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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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婢跟著上前一步, 聲音輕柔低緩:“娘子,這藥極其名貴, 便是后宮的貴人也沒幾個用的起, 你不必費力掙扎, 便隨奴婢去吧?!?/br> 說罷, 又要過來攙扶。 邵明姮雙膝發軟,眼前一陣模糊,憑著本能胡亂揮出簪子。 宮婢輕而易舉躲開, 一把握住她的手背, 簪子掉進枯黃的草叢中, 緊接著, 她從后攬住邵明姮的腰,將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幾乎抱起來急急往偏遠的營帳走去。 邵明姮只覺天旋地轉,身上一股一股的熱意涌動,她打了個冷顫,回頭遙望,想喊“秦翀”,喉嚨發不出聲音,四肢綿軟猶如踩在云端,她不敢昏過去,不時告訴自己要清醒,然意識像是被顛散了的豆腐,碎成一團渣子。 .... 燈火通明的營帳,待官員退出后,帳內便只剩下顧家三父子。 顧輔成咳了聲,端起早已涼透的湯藥,大口喝凈。 顧云庭瞟了眼門外,能聽見遠處傳來的歡呼聲,鼓聲樂聲不絕于耳,一道門簾將熱鬧與安靜隔開。 他摸索著面前的酒盞,抬頭:“父皇還有事嗎?” 顧云慕哼了聲,冷冷嗤道:“怎么,急著去陪你的小外室?” “那是我要娶的女子,不是外室?!鳖櫾仆セ厮?,手指間攥的發白,眼神沁出森寒,“大哥說話注意分寸?!?/br> “怎么,你要為了一個外室同我決裂?!” 杯盞倏地擲到地上,明晃晃的酒水濺出來。 氣氛劍拔弩張。 顧輔成冷眼旁觀,末了才緩緩開口:“一個女人,便叫你們兄弟二人反目,如此看來,著實是個禍害?!?/br> “她不是?!鳖櫾仆チr反駁。 頓了下,忽然抬眸,一雙狹長的眼睛死死盯著座上人。 “你是不是對她...” 他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腳部有些踉蹌。 方才在帳內與官員議事,他聽了許久,雖或多或少與大理寺有關,但不至于召到帳內急議,且在官員退出后,顧輔成遲遲沒有說話,仿佛在拖延時間,為了什么,不得而知。 他后脊滾下涼汗,說話的聲音不覺發抖:“你對她做了什么!” 顧輔成不說話,只用眼睛打量他的反應,斂起輕笑,肅聲呵斥:“我便是對她做了什么,你待如何?!” 顧云庭腦中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似要吃人一般。 他雖派秦翀和關山護衛邵明姮,但若是顧輔成的人插手,他們兩人斷斷違抗不了,非但無法阻止,想必過來報信也會被管制起來。 從傍晚到現在,有兩個時辰多了,期間能發生多少事,顧云庭不敢想,只要一想,他便覺得自己要瘋了,想拿把刀跟對面那人同歸于盡。 他克制著發抖,盡量平穩著嗓音問:“她在哪?” “此事無非兩個結果?!鳖欇o成開口,右手點在案上不疾不徐,“其一,你答應我自此以后不許見她,我便可毫發不損,送她離開?!?/br> “不可能!”顧云庭立時拒絕。 “那便只有第二個結果?!鳖欇o成摔了杯子,眸中閃過厲色。 “你現在便去找她,等找到人,我不保證她跟誰在一起,遭遇了什么,或是清醒過來,看到自己□□的跟別人躺在一起,還有沒有臉活下去?!?/br> 字字句句,像是一把薄刃切過顧云庭的心臟,他雙膝一軟,抬手抓住簾帷站定,目光望著地面的碎瓷,忽然抓起一片朝顧輔成沖去。 “我殺了你!” 顧云慕深知沒來得及反應,眼前的場景太過突兀詭異,他便眼睜睜看著顧云庭紅了眼,碎瓷徑直抵到顧輔成喉間。 瓷片割出一條血痕。 萬籟俱寂,耳畔驟然沒有任何聲響。 顧云庭手在發抖,卻不能將碎瓷扎的更深,紅眸將那臉映襯地尤為慘白,像是惡鬼,渾身的戾氣竄涌到腦間,匯聚成一股滔天之勢讓他想要割破眼前人的喉嚨,猶不解恨。 顧輔成一動不動,陰涼的眸子滲出決絕。 顧云慕欲上前,被顧輔成抬手阻止。 “我卻不知,你當真能為了個女人做出弒父的舉動?!?/br> 瓷片嗒的掉在地上,顧云庭雙臂垂落,掌中的血滴滴答答打在鞋面,地上,他覺不出疼,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像是在努力冷靜,努力思索。 盞茶光景,他慢慢抬起頭,挺直了腰背。 “你信不信——” 顧輔成和顧云慕的眼睛齊齊望向他,見他從腰間拔出匕首來,抵在自己脖頸處。 “二郎!” 顧輔成怒喊。 “她若死了,我給她陪葬?!?/br> “孽障!孽障??!” “告訴我,她在哪,她在哪?!”