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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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轉身,便見高宛寧朝他們走來。 應是進門那會兒瞧見了,故意尋來的,所以身邊連個婢女都不曾帶,只她一人。 素衣薄紗,梳著流云髻,插海棠花簪子,多日未見,身形清減許多,面龐便顯得更是楚楚可憐。 “玉瑾,阿姮?!?/br> 她站在階下,溫軟開口。 邵懷安僵了下,隨即平復心情轉過身來。 “高娘子有事?” “雖和離,我們還是家人...” “高娘子,我們不是家人?!鄙勖鲓驍嗨?,擰眉站在邵懷安身前,怕哥哥心軟,更怕高宛寧說出什么石破天驚的話語。 “好,”高宛寧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遞過去,“我聽說邵大人中毒,需要婆娑石來解毒,故而好容易求來一袋,希望能緩解大人的疼痛?!?/br> 邵明姮沒有接,她便高高舉著,神色柔婉。 “便是不喜歡我,厭煩我了,也該指到如今的京城,遍地尋不到一粒婆娑石,我能找到這些,還是因為求了宮中貴人,便也只得了這么丁點。 不要為了置氣,令邵大人受疼痛折磨?!?/br> 高宛寧說完,邵明姮便生出隱約不安。 果然,邵懷安先是打量那一袋婆娑石,又朝她看去,雖不發一言,但邵明姮已然覺出他的懷疑。 邵明姮咬了咬唇,便立時明了她的來意。 “你是真心為我們,還是單純想要哥哥責我?” 高宛寧斂起笑,“阿姮,我不明白你說什么?!?/br> “高娘子,從前我把你當嫂嫂,當jiejie,是真心喜歡你,把你當成家人的,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不到便要悉數毀滅嗎?” 高宛寧終于繃不住,收回袋子,神情淡淡地回望過去。 “阿姮,你怎知我沒有?” 轉身,便如來時那般輕巧離開。 弄皺了一池水,亦不管那風波多大。 涼亭下恢復靜默。 邵明姮咬著唇,不敢看邵懷安的臉。 “哥哥,劉娘子在等我們,我們也過去吧?!?/br> 她伸出手指,捏住邵懷安的衣袖,邵懷安卻沒動,一身冷肅之氣。 “那兩袋子婆娑石,你是怎么得來的?” 第61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聲音壓低, 卻很容易聽出克制的慍怒。 邵明姮雙手握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哥哥, 我錯了?!?/br> 邵懷安閉眼,對她的疼愛出于本能,這些年早就成了習慣,不忍責她,不忍罵她,更不忍她受任何委屈。 而今,他卻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邵明姮小聲解釋:“下雨那日,藥肆的小廝找我, 告訴我弄到了婆娑石,我不疑有他,帶上錢便去了, 半路被他的人攔住, 我本想不搭理的, 可是我買不到婆娑石,豆斑石的藥性太弱, 爹爹服用后沒法壓制毒性, 他夜夜頭疼, 疼的睡不著。 他咬破舌尖嘴里都是血, 還在忍著,怕我們知道,怕我們擔心, 我想到爹爹, 便去了?!?/br> 涼風習習, 將日頭的燥熱消減在陰影里。 “他說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是沒有做出格的舉動,我花了一袋銀錢買的?!?/br> “哥哥,你同我說句話好不好?” 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是被大貓丟棄的小貓仔。 邵懷安嘆了聲,抬手覆在她的手背。 “阿姮,我再問你,去公主府那日,你可見過他?” 邵明姮臉發燙,下意識便想撒謊,但她不敢欺瞞哥哥,只得硬著頭皮回道:“見過?!?/br> 那日她回來時,雙唇紅的不正常。 邵懷安是成過婚的人,那樣的唇他自是知道經歷了什么,當時他便有些疑慮,但怕自己貿然發問嚇到阿姮,遂忍了回去。 再加上她夜里沒怎么用膳,躲在屋里避著自己,他便愈發肯定。 