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102節
屋中一片寂靜。 古蘭珊朵和赫哲昊相視一番,她似乎是在征求赫哲昊的意見,是否要把事情告訴外人,可是倘若西州使團目前的局面,亦或是西州境內的局勢同虞國說了,是否會有有心之人趁機在背后捅一刀。 “這位皇子殿下,我猜你們西州局勢動蕩,王權岌岌可危?!?/br> 話音剛落,趙婳緩緩從屏風后出來。 西州皇子本意是想邀請清落共舞,如此一來,他便不可能殺掉吳嫚兒。 趙婳排除赫哲昊殺人的嫌疑,加上清落適才一頓質問,赫哲昊猶豫了,一直未答,這就足以說明西州出了亂子。 霍澹跟在趙婳后面,從屏風出來現身。 “你是昨日的仆人!”古蘭珊朵反應過來,怒道:“這是你們設的局?無恥!豎子!虞國人也不過如此。大皇子,我們走?!?/br> 古蘭珊朵欲離開,赫哲昊卻坐在原處,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大皇子!”古蘭珊朵急道。 “西州來虞,乃是好事一件,”霍澹衣袍一撩,坐在凳子上,“在下乃羽林軍總管衛將軍手下,太后壽宴全權交由羽林軍護衛,大皇子既生了別的心思,為確保太后壽宴順利進行,”他從腰間掏出一枚金牌,在眾人面前晃來一眼,隨后便收起來,拱手道:“我自是要稟明圣上,我看西州這次賀壽,便免了罷,左右賀禮都已送到?!?/br> 站在霍澹側前方的趙婳手從衣袖中伸出,背在身后,悄悄豎起大拇指。 趙婳附和道:“我們也不怕得罪西州,有的放矢,萬事以壽宴安全為主?!?/br> 赫連昊蹙眉,他知道倘若要勸清落答應,必定要坦言赫哲休屠的歹心,這事躲不過去,即便是壽宴結束,他也是要在虞國皇帝面前坦言的。 這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下去,需說。 權衡一陣,赫連昊道:“我叔父赫哲休屠,在壽宴上以獻舞為由頭,意欲行刺太后,挑起兩國紛爭。赫哲休屠野心日益增大,妄想弒君奪位,這一路來虞國,他多次阻撓,我也險些在他手上喪命。赫哲休屠勸說我西州第一舞姬歸順不成,后面不知還有何手段,這次來虞國賀壽,他等了許久,肯定不會就此輕易放手。所以,清落姑娘,你與古蘭珊朵共舞,這局便能化險為夷?!?/br> 他解釋道:“此事甚密,赫哲休屠不知,倘若他已經在舞團中安插了心腹,屆時壽宴時我將報上去的西州舞改為二位共舞,他的刺殺計劃便無計可施,壽宴順利落幕,這就是我的真實目的?!?/br> 趙婳回頭看了霍澹一眼,只見霍澹指腹摩挲這腰間的淡粉香囊,眸色漸深。 霍澹雖想盡快除掉許家,但如今時候未到。 敢在壽宴上行刺,膽子不小。 行刺是否成功,西州都與虞國結下了梁子,倘若許太后有個閃失,他不得不與西州兵戎相見。 赫哲休屠是想攪渾西州,趁機奪位。 不得不說,這招既愚蠢,又有幾分高明之處。 第92章 干事業第九一天 霍澹微不可察蹙蹙眉, 清落的身世,他親耳聽說,卻沒想到她竟痛恨到這般地步。 說什么也不愿給當官之人跳舞。 “這舞必須要獻!” 