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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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她啞著嗓音說:“我想在這兒燒幾張紙?!?/br> 顧云庭朝前看去,破敗的城樓猶能看出當年戰事激烈,此處死傷過千,故而直至今日都不曾翻修重建,如今的城樓是新地起址,與此處相隔三里地。 他本想安慰,或許邵準未死,但看邵明姮一副失魂落魄傷心欲絕的模樣,便沒有說出口,萬一邵準回不來,今日的希望便會成為明日的沮喪,不如不說。 “好?!?/br> 秦翀買了紙錢,香燭,顧云庭欲幫忙,被邵明姮阻止。 她似乎早先準備了東西,從懷里取出親手抄寫的祭文,彎下腰,一張張慢慢放進燃著的銅盆中,傍晚的落日很快隱去光亮,周遭有風,陰涼凜冽。 她蹲在那兒,銀灰色氅衣裹住纖瘦的身體,只露出烏黑的發頂,發間插著一枚白玉簪,整個人看起來素凈寡淡。 她燒了有小半個時辰,顧云庭便在旁邊等了半個時辰。 回去馬車上,小娘子的眼睛又紅又腫,鼻尖也紅紅的,抿著唇,垂落眼睫,雙手放在膝上,掩在月白袖中。 顧云庭看著她,伸手過去,邵明姮側開臉。 手頓在半空。 女孩子似乎意識到什么,掀開眼睫朝他瞥來目光,眼神清清冷冷,叫人瞧了心跟著絞了起來。 “邵小娘子,明日我需得回京城一趟?!彼従忛_口。 邵明姮嗯了聲,沒問他去幾日,去做什么,何時歸來。 顧云庭心中莫名煩躁,但又不忍與她置氣,便主動解釋:“年后上元節前,我會趕回徐州,陪你一起看花燈?!?/br> 他知道她是愛熱鬧的小娘子,以往沒見過,卻也聽羅袖等人提起除夕守歲時,小娘子拿著煙花爆竹笑的很是燦爛。 他不愛熱鬧,但他希望她能快活一點。 臨行前夜,他把她抱在懷里,知她心情郁結,便只虛虛抱著。 “邵小娘子,給我繡個荷包吧?!?/br> 他開口,身前的小娘子微微一怔,卻沒回頭看他,顧云庭親了親她的鬢角,道:“我的荷包舊了,等上元節時,你親手給我戴上,好嗎?” 他等了會兒,其實時間很短,但他覺得仿佛過去了很久。 邵明姮聲音喃喃,似乎不太情愿:“郎君,讓尤mama幫你做吧,我女紅不好,繡出的花不像花,鳥不像鳥,帶出去別人會笑的?!?/br> “那你仔細做?!?/br> “我真的不會?!?/br> “邵小娘子,你便要過河拆橋了嗎?”他聲音沉下來,握著她的肩膀將人掰向自己。 面對面看著,她也不肯抬頭,睫毛鴉羽般輕輕顫動,遮住烏黑的瞳仁,雪白的皮膚透著光亮,那唇嫣紅,氣息甘甜。 顧云庭覺得她像一味藥,看著她,抱著她,嗅著她身上的香氣,仿佛她的靈動渡給了自己,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邵明姮猶豫著,最終點頭:“好吧,但是會很難看的?!?/br> 她說話時,很是認真地望向顧云庭,怕他不相信,“哥哥都沒收過我做的荷包?!?/br> 顧云庭忽地心中歡愉,親在她眼皮,溫聲道:“總之我想要,你做了我便收下?!?/br> .... 晨起時,長榮已經喂好馬,套上車子,準備啟程。 顧云庭見她與長袖等人站在階下送她,不由生出難舍之意,踏上馬車前他回過身來,走到她面前,低下頭,聲音比冬日的暖陽溫上兩份。 “邵小娘子,等回來后,我有事與你說?!?/br> 小娘子看著他,杏眸微顫。 顧云庭很想抱抱她,但最后只抬起手,將她鬢邊的發絲抿向耳后。 