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65節
“許貴妃救過奴婢一命,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奴婢在御前伺候, 也是無意間得知此事。傅將軍, 若是不信, 可問問傅貴妃, 便知道奴婢有沒有說謊。大家心知肚明,誰跟誰是同僚,誰跟誰是死對頭, 看得一清二楚。傅大將軍認為太后娘娘和許丞相會輕易放過此次機會?還會留嚴慶一條生路?先帝在世時嚴慶可沒少架空皇權?!?/br> “敵人還是盟友;陪葬者還是勝利者,”趙婳沉眸看他,道:“全在傅將軍一念之間?!?/br> 傅鈞神色微漾, 他與許氏一族結怨已久, 許氏如今有了這么個能同時除去嚴慶和他的機會,會白白丟掉到嘴邊的rou? “挑撥離間?這手段也不過如此?!备碘x不齒。 趙婳道:“多一個盟友, 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姜少卿去了渝州,想必傅將軍是知道的。姜少卿發現了渝州刺史和某個案子有關,在此期間多次獲救,這施以援手之人究竟是誰,傅將軍心里也有數?!?/br> 聞言,傅鈞點破,“你不是許氏的人,你究竟是哪方勢力?” 渝州刺史聽命于許湛,傅鈞受嚴慶所托,暗地里派人保護姜子真,干掉了一撥又一撥許湛派出在途中想要奪姜子真性命的士兵。 許湛仔細想想便能猜到是他在阻撓。 如此,又怎會愿意與他結盟? 所以這名叫趙婳的宮人,必定不是許氏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 “傅將軍可不要胡思亂想。奴婢待在皇上身邊伺候,消息來得快也多,依照許丞相的想法,自然是打算置將軍于死地,可是傅貴妃對女婢有恩,奴婢不想看到傅貴妃因此被連累。若是此次傅將軍和許丞相的關系能緩和些,奴婢便也將傅貴妃的恩情還了?!?/br> 見傅鈞聽進去了幾分,趙婳又道:“奴婢已經告知許丞相和太后娘娘下毒一事,相信他們會借此大做文章,讓皇上治罪嚴慶。嚴慶的性子傅將軍應是比我清楚,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人?!?/br> “許丞相,太后娘娘和許貴妃,許家三人不論是前朝,還是后宮,皆有一席之地,傅將軍是沙場上的梟雄,為何要與一閹人為伍?您這是屈才了。此番我們大家若能勠力同心,往后大好的日子還在等我們,別說是護城軍,就是羽林軍也納可入傅將軍麾下?!?/br> “如何,傅將軍?”趙婳拋出綠枝。 傅鈞笑了笑,“老夫還真小瞧了你,這份心計能有幾人想到?!?/br> 趙婳拱手作揖,“傅將軍謬贊,若沒點本事,怎會被安插到皇上身旁,且還能從嚴慶口中套出話?!?/br> 傅鈞笑道:“但是挑撥離間這招對老夫沒用?!?/br> 他這鎮國大將軍的位子還是早前先帝在時從許湛手中接過的,許湛失了兵權,對他可謂是懷恨在心,又怎會同趙婳所說,愿意放下怒氣,改和他結盟? “有沒有用,只有傅將軍自個兒清楚,言盡于此,奴婢先行告退?!壁w婳欠身,迎著辰時的朝陽往皇城深處走去。 …… 玉圭一下一下擊打掌心,傅鈞闔眼,在馬車上回想那幾番話,心緒起伏不定。 如若真是如此,那嚴慶勢必是要今早除去的。 但是許湛那邊,他定然不會與之結盟。 === 嚴慶從御膳房端了荔枝往思政殿去,在殿外瞧見趙婳,便過去跟她同路。 “趙姑娘,不在怡和殿養傷,跑思政殿來作甚,皇上瞧見了你免不了一頓罵?!?/br> 趙婳唇色泛白,一副傷未痊愈的虛弱模樣,“近段時間因為身上受傷,整日昏昏沉沉,連皇上什么時候來怡和殿我都不知道,這不身子好了一些便想著皇上處理政務時倒倒茶水,伺候筆墨?!彼曇粜×藥追?,“也能讓皇上時時見到我,想著我?!?