赫哲昊望向霍澹, 對他是羽林軍的身份深信不疑, 道:“關將軍可以上報陛下,但是西州不遠萬里來虞國祝壽,壽宴開始前夕卻不讓西州獻舞, 原因是本皇子適才說的那話。毫無憑證的話, 倘若陛下對峙起來, 關將軍說說看, 陛下該信誰?” 霍澹劍眉一揚,如刀的眸子看向赫哲昊,冷聲道:“你這是, 在威脅我?” “不敢,只是將事情挑明罷了?!焙照荜卉浻布媸? 態度變得緩和, 道:“取消西州賀壽, 遭人詬病, 傳回西州,西州百姓感覺被虞國羞辱,更易挑起兩國戰火。西州這些年雖不敵虞國, 但是若是將兵力集中在虞國西境某處,虞國恐是會元氣大傷。賀壽獻舞,是在幫我, 但同樣也是在幫虞國?!?/br> “戰亂, 苦的是百姓,太殘忍了, 我相信你們虞國皇帝也不愿看到百姓因為戰亂流離失所?!焙照荜徽f。 “西州一半的兵權被赫哲休屠控在手中,他是鐵了心挑起兩國紛爭,擋不住的。一計不成,他還有二計、三計,只要我這次賀壽成功,就有辦法制住他,免虞國和西州的戰火?!?/br> 趙婳問道:“大皇子打算如何?” 赫哲昊守口如瓶,“鄙國私事,不便告知?!?/br> 一直聽這幾人說話的清落手指繞著團扇流蘇,心中搖擺不定。 清落不想在臺上為了博人歡笑而迎合跳舞;她身世坎坷,見的最多的便是底層百姓的貧苦日子,明白其中滋味不好受。 倘若兩國開戰,最無辜的就是戰地里的百姓。 統治者,開疆擴土,視百姓性命為草芥。 城池之下,兵戎相見。 城,守住了,將士元氣大傷; 城,被破了,尸橫遍野。 無論成敗,皆會血流成河。 明明她也是個苦命人,卻最見不得別人苦。 半晌后,清落松口道:“共舞,我考慮考慮?!?/br> 聞言,赫哲昊和古蘭珊朵臉上浮現喜色。 “鴻臚客館樂澤院,靜候姑娘佳音?!焙照荜辉捯魟偮?,忽地想起舞團中有赫哲休屠的眼線,若是讓清落直接告知,這不就讓赫哲休屠知道了么。 赫哲昊望向趙婳,道:“赫哲休屠在客館中布了眼線,這位姑娘可否代為傳信?” “可以?!?/br> 趙婳答應下來,正好她也喜歡這事。 總比整日待在宮中好。 霍澹不悅看了她一眼,趙婳則是當沒看見,幽幽將目光挪到遠處。 === 回宮的路上,霍澹臉黑沉著,一言不發靠在馬車車壁上。 霍澹每次跟她置氣都是這般模樣,趙婳戳了戳他手臂,“陛下又在生什么悶氣?” “阿婳,今時不同往日,你已經不是在昭仁身邊的琴師了,一言一行被后宮很多人盯著,許太后倘若知道,定然會捏著此事不放,來找你麻煩,”霍澹有幾分委屈,道:“再說了,你這幾日就不能待在宮中么,多陪陪……陪陪昭仁?!?/br> “可臣妾不喜歡被拘在宮里?!壁w婳坦言,她性子素來如此,倘若不跟霍澹說開,將這話憋在肚子里,小小的矛盾積攢久了難免有一天爆發。 她不想兩人因此生了嫌隙,道:“臣妾記得陛下答應過臣妾,不會拘著臣妾。臣妾出宮,一沒背著陛下見其他男子,二沒背著陛下干禍害社稷之事,三沒讓皇家顏面蒙羞,臣妾不過是想讓西州這事早日翻篇,還兩邦平靜?!?/br> “陛下,臣妾理解你的心情,但溺于情愛之中,于社稷無益?!?/br> 霍澹臉上掛不住,反駁道:“朕沒有。朕就是擔心你再受傷?!?/br> 趙婳笑笑,“知道,臣妾會小心的?!?