馬車駛離,院中便顯得有些安靜。 云輕忽然開口:“長榮昨兒跟我說,郎君回去是有重要的事情,會是什么?” 銀珠反應快,當即喊道:“莫不是要議親了!” 眾人紛紛應是,忽然想起姮姑娘在,便猛地閉上嘴,紛紛朝她看去。 果然,小娘子無精打采,面色慘淡的轉身朝屋門走去。 羅袖斥她:“你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快要過年,非得惹大家伙兒都不痛快!” 銀珠訕訕的低下頭:“羅袖jiejie,我錯了?!?/br> 羅袖嘆氣,又不愿苛責于她,只得戳著她腦門憤憤叮囑:“這兩日可別再胡言亂語,你沒瞧姮姑娘都瘦了一圈嗎?!” “我曉得了,我記住了!” ... 邵明姮神情恍惚,根本就沒聽見她們說了什么。 乍然翻了案,她竟有些渾無指望的感覺,過段時日哥哥便要回來了,她該怎么同他解釋。 她嘆了聲,煩悶極了。 作者有話說: 顧大人:只有待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邵小娘子:.... 卜神醫:您沒事吧 終于狗出來了,也算沒有食言,明天開始調一下作息,把更新時間改一改,大約是這個樣子,第一更在中午12點到3點之間,第二更在下午6點到9點之間,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感恩陪伴,干系寶兒們一直都在!唯有加更來謝啦! 第31章 ◎他沒陪她守過夜,也沒陪她看過燈◎ 顧云庭坐在堂中, 一語不發。 陳國公與顧云慕聊完軍中事宜,轉而放松了心情,三兩句話提到劉國公一家進京的事兒上。 “你姑母來信, 說是明后日便要到了?!鳖欇o成年輕時文武雙全,以俊美風靡京城,最后選了高家獨女高蘭曄為妻,不知引得多少小娘子暗暗垂淚,而今年歲已高,只眉目間依稀辨出往年的風采,旁的便再無半分相像,那眼睛深沉平靜, 卻有著把控所有的力量,令人輕易不敢逼視。 說這話時,顧云慕在旁附和:“正好這兩日我要去京郊大營轉轉, 維璟便替我好好招待靈兒表妹。她沒到過京城, 趁著年底你與她去東西兩市四處逛逛, 喜歡什么便買給她什么,小娘子臉皮薄, 都愛主動的男人?!?/br> 他本想迂回著說, 豈料說到最后全禿嚕出來, 到底是武將, 哈哈一聲干笑,看了眼顧輔成,隨后倒了盞酒, 喝光了事。 顧云庭神情和緩, 沒有答他的話。 “既如此, 我便與你直說?!鳖欇o成瞄了眼他的反應, 鄭重開口:“劉國公其實早已為你表妹相看,也不是非咱們顧家不可,若非你姑母暗地幫襯,恐劉國公早就同靈州將軍之子結親,他們都是武將出身,兵權太重總是不好的?!?/br> 顧云庭啜了口茶,嗯道:“父親交代的事我會辦好?!?/br> 話音剛落,顧云慕驚得眼睛瞪大了,他還以為少不得得費一通口舌,才能說動這油鹽不進的弟弟應下此事,他甚至想過顧云庭會如何反駁,意氣用事,他也想好了大道理與他分析。 可都沒用到,顧云庭便妥協了? 顧云慕簡直太意外。 顧輔成滿意的點頭:“靈州偏遠,但是邊塞要地,朝廷尤其重視,劉國公在那兒鎮守多年,所謂天高皇帝遠,他脾性自然會粗獷隨意,你與他不大了解,到時若他出言諷你你不必搭理,他那個人,嘴比腦子厲害,向來做事不管不顧,不懂得給別人留余地?!?/br> 正是這樣的人,顧輔成才愿意與他聯合,否則終究會是忌憚。 三人對酌,直至深夜。 “陛下對張皇后始終下不了狠心?!鳖欇o成嘆道,三層高的熏爐云煙裊裊,窗外起了風,嘶吼著拍打屋檐下的燈籠,跳動的光影不時映到窗上,拉扯出詭異的形狀。 