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嬌 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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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已經從秦正威那處得知,他與楚公主謝錦依關系不一般,但他也沒想到,關系都親密到了對方一眼就能認出他的地步。 重銳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早上的情形:少女泥猴一樣,臟兮兮,連站都幾乎站不直,卻在看到他時,眼神倏然亮了起來…… 頭更痛了。 他可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也會跟一個女子有這種關系。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現在這身體絲毫不受控制,讓他很是惱火。 他醒來時受了很重的傷,確實只有剛接管恩師位置時的記憶,但每天晚上都有一些零碎的夢,夢中有許多人影。 那些人影黑黢黢的,全都看不清長相,在扭曲著嘶吼著怪笑著,匯成一股沖天巨浪朝他撲來,試圖將他卷走吞噬。 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最初他剛上沙場時,他便做過類似的夢。最開始他第一次殺敵,所以對奪人性命這種事還心存畏懼,害怕對方來索命,可后來殺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冷笑:既然他能殺他們一次,就能殺他們第二次! 然而,沒多久后,他就發現這些夢境,與從前剛上沙場時夢見的并不相同。 他握著刀,等待那黑色巨浪撲來,可那巨浪只撲在了他腳下,只星星點點地濺了他一身。然而,等巨浪迅速后退時,他感到有什么輕輕滾到了腳邊。 就連他自己也奇怪,在這日月無光的天地間,面對死魂無數,他竟然還能注意到腳邊那點動靜。 鬼使神差般地,他在竟還松開了手中的刀,蹲下低頭撿起那小東西。 那是一只竹絲兔子,也不知道是從何處來的。竹絲柔軟,卻非常堅韌,制作的人顯然花了不少心思,此時卻染了血跡。 他下意識地看向巨浪,卻在那黑影中看到一抹潔白的衣袖,緊接著是衣袖下青蔥般的手指,那白玉般的肌膚卻像是落入了荊棘一樣,爬上了蛛絲一般的黑紋,指尖滴著血。 不過只有一截衣袖,他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胸中炸開,疼得他幾乎想要將心口挖出來。 他不顧疼痛,瘋了一般沖進黑浪中,想要將那人拉出來,卻連那人指尖都沒碰到,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吞噬。 他以為這也是被遺忘的記憶,醒來時也曾旁敲側擊地問過秦正威和霍風,只是他們也顯得十分茫然。 他們告訴他,他確實也有給昭華公主編過小兔子的,不止小兔子,小貓小狗都編過——他竟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手藝——可他大多時候都將公主保護得還算不錯,從未像夢境中那樣讓她落入海中。 他并不是完全相信他們兩個所說的,只是這兩人既然能留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在九死一生的情況下將他從鬼門關拖回來,想必自己之前是很信任他們的。 而目前看來,他們也確實值得信任,只是他仍是不習慣。 醒來后,他腦中仿佛就有一個聲音,催著他去奪回什么,去殺了荀少琛。 還有,就是不要露出自己的本相。 所有這一切,對于他的頭腦來說,都是那樣陌生,像一團理不清的亂線,又像霧里看花一般,讓他莫名地焦躁。 直到今日上午,見到那楚公主的一刻,他感覺整個世間都有那么瞬間安靜了,頭腦中也異常清晰。 只是回來之后,他再也集中不了精神,頻頻想起那公主,甚至聯想到夢中的情形,直接逼得他頭痛癥提前發作。 重銳正極力忍耐著,手中的扶手終于不堪其力道,“啪”地一聲斷裂,斷木被他不耐煩地扔到地上。 帳外總算傳來秦正威的聲音—— “陳帥,鄭先生來了?!?/br> 重銳啞聲道:“進?!?/br> 帥帳不僅是他辦公的地方,也是他住的地方,為了避免治療時有人闖進看見他的模樣,他讓人豎了兩道屏風,隔出一個寢間。 此時鄭以堃一到,重銳也起身往屏風后走,自然也就沒看到,這次鄭以堃并不是一個人過來,身后還跟了個小尾巴。 