顧云庭殺紅了眼,匕首的利刃橫出一條長長的血痕,他還在用力往下壓,幾乎能看到跳動的脈搏,鼓起的青筋快要被割裂,血液即將噴涌而出。 顧輔成雙手負在身后,用力攥了攥才忍住暴怒。 “就算你現在過去,為時已晚?!?/br> “我只問你,她在哪!” “你就不怕親眼看見她在另一個男人身下承/歡!” “她在哪?!” 顧云庭一聲比一聲悲壯,像是瀕死前掙扎的獸,血管岌岌可危。 “我說過要娶她,也不怕告訴你,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不管她...”他說不下去,隨后目光堅韌,“我都娶她?!?/br> “顧維璟,你是瘋了嗎?”顧云慕恨不能朝頭敲醒他,原地來回踱步后,狠狠踹向矮杌。 僵持的對峙后,顧輔成轉過身,蒼勁的聲音響起,“來人,帶他過去?!?/br> 顧云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營帳前的,感覺有一團火在體內燃燒,燒的無法冷靜。 然而就在他站在帳子前時,忽然就平靜下來。 他擺手,示意其余人退后。 挑簾子的手在發顫,熱氣在面前暈開團霧,他一閉眼,徑直沖進去。 狹窄的榻上,躺著一個人。 衣裳松散地解開,腰間的帶子沒了,雙足赤著,露出粉嫩的指甲。 烏發蓬亂,墊在腦后像是濃密的云,她雙眸緊閉,痛苦的咬住嘴唇,腮頰浮上嫣紅,喉中不時發出慘淡的呼聲。 榻前地上,有個人情況不比她好到哪里。 襕衫大敞,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濕,面龐紅的像火,包起的幞頭快要掉落,領口露出來的地方,皮膚有幾道抓痕。 顧云庭抬腳踹上去。 那人仰躺在地上,他看清了那張臉。 曾在馬場與邵明姮一起騎馬散步,相談甚歡的竇玄。 顧云庭顧不上殺他,轉而趴到榻前,顫抖的手撫在她的臉上,為她理好衣裳,將黏在臉上的頭發絲抿到耳后,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哆嗦,然后便看見邵明姮緊緊攥住的雙拳,不斷有血水流出。 他用力掰開,看見手心深深的傷口,正不斷往外流血,兩只手,全是。 他的唇覆在上面,想吻去血水,可剛一碰到,眼淚也跟著掉下來。 “邵小娘子,我來了?!?/br> 他解下大氅,從外包裹好邵明姮,俯身雙臂穿過她腋下,腿彎,打橫將人抱在懷里。 睨了眼掙扎難受的竇玄,亦看見他割傷自己的痕跡。 “關山,將此人綁了,一并帶回府中?!?/br> 月色清涼如水,馬廄中一陣sao動,長榮將討好的車牽到顧云庭面前,他又搬來腳凳,顧云庭踩著彎腰上去,簾子落下時。 顧云慕從暗處沖來,一把扯住韁繩,抓住簾帷一角。 對上那雙陰沉沉的眼睛,顧云慕愣了下,吩咐。 “你們走遠點,我有話與他說?!?/br> 邵明姮躺在他膝上,被他如珍似寶的護著,濡濕的頭發散在半空,她小臉紅的不正常,呼吸急促,只一眼,顧云慕便知父親給她用了何物。 “顧維璟,你到底什么意思?” “大哥以為我什么意思?”顧云庭不答反問,目光逼視而來,“黑馬受驚的事,我尚未找大哥理論,此時你出現在我馬車前,難道是要興師問罪?” 顧云慕愣了瞬,隨后笑道:“黑馬是我做的,我不否認,我只想看看你對這小娘子究竟有多深情?!?/br> “大哥滿意嗎?” “原以為你說娶她是玩笑話,場面話,不當真的,可看你奮不顧身救下她,我著實吃了一驚,我沒想過要殺她?!?/br> “大哥可放心了?”顧云庭沒有抬眼。 “顧維璟,你真的肯不要江山要美人,你不會后悔?” 顧云庭霎時抬起頭來,目光陰鷙:“今夜的事你是否知情?!?/br> “我自然不知,若我知道,定是不允的?!鳖櫾颇綄嵲拰嵳f,他巴不得顧云庭為了邵明姮拋下江山,若邵明姮因自己有差,顧云庭一定會發了瘋為她報仇,不殺他,但會奪走他想要的東西。 諸如江山,權力,父親的倚重。 他沒那么蠢,損人不利己的事他不會干。 今夜之事顧云慕看的分明,恐怕父親有立顧云庭為儲君的念頭,不然也不會對邵明姮用此手段,逼顧云庭與之斷裂。 一旦邵明姮被送走,那顧云庭便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什么都不畏懼的皇子,才是皇位最有利的爭奪者。 所以顧云慕只是試探,并未生出殺機。 “今夜之后,大哥已然明白我的心意,我和邵小娘子的事,也望大哥成全?!?/br> 成全二字咬的極重,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加之此前幕僚與顧云慕說過的話,他猶疑著開口:“二郎,你當真能為了她撇下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