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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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翀退回身后,重新抱起手臂站著。 周遭除了徐興的嚎叫,再無一聲。 邵明姮有些怔愣,不敢相信顧云庭會如此狠厲。 分明前些日子的相處,他只是個需要依靠湯藥的病者,素日看書寫字,連說話都平和淡漠,未曾拔高音調。 “走?!彼c邵明姮開口,與此同時,修長白皙的手指與邵明姮交握,低眸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邵明姮一時沒有避開,澄亮的眼睛眨了眨,看清他瞳仁里小小的自己。 她慌亂地低頭,順從隨他離開。 廊前的風卷著花香襲來,兩人走了半晌,那股藥味好像仍在空氣里盤旋。 徐興疼的直打滾,崔遠眼睛看到干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拱門之后,楊文叔自言自語:“他姓顧?” “京城顧家,陳國公之子顧云庭?!?/br> “難怪,如今的顧家可謂圣眷正濃,陳國公位列尚書右仆射,二meimei是圣上最寵愛的貴妃,三meimei嫁給同樣從龍有功的劉國公,長子顧云慕剛調到徐州任都督,這位顧二公子雖說不知是何前程,但身后有這樣龐大的族系支撐,想來必會錦繡青云,不可限量?!?/br> “如此說來,邵家娘子或許真的是他外室了?!?/br> “方才看那顧二公子面容蒼白,似有病態,恐不是長久之相,可惜了邵娘子,稚齒婑媠竟要陪一個病秧子磋磨年華...” “切莫胡言亂語!”有人出聲提醒。 眾人齊齊望向徐興,不禁紛紛閉嘴。 不甘,憤懣,嫉妒,數種情緒交織成難以言說的苦悶。 崔遠一拳打在廊柱上。 楊文叔驚道:“崔兄!” 崔遠擺手,面露苦笑說道:“我沒事?!?/br> 他摸著魚紋玉佩,想起佛殿那日邵明姮倔強堅韌的拒絕,她不是懵懂無知自甘墮落,她選顧云庭,定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自己無能,不怪她疏離舍棄。 ...... 顧云庭腳步愈發急促,待走到庭院,他倏地松開邵明姮的手,側身扶住海棠咳嗽起來。 壓抑克制的喘息,手背、頸部的青筋隱隱鼓起,虛白的臉浮上病態的酡紅,額頭冷汗淋漓,他弓著背,就像快要崩斷了似的,每咳一聲都用盡氣力。 從腳尖到發絲,都像是脆弱易碎的瓷器。 他停止咳嗽,抵著樹干平復呼吸,睫毛下仿佛暈染開濃墨,虛虛朝著邵明姮掃來。 “邵小娘子,怕了?” 第10章 ◎邵小娘子,你要聽話◎ 院內的海棠開敗了,墨綠色枝葉將余暉擋得密密實實。 顧云庭站在陰影中,他眼眸又黑又冷,看過來時就像是隔著萬里層云,渺渺疏淡。 邵明姮沒有逞強:“一點點?!?/br> 方才回來的路上,她手心全是汗,他一定知道了。 顧云庭走到石凳前坐下,忽地拎了拎唇:“怕也是遲了,明日你是我外室的消息會傳遍徐州城,你走不了?!?/br> “我沒想過走?!?/br> 邵明姮站在原地,認真地解釋:“我只是沒見過,沒如此近距離看一個人被打掉牙,打出血。徐興他該打,如果我哥哥在,他也會像郎君一樣打的他滿地找牙?!?/br> 小娘子的眼睛閃著亮光,雪玉般的肌膚透著紅潤光澤,是很健康很美貌的長相。 顧云庭握起拳頭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幾下,冷聲道:“你最好不要把我當成哥哥?!?/br> 雪青色披風拂過石桌,顧云庭從懷里掏出書,擺在上頭。 邵明姮的臉唰的紅了,小舌舔了舔唇,有點口干舌燥。 “哪來的?” “我...撿的?!?/br> “不許撒謊?!鳖櫾仆ド钜詾樽约嚎谖沁^于溫和,遂稍微冷了臉,灼灼黑眸審視這局促不安的小娘子。 “郎君生氣嗎?”邵明姮自然不愿供出銀珠,“我去把書扔掉吧?!?/br> 在家里犯了錯,她總喜歡與哥哥迂回的討價還價,無非仗著他不忍責備,避重就輕地逃過一次又一次懲罰。 顧云庭知道她約莫不會坦白,捏起書脊摩挲開扉頁,余光掃到她藏在袖中的手,回來時牽著她,那手指好似滑膩的暖玉,捏在手心小小的一團。 他低眸,指腹上仿佛還能覺出她的溫度,微微輕捻,像被小貓撓了一下,他飛快松了手,沉聲說道:“有些話今日要與你說清楚?!?/br> 邵明姮點頭。 顧云庭抬手:“你往前一點?!?/br> 邵明姮乖巧的挪到他跟前,女孩清甜的香氣纏上藥味,浸潤在他肺腑間。 “坐?!?/br> 他沒有力氣起身,不愿仰著頭訓話,便叫邵明姮坐在膝前的石凳上。 兩人面對面,邵明姮雙手搭在膝上,暗暗揪著袖口緊張地望著他,知道要被訓誡,她眸中有明凈的水汽,沾在睫毛上,眨了眨,又耷拉下腦袋。 “我錯了?!?/br> 女孩的嗓音甜軟輕柔,沮喪中夾雜著幾絲委屈。 顧云庭不動聲色看著她烏黑的發頂,石榴紅的流蘇墜子隨風曳動,隔著這般近,才發現她皮膚尤其細嫩白膩,軟絨絨的很想叫人摸一把。 “是不是銀珠?” 邵明姮驚呆地抬頭,杏眼圓圓,隨后飛快地搖了搖頭:“我撿的?!?/br> “你倒是義氣?!?/br> 顧云庭捏著眉心,淡聲說道:“你不必與她們解釋,今日我同你說的話,只咱們兩人知曉?!?/br> “好?!?/br> “你需得進我屋里伺候,要忠誠勤懇,端正仔細。凡我之私密切不可與外人透露,凡我之喜好要盡快熟悉掌握,侍奉茶水筆墨,衣食起居,不可有貪念妄欲,不可借我之力暗查邵家案件,要規矩,要本分?!?/br> 邵明姮很是認真的聽著,時而迷茫,時而點點頭。 顧云庭頓了下,又道:“總之,要聽話?!?/br> “郎君,我會的?!鄙勖鲓攀牡┑┑谋WC,心里卻不由地盤算,自己主動去找線索也算不上借他之力,亦沒有耀武揚威,便慎重端起肩膀,板著小臉以示自己真的能做到。 “還有,你可以安心?!鳖櫾仆ヘW曰讼潞韲?,“邵小娘子,你只是我名義上的外室,我不會碰你的?!?/br> 如同晦澀的屋內霎時涌進金光! 邵明姮有些激動,交握的手掐了下掌心,她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只覺面前人猶如佛殿里的彌勒佛,觀世音,若是眼前有香燭,她定要奉上三炷,好生跪拜。 她的表情悉數收到顧云庭眼里,小娘子不再那么拘束,眸中綻開奕奕光彩。 傍晚時,銀珠坐在矮墩上繡軟錦芙蓉,邵明姮便挨著她幫忙扯線,她沒做過多少女紅,扯了會兒手指便被勒的發紅。 銀珠伸手勾回來,放進簍子里,笑道:“你若是再扯一會兒,怕是手指要破皮了?!?/br> 邵明姮彎起眉眼,用手托著腮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給你的書都看過了嗎?” 銀珠忽然壓低了嗓音,湊過去小聲詢問。 邵明姮一愣,忙擺手:“再不要提那本書了?!?/br> “為何?來時我特意跟羅袖jiejie提了嘴,叫她去找的,這種書不好找,主要是不好明著問別人,咱們郎君出行從不帶此類書籍,故而羅袖jiejie費了好些周折才弄到,怎么,里頭畫的不好,哪看不明白?” 銀珠咦了聲,眉頭皺成一簇。 邵明姮捂著臉,“郎君不喜歡?!?/br> 銀珠愣住,反應了會兒又道:“你們試過了?” 邵明姮徹底紅成了蝦子,“銀珠jiejie你快別說了?!?/br> 她是來問顧云庭素日喜好的,誰知還沒問到正經處,便被銀珠攪的面紅耳赤,偏還不好通透解釋,只能默認了銀珠的話。 銀珠笑她:“姮姑娘,咱們郎君面冷心腸卻好,你拿真心待他,他必然也會珍愛于你?!?/br> 邵明姮哦了聲,問她:“銀珠jiejie,你與我說說郎君都愛干什么吧,比如他起床后有什么習慣,愛吃什么食物,有什么特別不喜歡的東西?!?/br> “郎君最喜歡看書,起床睡前都要看,郎君睡眠少,且很淺,容易驚醒,他不挑食,但是尤其愛吃蘆筍,這你也知道的?!?/br> “云輕jiejie服侍他用湯藥,是要每日都吃嗎?” “等入了夏,湯藥便該停了,尋常只是冬日里吃,只是去歲昌...”銀珠捂住嘴,忽然想到羅袖的囑咐,轉了話術道:“去歲郎君身體不大好,纏綿病榻有段時日,大夫便開了幾月的補藥,調理身體。 你放心,郎君沒有什么問題?!?/br> 她使了個眼色,邵明姮羞惱:“銀珠jiejie!” 邵明姮趴在小案上寫字,她將問過的話都抄錄下來,按著從早到晚的順序,她才知道顧云庭起的很早,卯時三刻天不亮便起來,先是坐在書案前讀書,約莫一個時辰后用早膳,除去公事,他的閑暇時間都在看書,寫字,便是臨睡前也要看半個時辰的書,為人很是自律嚴謹。 顧云庭松散脊背,抬頭瞥見外間伏在案上奮筆如飛的小娘子。 她穿著件銀絲滾邊團花褙子,內里是對襟窄袖石榴花小衫,一雙白緞面繡鞋蕩在裙子下頭,偶爾晃一晃,甚是可愛。 他咳了聲,小娘子兀的抬頭,隨后擱下毛筆噠噠跑到圓桌旁,她提起茶壺倒了盞熱茶,捧著走來。 “郎君,你該歇會兒了?!?/br> 顧云庭腰肩筆直地看了一個半時辰的書,中途連口水都沒喝,更別說桌上擺著的果子。 廚房已經開始忙碌,馮mama剝了蝦仁,又去剁魚,長榮跟在旁邊打下手,這會兒已經能聞到魚香味。 邵明姮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起來,她把手覆在上面,咽了咽口水問:“郎君餓嗎?” 顧云庭一向少食,本還能再看一會兒書的,此時卻合上扉頁,點頭道:“叫長榮端到書房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