今日高宛寧過來,他焉知不是挑撥,但自己即便知道,又如何能視而不見,理所當然地享受阿姮出賣自己換來的安穩。 “他對你做了什么?!?/br> 邵明姮臉越來越燙,聲音蚊蠅似的:“他親了我?!?/br> “下回呢?”邵懷安說話時,亦留意著周遭人影,“下回是不是就..就和他...” “不是的,我不會那么做?!鄙勖鲓裾J。 “阿姮,人的克制會因一次次的松懈而崩塌,日復一日的降低自我約束,直至有一日沉淪,才發現無法回頭。 我相信你拿婆娑石時什么都沒做,但后來你允他親你,再后來你便能允他更過分的事,你會一點點滿足他的索取,忘記最初同我做出的承諾,你會因各種條件妥協,被動,會被他牢牢握在手心。 你將不再是你?!?/br> “阿姮,你會變成他予求予取的物件?!?/br> 邵明姮靜靜聽著,羞愧的念頭砸的她頭暈目眩。 她知道,事情一旦開口,日后便會朝著她無法控制的方向決堤。 招惹過,想走便還要顧及對方的權勢,若他肯罷休,自然是好的,若他不肯,便是滔天的麻煩。 從前覺得顧云庭不屑于此,而今看來,自己才是大錯特錯。 一個人一旦站在權位的頂峰,便會以滿足自我的方式去考慮事情。 “阿姮,我實在無顏責備你?!?/br> “是我做的不對?!鄙勖鲓私飧绺?,擔心他因為沒能護住自己而心生愧疚,惱恨。 “回頭我將竇玄約到家中,你和他好生聊聊?!?/br> “好?!?/br> ... “郎君,有動靜?!?/br> 秦翀折返回稟,“昌平伯府的丫鬟去了趟偏院,在里頭待了少頃便匆忙出來,隨后便有人去引邵懷安,嘴上自稱國公府家奴,眼下劉娘子也過去了?!?/br> 顧云庭不動聲色地瞟了眼,高啟正同幾個腸肥腦滿的紈绔胡天海地的吹牛,高宛寧坐在斜對面,正在啜茶,高靜柔不見了。 “盯緊偏房,暗中找一下高靜柔?!?/br> “是?!?/br> 他扶額,前因后果很快串聯清楚,便又朝高宛寧投去冷冷的凝視。 恰好她也抬起頭來,先是一愣,繼而幽怨的紅了眼。 有一瞬,顧云庭懷疑眼前這位只是披著高宛寧人皮的陌生人,在他的記憶里,高宛寧端莊嫻靜,溫柔善良,斷不會是現在這個思維縝密,心腸陰毒的女人。 他遲疑了,甚至有些惶然。 在伯爵府寄居的日子里,為數不多的溫暖幾乎都來源于高宛寧,他深深印在心中,日積月累的記著,其實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也只一年多。 但卻是在他最關鍵最需要人的時候。 父親輔佐齊王,根本顧及不了自己,母親生下三娘,滿心滿眼全是她,甚至在不久后丟下自己帶著三娘去尋父親,只他自己是多余的。 那會兒他連做夢都夢到爹娘不要他了,半夜驚醒總是睡不著,坐起來又不敢點燈,怕叫人知道。 若不是高宛寧施舍的那點可憐,他恐怕會更加寡言少語。 很長的時間里,高宛寧都是他的支柱。 如今細細想來,或許那支柱,只是他兀自幻想出來的。 哥哥離席已經半個時辰,邵明姮已然覺出不妥。 她悄悄逡巡,發現劉靈也不見了,登時就想起劉靈私底下與自己說的話,便又驚又怕,唯恐劉靈真的腦筋發熱,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趕忙起身,離開席面。 劉靈提著劍,一腳踹開偏院的門。 落地寬屏被風一吹,晃了晃,又穩在原地。 “邵懷安?” 她看見伏在桌上的人,忙沖過去,伸手抓住他的肩,推了推,他喝醉了,渾身酒氣。 方才有倆丫鬟經過,說話間提起邵懷安,說他不知怎么了,一杯一杯的喝酒,喝醉了,人就晃到偏院,她追上去問了兩句,那倆丫鬟又支支吾吾不肯承認,只道自己什么都沒說,趕忙跑了。 新開府,好些丫鬟她都不認得,更何況今日大宴,便是府內管燒火的丫頭也調到前院幫忙,劉靈便更加認不過來了。 “邵懷安,你喝酒作甚?”劉靈把劍放在桌上,支著腦袋看他。 此處是偏院,也做賓客休憩之地。 邵懷安忽然睜了睜眼,面前人是一團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連聲音都飄在半空,一截一截的落到耳中。 “邵懷安,你還認得我嗎?”劉靈忽然趴上前,瞪大眼睛沖著他笑。 邵懷安艱難地抬起頭,用盡全力伸出手指,麻木的神經使他無法言語。 “小心...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