這個小尾巴正是謝錦依。 平日里為了防止泄密,鄭以堃都是一個人來給重銳看病的,帶一個藥箱足矣,所以也沒什么東西需要謝錦依攜帶的。 不過,都說做戲做全套,謝錦依還是背了個小挎包,手里還捧著個小匣子,看起來也算是像模像樣。 只是等她跟著鄭以堃繞到屏風后時,在榻上大馬金刀坐著的男人并沒有摘下面具,甚至半點都看不出正遭受頭痛折磨,一眼看向屏風旁的少女—— “誰讓你進來的?” 男人的聲音像暴雪天里風吹過枯枝時的摩擦聲,喑啞低沉,還帶著冷意。 他剛才坐下時就覺得哪里不對,勉力細聽時終于發現問題在哪里了:腳步聲,來的人不止鄭以堃一個。 這郎中似乎是他后來才收入軍中的,但還算可靠,他倒還不至于懷疑對方要帶人來刺殺他。 而且聽那腳步聲,又輕又小,不像是成年男子的腳步。 如今人到眼前,見是那昭華公主,也不知為何,他心中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明明他也沒想過她會來。 盡管剛才他確實一直在想著此人,但這并不是一回事! 重銳忍住撫心口的動作,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他這腦子不會真的摔出什么問題吧? 謝錦依見他還帶著面具,臉上的失望顯而易見,心想重銳這家伙也太謹慎了吧?整天戴著這么丑的面具,她不就是想看他一看么?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沒摘下來! 少女微微蹙著眉,明明也沒說什么,重銳心中卻忽然咯噔一下,莫名不安起來,讓他有種想把自己那顆詭異的心臟挖出來看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的,是他剛才語氣太重了,這小丫頭覺得委屈了?這要是換個人,未經他同意就進來的,他早讓人叉出去了! 若是此刻他摘了面具,再看看鏡子,就能頭一回看見自己那張臉上,竟然出現了糾結的神色。 可他并沒有摘下面具,所以不止是他,謝錦依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個什么情況。 事實上,早上她和他在城門下毫無交流,此時她也不過得了一句“誰讓你進來的”,語氣還前所未有的差。 然而,這比起她當初剛到千機營時她對重銳的,又算得了什么呢?重銳現在可不像她當初那樣會折騰,畢竟,她在折騰人方面,是專業的。 這么一對比起來,謝錦依只覺得重銳更慘了,心中很是為他感到難過,于是垂著頭小聲說道:“我來給鄭先生打下手?!?/br> 鄭以堃有點意外,心想不愧是公主,這表情,這語氣,一出手就能將王爺拿捏得死死的。他點點頭,以示公主說的都是事實:“對,有人幫忙能效果加倍?!?/br> 這話一出,重銳就像是找到了火氣轉移的借口,開始冷嘲熱諷:“你是神醫還是神棍,就這樣治人的?” 鄭以堃聽著重銳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反問:“陳將軍,你再感受感受,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重銳一愣,這才發現,剛才腦中那興風作浪的疼痛,竟然奇跡般地快速消去,仿佛潮退一般。 雖不至于完全半點不痛了,但比起剛才斧頭劈腦仁的尖銳,如今剩下的那點感覺已經不算什么了。 重銳心神大震,一個不留神,再次對上少女那雙黑亮的瞳仁,腦中頓時什么都沒有了,連最后一點疼痛都沒了痕跡,滿心滿眼都是那粼粼波光。 重銳:“……” 謝錦依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擔心他是不是疼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不然以重銳那性格,就算是失憶了,也不至于話那么少啊。 于是她朝鄭以堃催促道:“鄭先生,還是快些看病吧?!?/br> 鄭以堃轉而看向一下子啞了火的男人:“那小謝,你便先替陳將軍除盔甲摘面具吧?!?/br> 軍中人多眼雜,既是要做藥童,自然就該要有藥童的樣子,被喊一聲“小謝”也沒什么,這是謝錦依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和鄭以堃說好了的。 謝錦依快步上前,這才剛伸出手呢,重銳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食指中指一夾,抵住她的手腕,沉聲道:“不必了?!?/br> 謝錦依:??? 謝錦依皺了皺眉,吸了吸氣,隨后又馬上抿著唇,只看著他不說話:就這么不想讓她碰到嗎?她手上又不臟,他躲什么躲? 