/br> 嚴慶戲謔一笑,倒惹得趙婳不好意思,她紅著臉瞧見嚴慶手中端的荔枝,“公公,不如就讓我代勞,給皇上送荔枝去?!?/br> “罷了罷了,就讓你去?!眹缿c同趙婳走上最后一節臺階,將琉璃盞遞到她手上,“咱家就不進去打擾了?!?/br> “謝公公體諒?!?/br> “去罷,別讓皇上等久了?!?/br> 趙婳進殿,殿中有扇大大的屏風,將宮殿一分為二,若是小聲說話,屏風外面的人自是聽不見里面的談話。 霍澹正在窗邊榻上伏案批奏折,聽見動靜聞聲抬頭,早前怡和殿就有宮人來通報,說是趙婳出寢殿了。 傷還沒好便出去,也就只要挑唆傅鈞這事讓她如此不顧身子。 霍澹便也只能由著她去。 下頜抬了抬,霍澹示意她做到對面,“過來坐?!?/br> 裝了荔枝的琉璃盞放在桌上,趙婳落座,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便聽霍澹率先開口。 “如何?傅鈞怎么說?” 趙婳驚訝,“我這都還沒說話,你怎知我要說的是這事?” “傅鶯昨日跟朕請旨歸寧,你今日又出了怡和殿,不是為此事還能為甚?”霍澹放下毛筆,捻了一顆荔枝在手上,低低一笑,“還是說,趙姑娘來專程給朕送荔枝?!?/br> 趙婳:“……” “借許丞相和許太后一用,傅鈞約莫是上鉤了?!壁w婳眼底一抹亮色,高興回他。 霍澹不確定,“傅許兩家水火不容,你又怎知傅鈞會與嚴慶離心?” “依照傅鈞的性子,他肯定不愿意低頭跟許家合作,不會主動借此事跟許湛示好,這樣一來,我們的計劃就不用擔心會被許湛知道。傅貴妃昨日急急回娘家,定然是跟傅鈞提起過這件事。傅鈞預先便知道了此事,今日我再去游說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點自己的想法,經過我的一番偽交心之談,差不多了?!?/br> “什么差不多?”霍澹一邊剝荔枝,一邊聽她說,問道。 趙婳摸摸下頜,老成道:“想殺嚴慶的心,差不多了?!?/br> 霍澹搖搖頭,在趙婳沒看到的那瞬間寵溺一笑。 他將跟前的小碟子推過去。 那碟子中全是他方才剝好的荔枝。 “聽昭仁說你喜歡吃荔枝,念你手指有傷,朕就勉為其難將就你一下?!?/br> 荔枝是冰鑒里冰鎮過的,趙婳喜歡冰荔枝,也就沒有拒絕,“那便謝謝皇上了?!?/br> 趙婳吃了顆剝皮荔枝,荔枝的沁甜從唇齒落到心尖,“傅鈞那邊差不多了,如今就看皇上您了?!?/br> 霍澹指節敲打桌面,緩緩開口,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br> 籌謀至今,韋仲旌順利和嚴慶搭上線,并且與嚴慶開始有密切往來,這便是刺向嚴慶的第一支箭,也是霍澹最初的想法。 后來遇到趙婳,她誤打誤撞,發現了這幫人一些列秘密。 許湛除去異己——嚴慶,這便是第二支箭。 挑撥嚴慶與傅鈞的關系,使他們二人離心,借傅鈞之手,發將嚴慶一軍,此乃第第三支箭。 三箭齊發,嚴慶此次必死無疑!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東風,也快來了。 碗中的荔枝被趙婳兩三口吃完,她仍覺不過癮,伸手去拿霍澹跟前的那琉璃盞中的,哪知手剛碰到一顆荔枝,手背上便被霍澹拿起的筆桿重重打了一下。 “荔枝屬溫熱性,吃多上火。朕這一顆也沒吃,怎的你還想都吃完?”霍澹手背貼到盞壁,將那琉璃盞往里一推。 趙婳幽幽看他一眼,暗自腹誹一聲“小氣鬼”。 霍澹在一邊不急不慢剝荔枝,又不急不慢吃荔枝,趙婳只能眼巴巴看著,方才那幾顆荔枝就已經將她肚子里的饞蟲引了出來,如今真是想吃。 放著好好的益州刺史千金不當,跑這宮里來廢腦子。 在益州,荔枝想吃多少吃多少,是什么讓她在此處垂涎欲滴、眼巴巴瞧著別人吃東西嘴饞?! 