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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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乖巧的端起來,放在條案旁邊的小柜上,復又繼續趴在那兒磨墨。 過了會兒,顧云庭抬頭,蜜瓜還在。 小娘子托著腮寫字,裙擺里的腳墊著,寫了幾個字,左手搭在小腹部輕柔。 “你過來?!?/br> 邵明姮起身,依言又走過去。 “生病了?”此時顧云庭才注意到,她今日白的不對勁兒,唇瓣都不如往日紅潤,淺淺淡淡,眉心微蹙,似乎不舒服。 “沒有?!鄙勖鲓⌒囊硪砘卮?,見他擱下筆,忙又說了句,“郎君是不是不生氣了?” 顧云庭抬頭,看見她清澈的眸子,道:“我沒生你氣?!?/br> 邵明姮耷拉著腦袋,心里愈發確認,顧云庭生氣了。 哥哥生她氣時也是如此,嘴里說著沒有,實則日復一日的冷戰,情形如出一轍。 “下回郎君同我使個眼色,我便明白了,這次我真的沒想到,以為..以為...” “以為什么?”顧云庭聲音冷冷,“以為我會不擇手段強行要你?” “我錯了?!?/br> 只有誠懇認下錯誤,僵局才能打破,邵明姮低聲道:“郎君要打要罰我都認,您別氣壞了自己身體?!?/br> “伸手?!?/br> “???” 顧云庭不耐,索性直接捉來她手腕,搭上手指。 “沒病怎么臉色不對勁?!彼笃鸾砼敛潦檬种?。 邵明姮臉上一熱,咬著唇瓣回道:“我來月事了?!?/br> 話音落下,書房內鴉雀無聲。 半晌,顧云庭揮揮手,沉聲開口:“下去吧?!?/br> 長榮啃著蜜瓜,盤腿坐在花墻上,他剛吃完冷淘,還是覺得熱燥。 槐樹上的蟬鳴叫不斷,扯破嗓子像要把那日頭震裂一般,此時無風,衣裳都被汗珠打濕,黏糊糊的貼在身上。 “蘭葉jiejie,你把花草往廊下收收吧,快要下雨了?!?/br> 長榮笑:“姮姑娘,日頭這樣毒,哪里是下雨的樣子?!?/br> 蘭葉也納悶。 “農諺說,朝有破絮云,午后雷雨臨,早上的云彩跟棉絮一樣,這會兒越積越厚,不只是會下雨,還會刮大風,響雷電?!鄙勖鲓钢鹤由峡?,解釋道,“院里新開的花草定受不了這番摧殘?!?/br> 蘭葉聽聞,立時將擺在院里的數十盆花挪到廊下。 邵明姮看了眼書房,幾扇楹窗開著,入目所及是一排排整齊的書架,她沒有進去提醒,轉身與蘭葉一道兒搬花。 午后的雨點黃豆大小,猝不及防砸下來,頃刻間便密密麻麻,雨水匯聚成流,沿著屋檐滾落,院里很快有了積水。 羅袖正算著賬,聽見霹雷聲才驚醒。 “姮姑娘,書房的門窗關了嗎?” 從前是銀珠負責,如今都交給了邵明姮,羅袖急忙走出,還未聽到回聲便遠遠看見雨霧里敞開的楹窗,登時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 邵明姮嘴上道歉,心里卻別有打算,她過去同羅袖一起關窗,走到顧云庭書案對面時,那人瞥來一記冷嗖嗖的凝視。 她略心虛,低頭欲合上支摘窗,忽聽一聲吩咐。 “你進來?!?/br> 第15章 ◎你和崔郎君可斷干凈了◎ 風把雨水吹到裙衫上,此時進門覺出冰涼黏膩。 邵明姮打了個冷戰,走到顧云庭面前。 “郎君找我有事嗎?” “把茶喝了?!鳖櫾仆]抬頭,右手蜷起叩了叩桌面。 邵明姮打開蓋盞,嗅到濃郁的姜絲味,她鼻子一酸,低頭啜著姜茶。 顧云庭瞟見她的反應,那眼圈通紅,水汽凝聚成一團蓄在眼眶,滾了滾,她低頭將淚珠掉在姜茶里。 旁人來月事都是母親教導,邵明姮卻是依靠哥哥,初次來時,他們兄妹兩人正在地頭巡視,邵明姮忽然就站著不動了。 邵懷安走過去,邵明姮一把抱住他手臂,驚慌失措,直道自己不知怎的受了傷。 邵懷安急的立時翻看,然就在看見她裙褲血痕時,他怔在原地。 邵明姮見他神色倉皇,便以為自己受傷嚴重,害怕時,邵懷安脫下自己的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打橫抱起來塞進馬車。 