/br> 霍澹試探性問道:“那今晚朕便宿在鳳棲宮?” 回想以往兩人的相處模式,霍??偢杏X阿婳將他當成了兄弟。 那層紗掀開后,他反倒不知該如何面對阿婳。 除了上次阿婳主動親近他,他還沒同阿婳有過親昵接觸。 趙婳避開他眼神,“再說?!?/br> “好?!被翦C虼叫α诵?,牽起她手,道:“那今晚晚膳朕在鳳棲宮用?!?/br> 趙婳含糊回他,“隨便?!?/br> 馬車穿過喧囂的街道,周圍逐漸靜了下來,趙婳想起一件事,道:“陛下,讓臣妾兄長暫住到鴻臚客館罷。大哥總住在張參知府上,被有心之人看見,臣妾怕他們將臣妾爹推上風口浪尖,再者,大哥暫住鴻臚客館,臣妾每次去也方便,不會讓人生疑?!?/br> 霍澹蹙眉,“每次?” 趙婳失悔,抬手拍拍嘴巴,她怎還一時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 鴻臚客館,樂澤院。 赫哲休屠在院中觀賞水缸里的魚兒,一邊吃盞中的甜蜜餞,見到赫哲昊和古蘭珊朵頹喪著臉回來,便知道兩人去尋那京城第一舞姬無果。 赫哲休屠臉上掛笑,朝赫哲昊走去,假意關切道:“大皇子怎么出去一趟,臉色都變了。虞國與西州相比,還是我西州好?!边f了盞甜蜜餞過去,他道:“但是虞國的蜜餞果子好吃,大皇子來點?” 赫哲昊瞪他一眼,怒氣沖沖離開。 手一轉,赫哲休屠道:“古蘭珊朵,你要吃么?” 古蘭珊朵不屑,隨在赫哲昊身后,回了后院屋中。 唇角一勾,赫哲休屠滿眼不屑,回到水缸邊, 他將那盞蜜餞放到一旁,端起裝滿魚餌的食盒,捻了一小撮魚餌慢慢散入水缸中。 潛在水中的小魚爭先恐后浮出水面,一眨眼功夫魚餌很快就被吞食完,水面上的氣泡一個接一個破了。 赫哲休屠眸色狠戾,“那舞姬早已被本將軍派人殺害,尸首都涼了,你還能讓她起死回生不成?這局,我又贏了?!?/br> 不會揣測對方心思的奪位者,注定以失敗告終。 而他,以后將會成為西州最出色的王。 赫哲休屠板著指頭數日子,就等著既定好的那日對赫哲昊下手。 讓赫哲昊狂幾日,也無妨。 === 鳳棲宮。 趙婳一踏進宮門便看見宮中小花園有幾名太監拿著鐵鍬挖土。 四四方方的小土坑已初見雛形。 “陛下這是?”趙婳扯了扯霍澹袖子問道。 “阿婳喜歡銀杏,朕讓人去尋了顆小銀杏樹,這樣阿婳每年秋天足不出宮就看見滿樹的黃葉銀杏?!被翦J执瓜?,順勢去抓她身側的指節,把人帶到那擱地上的銀杏樹旁。 趙婳錯愕,當初霍澹問她想要什么,她不過是隨口一說,他便記在了心上,還心思讓人挑了顆銀杏樹。 “高全盛做事還算用心,這顆樹長個一兩年,定然會枝繁葉茂,高聳入云,屆時每到秋天,一眼望去整個鳳棲宮黃澄澄一片,煞是好看?!?/br> 霍澹仿佛看到許多許多年以后,那時候他跟阿婳有了孩子。 沒有朝政的煩惱,也沒有勾心斗角的權利之爭,日子過得平淡。 他和阿婳在亭子里坐著,抬眼湛藍的天上映著黃澄澄的銀杏葉,他們的孩子在銀杏樹下打鬧嬉戲,偶爾拾來一片好看的銀杏葉向兩人炫耀。 見他嘴角揚起,眼眸中似乎有光溢出,趙婳道:“陛下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