少女這樣忍氣吞聲的表情太明顯,雖然什么都不說,但委屈都在眼里了。重銳悲哀地發現,自己那顆不爭氣的心臟又開始發酸了。 “已經無大礙了?!敝劁J發現自己連嘴巴都管不住了,竟然還這樣一五一十地解釋起來,“所以不必了?!?/br> 少女似乎不大相信,那顆小腦瓜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雙剛剛才晃花了他心神的大眼,此時正滴溜溜地轉了轉,里面的委屈更盛了。 謝錦依其實也沒覺得自己很委屈,若說有,那自然還是有一點點的,但更多的是擔心重銳是在強撐。 她怎么不知道重銳從前戒備心這么強???這是完全把她當外人了,所以不想暴露弱點吧? 她嘆了口氣,一臉不認同地看著重銳,說:“你不用強忍著,我都知道的?!?/br> 說著,又試圖去勾重銳的手腕。 重銳下意識地想挪開手,看看見她的表情時,又鬼使神差地不動了,被碰到的瞬間,他感到半邊身子都有點麻。 他一動不動,仿佛忽然就成了個石雕,謝錦依扒拉了好一會兒,畢竟沒伺候過人,看了半天沒看出來護腕要怎么卸開。 重銳看不下去了:“我來?!?/br> 謝錦依馬上收回手,終于松了口氣:早這么說不就好了? 重銳心中閃過一陣疑惑,隨后暗自慶幸有個面具擋著,否則自己剛才這么失常的表現,總像是傻子似的。 他三兩下將護腕拆下,重新坐了下來。 鄭以堃也十分上道,過去查看了一下,才道:“將軍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br> 謝錦依憂心忡忡地問:“那怎么突然發作了呢?似乎是提前了?” 鄭以堃一臉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重銳:“那可能是將軍想了些什么,累到腦子了吧?!?/br> 重銳冷哼一聲:“你怎么不說是你的藥忽然失效?” 鄭以堃:“畢竟我也沒料到小謝今天回來?!?/br> 重銳生硬地轉開話題:“既然已經沒事了,你暫且退下吧?!?/br> 鄭以堃原也料到會是這樣,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如今“最佳解藥”昭華公主人都已經到了,確實很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他轉頭看向謝錦依,說:“小謝,將軍這情況時好時壞,你就暫且留在這帥帳中,觀察將軍的情況,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就隨時讓人來喊我吧?!?/br> 鄭先生,好樣的,連留下來的借口都替她找好了!謝錦依忙不迭點頭,滿口應下:“放心,都交給我?!?/br> 見重銳也看了過來,謝錦依不等他開口拒絕,就已經搶先發話:“既然將軍暫時不疼了,那我有重要軍情和你說,是關于荀少琛的?!?/br> 重銳原本確實是想讓她也一起出去的,因為將女子留在軍中不方便,尤其是帥帳中就更不方便了,盡管他聽說失憶前的自己,確實是與這昭華公主同吃同住,甚至還同榻而眠。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丟了那段記憶,也不知道從前兩人間私下是如何相處的,又不可能將她當成那種只管睡了完事的女子,最合適的,可不就是等他想起來后再相處? 但她現在說有重要軍情,那其他的自然就先放一邊,先聽了軍情再說,畢竟現在外頭形勢嚴峻。 于是,重銳點點頭,朝謝錦依道:“那你留下?!?/br> 等鄭以堃出去之后,謝錦依從挎包中取出夏時帶出來的資料,全都交到重銳手上,解釋說:“這些其實是你之前就已經收集的資料?!?/br> “荀少琛是南吳太子,潛伏在楚國,這些都是你之前派夏時等人查探到的消息,雖然你可能不記得了,但諸葛應該也有跟你重新提起?!?/br> “現在荀少琛正帶兵驅趕燕民到麗城,夏時使了些手段,讓楚軍那邊以為燕民中出了瘟疫,但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發現是假的了?!?/br> 謝錦依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告訴重銳,重銳一字不落地聽著,不時又針對自己的疑問提出問題,謝錦依又根據自己知道的進行解釋,若遇到不清楚的也直說不清楚。 她想了想,又道:“等夏時醒來之后,可以再問一下他?!?/br> 重銳“嗯”了一聲,裝作不經意看了她一眼。 謝錦依也想看他,但她并不像重銳想那么多,想看就看了,并且光明正大地看,于是兩人的目光好巧不巧地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