是那一生要強不屈的事業心。 閑的。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驚道:“枯木散,我好像是知道從何人手中來的!” 霍澹擦擦手,問道:“何人?” “鄧廣財!” “鄧家?”霍澹沉眸,經趙婳一提,他迅速將鄧廣財和枯木散聯系在一起,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鄧廣財在跑商時偶然間得到的枯木散。若是如此,嚴慶所用的便是傅鈞從鄧廣財手中得到再經轉手的?!?/br> 枯木散中所用的草烏頭乃西域特有,而鄧廣財恰恰又是跑西域和京城這條道上的商戶,且跑商時間長,確乎能從西域當地人口中知曉枯木散。 傅鈞與鄧廣財非親非故,為何要處處維護鄧家?不就是鄧廣財有枯木散? 他得了毒藥,再轉手給嚴慶,如此一來將下毒摘得干干凈凈。 “皇上不愧是皇上,窺一斑,而知全貌?!壁w婳掌心相擊,夸道:“正是如此?!?/br> 趙婳大膽假設,“皇上記不記得鄧廣財被殺那天晚上,我們在鄧府遭遇伏擊,再出去時鄧廣財在巷子里已被人殺害,且衣衫有翻動的痕跡,我感覺兇手是傅鈞。而傅鈞要找的正是枯木散!今日經過我一番挑撥,傅鈞可能已經動搖了,開始謀劃退路。等兩日我再去傅鈞跟前添把火,確保傅鈞屆時會推嚴慶出來?!?/br> 趙婳說得臉上洋溢著笑容,可這話聽進帶霍澹耳中,他臉色不佳。 “朕不同意?!被翦@渲曇艋鼐芩?。 “為何?”趙婳斂起笑容,“傅鈞在計劃里是關鍵一步?!?/br> 見她說得輕松,絲毫沒有顧及她自個兒安全,霍澹劈頭蓋臉說她一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傅鈞是誰?他手握精兵,惹急了殺你不過是眨眼的事。你以為耍耍嘴皮子功夫就能挑唆動老狐貍?” 趙婳道:“總要試試才知道行不行?!?/br> 霍澹被她這無所謂的態度氣得窩火,聲音難免大了些,“朕說不行便不行!朕的事情,不需要你一姑娘插手,趙姑娘認清身份?!?/br>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趙婳愕然,“我在幫皇上誒?!?/br> 霍澹啞然,沉默一陣,道:“朕的事情,不需要你cao心,沒有你一樣能成。你以為你是誰,動動嘴皮子就能替朕解決了?” 此事太過危險,斷然不能讓她再為他涉險了。 “合著奴婢自作多情了唄?!?/br> 第60章 干事業第五九天 一氣之下趙婳回了霽華宮。 說來荒唐, 她本來就不應該住在怡和殿,醒來以后是霍澹執意讓她留在殿中。 要收拾的東西不多,只有這幾天換洗的衣裳, 趙婳速度快, 不到一刻鐘就打包好出了怡和殿?;厝サ臅r候正巧遇見霍澹從思政殿出來下臺階,趙婳正猶豫是否過去行禮,霍澹昂首從她跟前經過, 黑著一張臉, 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誰稀罕他搭理。 趙婳莫名一股氣, 將包袱甩在肩上, 大步流星離開此處。 趙婳回到霽華宮時,霍嵐正在逗金絲籠中的一只花頭鸚鵡。 “你跟皇兄鬧別扭了?”霍嵐問道,蓮心接過她那逗鸚鵡的金匙, 退到一旁。 “殿下怎知道?”趙婳不解,她跟霍澹在思政殿吵架, 沒有第三人在場, 她回去收拾完東西就離開, 照理說是沒人知道吵架這事。 “皇兄不會輕易放你回來, 包袱甩在你肩上,還沒個宮人跟你身后幫你拿,你臉上寫滿看了‘生氣’倆大字, 不是跟皇兄吵架鬧別扭還能是什么?” 霍嵐偷偷瞧見過皇兄和阿婳吵架的激烈場面,那次吵架皇兄吃癟,根本就不是阿婳的對手, 這次么, 估計皇兄也是吵不贏阿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