權力更迭,內憂外患,當今自御極后身子便不大景氣。 張家早在多年前便日漸式微,不然亦不會將嫡女嫁給彼時不受寵的陛下。 而顧家則潛心蟄伏,籌謀良久,自選定齊王為正主后便全心扶持,顧輔成為人精明老道,從齊王府長史做起,一步步成為陛下最信任的助力。顧音華雖以側室身份進的王府,但相貌出眾,與其兄長一般聰穎睿智,極受陛下喜歡,誕下皇子后地位便僅次于張皇后,且這兩年與張皇后共同治理后宮,已然呈現出分庭抗禮的態勢。顧玥則由顧輔成牽線,嫁給彼時在齊州做刺史的劉國公,如今也有一子一女傍身。 顧家勢力今非昔比,京城內外皆有盤踞。 當今與張皇后乃結發夫妻,當年生下皇長子蕭昱,張皇后虧了身體,盡管悉心調理,但再也無法生養。 而顧貴妃手握兩子一女,憑著母家權勢在后宮亦能與皇后平分秋色,甚至是略勝一籌。 “那便熬吧,看看誰能熬過誰?!鳖櫾颇桨丫浦淹郎弦徽?,冷笑著露出殺氣,“張家如今什么模樣,子孫不濟,憑著蔭封混吃等死,前幾日張五郎縱馬游街,看上一個姑娘,非要弄回家里做通房,那姑娘抵死不從,一頭撞了柱子。 張五郎打馬而去,當日還在教坊司喝酒聽曲兒,要不是那姑娘家人告到京兆府,他覺得兜不住了,便是連二十兩銀子都不肯出。 二十兩銀子,一條人命,最后事情不了了之,聽聞張皇后在宮里氣的險些昏厥,誰叫她母家無能,靠不上,偏還給她不停地惹麻煩。 陛下若當真立蕭昱為太子,張家那群窩囊廢還不得高興瘋了,文不成武不就的都去討官做,不是我說,要不是張皇后可憐,我早動他們了?!?/br> 他這番話說的輕視且毫不客氣,末了啐了聲,“情誼在皇家狗屁都不是,陛下到底老了,心腸不像從前那般堅硬如石?!?/br> 自家人關起來門來說話,顧云慕便敞開了心思,一股腦將怨氣發出來。 不是他惱怒,而是前一陣子自己提拔的兩個參軍都被張家人頂了,刀槍劍雨里廝殺出來,回京卻拼不過只動嘴皮子的紈绔,他心里氣不過,此時義憤填膺,更覺胸口快要炸開。 猛地端起一碗酒,仰頭干下。 顧輔成輕笑,沒有立時斥責,過了少頃后緩緩開口:“你這性子需得跟維璟多歷練歷練,還是沉不住氣,容易被人激怒。 你要記住,但凡連自己脾氣都無法掌控的人,遲早被對方找出弱點,一旦對攻,便是致命的要害?!?/br> 顧云慕拍了把腦門,哈哈大笑:“是要跟二郎學學?!?/br> 顧云庭始終沒有對宮闈之事開口,他見過張皇后,那是個很溫和寬容的女子,只是當真可惜,張家這灘爛泥,將她牢牢拽著往下蹣跚。 蕭昱年滿十八,與她母后一樣恭敬謙遜。不像蕭云,十三歲的年紀,仍玩心不減,浮躁且外放。 ...... 除夕前,邵明姮收到嶺南哥哥寫回來的信,道已經在收拾整裝,不日將啟程歸徐,若順利,定會在上元節前抵達。 邵明姮高興的徹夜難眠,她有兩年多沒有見過哥哥,不知他會變成什么模樣,或許一點都沒變,只是瘦了,她握著信放在胸口處,杏眼圓圓睜開,這時候的徐州城,夜里總有百姓燃放煙火。 漆黑的半空,偶爾炸開光亮,心也跟著一暖。 她抽了抽鼻子,驀然想起很久前的上元節,哥哥領著尚是孩子的她,出門看花燈,猜燈謎,哥哥博學儒雅,什么樣的謎語在他眼中只要一過,便能猜出謎底,往往兩人空手出門,回府時卻左右手拎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 秋千旁的樹枝,每每被掛的通火通明,風一吹,燈籠搖出幻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