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26節
拂塵搭在肩上,嚴慶狠狠戳戳金豆腦袋,臉上一陣青黑,“我本是不知道,如今你一說,全知道了。你個豬腦子,她縱使說了,我如今又能怎樣?我除了暫且忍著還能把她殺了不成?這生生惹我不快的話以后少在我面前說!” 金豆吃癟,委聲應下。 “宮外情形怎樣了?”嚴慶視線落到雨幕上,問道。 金豆:“劉驍已派線人在工部尚書府盯著,一有動靜立刻上報?!?/br> 嚴慶笑道:“不錯不錯,這幾次他辦的事都合我心意?!?/br> 劉驍雖沒有治軍之道,從一名小小的校位坐到宮中護衛軍總管,只有經受過底層的艱辛才會越發展珍惜眼前的大好前程,唯命是從。 嚴慶正是瞧中這點才推他上位的。 === 思政殿,殿內。 龍涎香裊裊升起,殿中滿是這味道,倒是把雨天帶出的泥腥味掩蓋住了。 霍澹拍拍龍袍上的雨珠,坐在龍椅上喝了口茶潤潤嗓子。 “火急火燎找朕,又怎么了?”他聲音平和,臉上的怒氣全然不見了。 霍嵐把一疊展開的信紙遞到皇兄手中,“皇兄先看看?!?/br> 至于那封未開的信函,她讓蓮心放回趙婳枕頭下了。 私自拆人信函,她斷然做不出來。 熟悉的筆跡和信上的內容。 霍澹僅瞟了一眼便知道是出自誰手,不禁一笑。 真有她的,自個兒寫了六份一模一樣的,防備心比他還重。 見他低笑,霍嵐這急脾氣又上來了,“都什么時候了,皇兄你認真點!” 霍澹瞪了她一眼,把信壓在硯臺下,不打算瞞她,正聲道:“這事朕知道?!?/br> 霍嵐驚訝,支頭看他,暫且先不管這個,言歸正傳急道:“皇兄,我宮里的人被許太后綁走了?!彼吨实垡滦?,一絲退讓也沒有,哀求道:“皇兄,她有危險,你去救救她好不好?!?/br> “她?” 霍澹第一反應便是趙婳,心里一顫,急忙確認道:“新招的琴師?” 霍嵐如蒜搗頭,毫不吝惜夸贊,“昭仁欣賞她的膽識和勇氣?!?/br> 霍澹嘴角緊繃,沉眸一陣。 不是許太后,是昨夜被許湛帶出宮去了。 許湛非善輩,昨夜出宮,一晚上時間足夠他將人殺害拋尸。 怕是…… 他不敢細想。 耳畔又傳來霍嵐的幾聲“皇兄”,霍澹揉了揉太陽xue,“朕知道了,你回宮等消息。朕有些乏了,你先回去?!?/br> “那皇兄記得幫我要人?!被魨剐乓詾檎?,乖乖踏出思政殿。 霍嵐這一走,霍澹坐立不安。 偌大的宮殿靜悄悄,雨聲嘩啦響個不停,他余光落到那信上,更加焦心不安。 趙婳那姑娘機靈,應該還在許湛手中。 “嚴慶!”霍澹忽地朝外面喊一聲,不消片刻嚴慶麻溜著進來,他沉聲吩咐道:“衛元祁何在?召他速速覲見!” 他要出宮去一趟。 === 且說趙婳昨夜逃過一劫,被蒙眼七拐八彎帶走,待眼罩卸下時才發現她被帶到一間干凈整潔的屋里。 丫鬟送來套干凈的衣裳后便出去了,折騰半宿,趙婳忍不住犯困,屋外有看看守,她能逃哪里去? 她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外面竟下起了雨,聽這聲音雨勢還不小。 沒多久房門口傳來絮絮說話聲,待她穿好衣裳下床,一名丫鬟端了飯菜進屋,緊閉的房門打開又關上。 那丫鬟擺好飯菜要離開,趙婳誒了一聲,走在桌邊,“我不吃,誰知道這菜里有沒有下毒。你們這些高宅子里的人,心眼可不像面相上一般好?!?/br> 丫鬟有些為難,她今日被管家調到這屋子來伺候這姑娘,屋外又守了六位侍衛,足見相爺有多重視這姑娘,若是相爺下朝回來,這姑娘在相爺跟前說些什么,她免不了被叱責。 “這樣,你吃每樣菜嘗一口,不然我真不放心?!壁w婳往后退了一步給那丫鬟騰出位置。 兩道炒菜,一道湯菜。 猶豫片刻,那丫鬟看她一眼,慢吞吞過去拿了筷子。 趙婳趁她嘗菜的空檔,去了床邊拿了玉枕頭。 “抱歉?!?/br> 話音剛落,趙婳舉著木枕朝丫鬟后頸砸去,僅一下便把人砸暈在桌面。 坐以待斃不是她性格,昨夜她是三兩句把丞相和尚書哄住了,但這話也就當時能信。 