那日回府,邵懷安就給邵明姮講解了月事和姜茶的作用。 她想哥哥。 嶺南地處偏僻,蛇蟻毒蟲繁多,哥哥是文官,能不能扛下來還難說,若監工的胥吏再行刁難,無異于雪上加霜。 顧云庭心里有些酸味,話下意識問出來:“你哥哥也煮過姜茶?” 邵明姮紅著眼眶,點了點頭:“哥哥煮的姜茶還會加紅棗和桂圓?!?/br> 顧云庭怔住。 哂笑一聲說道:“我不是你哥哥?!?/br> 邵明姮哽咽,嗓音有些沙?。骸拔抑赖??!?/br> 顧云庭其實想問一句,正如顧云慕所質疑的一樣,邵明姮究竟有沒有把他當成男人,可回頭又想,自己該是何等無趣可笑,才會問出這種荒誕低級的問題。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匆忙而又頻繁。 四日后才褪去烏青,日光暖暖撒開,不過半個時辰,空氣里都是干熱的。 羅袖指揮大家一起往外搬書,曬書,整個院子堆滿了書籍,雖說繁瑣但都按照年份和屬性分好類別。 邵明姮也在幫忙,彎著腰來回擺放,顧云庭正在小憩,他將停了湯藥,身體疲乏嗜睡,羅袖說總要有幾日過渡,往后便好了。 她逡巡許久,終于在邊角處發現了想要的東西。 刑部和大理寺審理的歷年舊案,厚厚一摞,她咽了咽嗓子,忐忑且激動地走過去,伸手,覆在書頁那幾個雄厚的字上。 她滿心滿腦都是歡喜,以至于身后站了個人都不知道,她攥著書脊想要拿起來,卻被冷不丁一聲輕笑嚇得猛一哆嗦。 “邵小娘子,你在做什么?” 邵明姮后脊發麻,捏著手指快速尋找說辭。 顧云庭走上前,瞥了眼她,彎腰撿起案錄。 他身形高大,幾乎將邵明姮罩在陰影中,太陽那般熾熱,可邵明姮覺得手腳冰涼。 “我在幫忙晾曬書本?!?/br> 她說的理直氣壯,心里實則虛的不行。 顧云庭淡笑,拍了拍掌中的案錄,聲音瞬間涼下來:“不要自作聰明?!?/br> 邵明姮的臉灰敗慘淡。 “換身衣裳,同我出府?!?/br> 清月教坊 偌大的園子,曲折幽雅,小廝在前面引路,將兩人帶到三層高的閣樓里。 甫一入門,便看見五把精美的琵琶,盛放在雕花木柜中。 小廝欠身:“大人,您稍等,瓊娘馬上就來?!?/br> 清月教坊的琵琶出名,尤以瓊娘的琵琶最好。 當日翠華山,瓊娘一曲《綠腰》引得賓客連連稱嘆,只可惜翌日瓊娘離開,頂替的如意彈的風情有余,技藝不足。 “大人?!北е米邅淼呐哟┮灰u紫色薄羅衫,臂彎勾著織錦帔子,眼妝濃艷,鼻梁高挺,嫣紅的唇輕啟,未語先笑,她福身行禮,隨后走到堂中,坐在備好的紅木椅上調撥琴弦。 “大人想聽什么曲子?” “綠腰?!?/br> 瓊娘頷首,繼而開始撥弦奏樂。 邵明姮自小不太出入此等場合,又不愛樂器曲目,但也能聽出綠腰的新麗委婉,柔美熱情,好像沖突下迸發的美,更叫人為之動容。 她聽了少頃,扭頭與顧云庭小聲道:“她是瓊娘嗎?” “可聽出什么不同?”顧云庭不答反問,心中其實也有疑慮。 “我聽不出來,”邵明姮搖頭,“可我曾經聽人說過,瓊娘懷抱琵琶為文單國大紅酸枝所制,徐州只此一把,很是名貴?!?/br> 顧云庭順勢看去,卻未察覺哪里有異。 邵明姮靠近些,指著琵琶與他仔細分析:“這把琵琶仿的很像,但肯定不是大紅酸枝,而是普通的酸枝木?!?/br> “它的顏色比大紅酸枝要淺一點,筋脈更細,還有上面的紋路,大紅酸枝是絕不可能出現雞翅紋的。從琵琶外貌來看,更像是驃國紅酸枝木料?!?/br> 顧云庭忍不住看她,小娘子眸光漣漣,神色明媚,他壓下驚嘆,面不改色的轉過頭打量瓊娘。 那夜瓊娘也是今日的裝扮,只是彈奏《綠腰》的情緒稍有不同,那夜仿佛更加溫婉濃郁,流暢生動,今日的琵琶也是好的,只是比不上那一夜。 曲畢,顧云庭賞了銀子。 “都言瓊娘琵琶千金不換,能否有幸近觀?” 瓊娘微微一頓,很快莞爾,她抱起琵琶走到兩人面前,弓起身來將琵琶舉在半空,“大人請觀?!?/br> 邵明姮輕嗅,很快坐直身體。 聽見顧云庭贊嘆:“果真是聲色俱佳的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