的拍打門板。 片刻之后,有濃烈的火油味道從門窗的縫隙飄進來。 再下一刻,火光炸起。 伴著火油助燃,一條粗壯的火蛇直接迎面撲來,燎的她披散的發絲散出焦糊味。 “開門……”沈閱從未想過自己會這么死,她可以是病死或者自裁,卻從沒想過要這樣稀里糊涂的被人燒死,驚慌之余她心中突然積蓄起濃烈的不甘與怨氣,不顧被灼傷的雙手更加用力的拍門。 “小姐……”許是被她的叫聲刺激到了,冬禧趁人不備掙脫束縛想要撲過來開門。 沈閱從窗紙燒破的孔洞里看見她。 就在她即將撲到門前時,背后突然有一個暴民舉起長刀,利落劈下。 冬禧的血潑在窗紙上,映著火光,紅得刺眼。 沈閱后退一步,再沒敢吭一聲。 烈火炙烤之下,屋子里濃煙滾滾。 她咬著唇,失魂落魄的倒退幾步。 隔著火海和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春祺的嘶喊聲顯得尤為絕望。 一會兒喚她,一會兒喊冬禧。 沈閱放棄了。 她茫然坐在了屋子中間最是空曠的一點地方,抱住膝蓋,把臉埋藏在衣袖間遮蔽濃煙。 本來她莫名其妙染上了瘟疫,就已經命不久矣。 如今—— 這結局也僅僅是比預期的更早來一些罷了。 濃煙灌進氣管,窒息的壓迫感鋪天蓋地。 她雙手死命的抱緊自己,指甲隔著單薄的衣物掐進血rou里。 夢到這里,沈閱就驚醒了。 她原是不想吵醒兩個丫頭的,下意識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可是這一場噩夢,斷斷續續折磨了她近十年,并且應驗在即…… 無邊的冷夜攜裹著恐怖的氣息將她籠罩,她蜷縮著身體躲在被子底下,終是難以自抑的低低啜泣出聲。 作者有話說: 上輩子的閱閱,實慘誒! 第003章 同行 沈閱一直渾渾噩噩。 她也不知自己是捱了多久,恍惚間疑似是隔壁屋子的人起夜,開關門的聲音有些大了將兩個丫頭吵醒,她們這才發現了她的異狀。 點了燈,打熱水給她擦臉,又是沏定驚茶,圍著她忙前忙后的哄。 可能是因為父母早逝的關系,雖然從小到大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將她捧在手心里寵愛的,但實際上沈閱并不是個太矯情脆弱的人。 只這一晚,她被這噩夢的陰影籠罩,情難自已,端的是哭了好久,止都止不住。 “小姐您到底是夢見什么了?最近常常這樣,別是被什么臟東西魘著了吧?”春祺實在沒辦法,愁的直想同她一起哭。 冬禧蹙眉低聲的呵斥她:“大晚上的,別渾說!” 春祺垂下眼眸,閉了嘴。 沈閱哭了半宿,終于將情緒從絕望的深淵里抽離。 她坐在床上依舊抱著自己,好半天才愣愣的道了句:“我不想回京城了?!?/br> 話音未落,卻是再次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又要下來。 好在—— 這一次被她自己生生忍住了。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一時也無話可說。 但沈閱這話終也不過只是說說罷了。 如果那個夢就是她的將來,那她面前嚴陣以待等著她的就是皇權與皇家,并不是說她不想回京就能躲得過的。 被她這么一折騰,后半夜主仆三人就都沒有再睡。 兩個丫頭都與她差不多大,五六歲時就被聞老夫人買進府跟在沈閱身邊,主仆之間相處融洽,情分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沈閱不說自己夢見了什么,倆丫頭也不好強行追問,就變著法子說些趣事逗她。 罩在沈閱頭頂的陰霾其實不可能消散,她卻也不想引兩個丫頭跟著一起難受,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聞太師夫婦雖是寵她,卻也將她教養的很好,喜怒不形于色是一個大家閨秀在公眾場合的基本素養。 沈閱已然是將這門技藝掌握的爐火純青。 眼見著她終是破涕為笑,冬禧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總算是暗暗松了口氣。 “春祺,你守著讓小姐再睡會兒,我下去做飯?!倍f道,順手給沈閱攏了攏被子,將她裹嚴實些。 這驛站立在官道邊上,地處荒郊野外,十分簡陋偏僻。 這會兒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是夜里的風聲一起,卻總叫人心里都覺得冷颼颼。 沈閱扭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問:“什么時辰了?” 荒郊野外,也沒個更夫打更報時辰。 春祺道:“奴婢方才去燒水時看過樓下的水漏,這會兒……該是快五更天了?!?/br> 現下這時節,還是晝短夜長。 但近期為了趕路,大家都是早睡早起。 沈閱也就點了頭。 冬禧笑道:“路上咱們也沒帶什么新鮮食材,這驛站的廚房里也都是些蘿卜白菜,奴婢泡發干貝給您煮個咸口的蔬菜粥吧,小姐您近來胃口一直不佳?!?/br> “等等?!鄙蜷喴娝炝诵渥右鲩T,就臨時叫住她。 思忖過后道:“還是煮個紅糖小米粥吧?!?/br> 冬禧不解:“小姐您不是不愛吃甜的?” 沈閱道:“多做一些,隔壁的甘夫人且在月子中呢,醫典上寫產后的女子吃那個好?!?/br> 頓了一下,又道,“放上紅棗和枸杞一起煮?!?/br> 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的事,冬禧就領命去了。 春祺卻還在喋喋不休:“說起來那位甘將軍也是粗心,他夫人那般虛弱,又剛生產完,路上他們應該帶個奶媽子啊……一群大老粗,他們哪里曉得照顧人?” 沈閱滿腦子充斥的都是那個夢,其實完全沒余力管別人。 她敷衍著隨口道:“可能是長途跋涉又要趕路,帶多了下人不方便吧?!?/br> 春祺也不過多糾結旁人家事,想起了旁的又稍稍壓低了聲音,道:“小姐,您注意到他們同行的那位郎君不曾?就是昨兒個站在驛站門口……嗯,容貌出眾的那位?” 秦照? 沈閱心頭又是猛烈一跳。 她微不可察的略皺了下眉,聊做不經意問:“怎么?” 春祺神秘兮兮的眨眨眼:“昨兒個在下面用晚飯時瞧見的,那位郎君通身的氣派不說,單是言談舉止之間,便是甘將軍對他都頗多恭敬客氣的,瞧著身份可不一般?!?/br> 沈閱一時之間心跳的節奏又有些亂。 壓抑又急促。 只要接觸到和皇家有關的人和事,就總有種要將她直接拽入那個噩夢里的恐怖的危機感,叫她本能的想要逃離。 “別多事?!彼?,她只是心不在焉的胡亂敷衍了一句,“他們一行是從梁州軍營來的,軍中之事向來隱秘,你們私下也不要議論亂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