官及至此,兩位都不是省油的燈,待晃過神來就后發現別被她騙了,她此時再不跑就等著被殺吧。 趙婳迅速換上那丫鬟衣裳,收拾好飯菜端著木托出了屋子。 她把頭埋得很低,門口守衛的六名帶刀侍衛并未察覺。 烏云滾滾,把天空壓得很低,雨嘩嘩往下倒。 趙婳沿著長廊一直走,趁沒人時把手上的東西一股惱放草叢中,防止被府上仆人發現,全程將頭低埋,余光卻時不時往周圍瞟去。 這院子大,又在下雨,隨便亂躥太扎眼。 忽地,長廊外一道上出現個撐傘男子,他似乎剛從外面回來,瞧著穿衣打扮應是許丞相的兒子。 男子進長廊后收了傘,抖了抖衣服上沾的雨水,趙婳埋頭站在遠處,待男子過來時行了個禮,卻不料他將手中的傘塞到她手中。 “去廚房煮碗姜湯端,隨后端書房來?!?/br> 他說完便走了,正當趙婳松了口氣時,男子止住步子,驀地回身,目光不善在她身上打量。 “新來的?”他擰了擰眉頭。 趙婳緊緊握住傘柄,正欲遮掩幾句,長廊另一頭跑來為中年男子,邊跑嘴里還不停喊道:“哎呦,大少爺您終于回來了,相爺散朝回府正找你呢?!?/br> 許大公子沒再追著她問,趙婳緊攥的手指漸漸卸了力道,誰知送走許大公子,丞相府的管家又找上她了。 “正巧你在這兒,夫人要吃蜜餞果子,你去街上買包果子回來?!惫芗医o她交代一句便轉身離開,緊接著又想到什么,折身回來補充道:“此處離后門近,速去速回,夫人等著吃?!?/br> 管家說著指了個方向,趙婳應聲,撐傘往后門去。 她盤算一陣,打算出丞相府去大理寺找姜子真商議。 * 丞相府,書房。 窗戶半開,外面的雨漸漸小了,翠綠的葉子上沾了雨珠,晶瑩剔透。 許湛換下朝服,手里捧了一杯茶站在窗戶旁眺望。 “相爺,她出府了?!惫芗一氐綍繀R報,“一切順利,已經派人了上去?!?/br> 許湛吹了吹茶沫子,心情大好,回身去到魚缸旁,捻了一撮魚食扔水里,缸里有幾只金魚紛紛從游聚過來搶食。 “有情況速速回報?!?/br> 那姑娘明明不害怕,昨晚卻裝作一副柔弱模樣,前一刻柔弱,后一刻毫不慌亂,調理清晰說出事情起因經過,很難不讓他起疑心。 放長線釣大魚,不就是這個道理? 至于這究竟是條怎樣的魚,不日見分曉。 管家胸有成竹,笑道:“相爺放心,她跑不了。那姑娘還以為是憑借自己的聰慧逃出來的?!?/br> …… 細雨如絲,慢慢又停了。 街上到處都是濕漉漉,水洼印著影子,零星地有幾名行人,因為下雨,出攤的商販更是寥寥無幾,整條街顯得孤寂了些。 收了傘具,趙婳沿著長街往前走。 因少時學習武術,她異常敏感,從丞相府后面出來不久便察覺到身后有人跟著。 一時間不知許相打的是何算盤,為不暴露去所,趙婳在街上兜圈子,只顧一個勁兒悶頭走。 走著走著看見前方的漢白玉牌坊,最頂上赫然刻了“太升東街”這四個大字。 太升東街二十七號。 趙婳往里走,心里默數著數,若是此處的屋子是按正序排列,那么第二十七家應該是關月家。 清遠侯府? 她在侯府門口沒有停留,只是遠遠瞥了眼便離開了。 清遠侯世子衛元祁是宮中羽林中郎將,掌管二十萬羽林軍,關月自說他是衛元祁手下,在宮中當差,既是如此,又怎會將信的落款地址寫成上司家? 她又憶起在益州時她爹對關月的客氣樣,關月真是一名羽林將這般? 有一瞬間,趙婳認定關月和清遠侯世子是同一人,可這念頭在腦中有過短暫的停留,之后就被她否認了。 一個世子還不至于讓她爹如此敬畏,況且關月年紀輕輕,相貌么,也還挺俊俏,她爹不常年在京城,豈會對他記憶這般深? 趙婳往大膽了猜,竟有瞬間被她這突兀的想法震驚。 關月是皇帝!當朝皇帝!昭仁長公主親哥! 她一不留神,腳踩進了水洼中,雨天路上最容易積水,稍不注意就踩一腳水。 左腳全被積水打濕了,趙婳一聲哀嘆,把腳從水洼中挪出來,忽地她被水洼里的倒影吸引住了。 關月? 不就是朕?! 一聲輕呵,她恍然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