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 第20節
若非背后有人相助,光是身份戶籍這一欄她就得被攔下。 琴藝大賽每兩年舉辦一次,昭仁次次參加,那背后之人便是算準了這點,先安排趙婳在賽上脫穎而出,接著順勢入宮,順理成章待在昭仁身邊,百般討好昭仁。 昭仁一開心,將這女琴師掛在嘴邊的次數多了,皇上自然好奇這究竟是怎樣一位琴師。 一旦入了皇上的眼,便是麻雀也能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眼尾勾勒出的緋紅還未卸落,許明嫣狠戾道:“皇上昨兒到霽華宮可見過那女琴師?” “未曾,皇上昨日訓過殿下后不曾停留?!?/br> 許明嫣稍稍松口氣,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命那宮女盡快查清手札中內容。 “你母親和meimei在丞相府安好,她倆都是府上的老人,干活手腳麻利,今后的去留還是要看你這邊?!彼渲曇粽f道。 “翠竹明白,自當盡心為貴妃娘娘效力?!?/br> 翠竹本是丞相府里的丫鬟,后被許明嫣送進宮中當宮娥,一直安插在霍嵐身邊為她做事。 許明嫣是許湛那早亡弟弟的獨女。明面上許太后把她接入宮中照看,實則她就是許家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一枚棋子,倘若她以后誕下龍子,整個天下都是他們許家的。 如此美的一樁事情,許湛怎不將他親生女兒送入宮中,偏生送她這個孤苦無依庶弟所出的女兒到皇帝身邊。 殺掉皇帝,去母留子,再扶持一位幼帝登基,這泱泱虞國,怕是以后要改姓許。 許湛兄妹的算盤打得響,卻忘了人在絕境之中竭力保全自身的意念有多強。 她許明嫣也不是逆來順受、任人隨意控制的軟弱姑娘。 巍峨宮墻,不是生,便是死,最不缺的就是深宮詭計。 === 翌日,夜幕降臨,霽華宮點了宮燈,一輪圓月掛在宮檐上,月光皎潔,草叢里偶爾有陣陣蟋蟀聲。 桌案上點了一支蠟燭,趙婳就著微黃的燭光在她那本小扎上寫著東西,從益州出來一路到京城,她把在路上的見聞分門別類記下來,畢竟不能白來一趟。 皇宮里的東西,她記得尤為詳細。 寫著寫著,趙婳不經感嘆還好她從小練毛筆字,不然那斗大的狗爬字不得用上一大疊紙。 倏地,一枚石子從窗戶扔進來。 石頭裹著一張紙。 因為夏天悶熱,趙婳習慣性把窗戶打開透氣。 她疑惑,放下毛筆支頭往窗外瞧,四下安靜,未見可疑的身影。 眉心輕擰,她關窗去將那紙條撿起。 【出霽華宮右轉,御花園見,有事相商?!?/br> 紙上寥寥幾句,連個落款都沒有。 誰給她的紙條?如此神秘。 趙婳坐在凳子上,手指搭扣紅木桌上,修長的食指若有若無在桌面畫圈,看著燭臺上的蠟燭燭芯一點點燃盡,她還是決定去會一會這神秘人。 探秘這事,她很喜歡。 幕后之人都邀請到這面上了,她若不去,豈不是太不懂事? 夜色朦朧,不少宮人都已入睡,趙婳留了一盞燈,輕手輕腳出了屋子。 然而就在她走后不久,一抹黑影趁著夜色溜進她屋中。 翠竹反手把門關上,在屋子里張望一圈,找到趙婳壓在衣柜里的包袱,把一枚釵子放在包袱最下面,又翻出她的幾件衣裳掩蓋住,反復確定沒有問題后這才將包袱復原放回衣柜。 她動作迅速,不過是一眨眼功夫。 屋子里,翠竹翻箱倒柜,終于在枕頭下找到趙婳一直記錄的那本手札。 她寫了張紙條支開趙婳去御花園,卻又怕她意識到不對勁半路回來,匆匆翻看手札上的內容,記的好像是食譜。 牛乳、糖水、糯米粉、瓜果。 翠竹看不懂是何意,揣著那手札趕緊離開屋子。 霍嵐在沐浴,蓮心和幾位宮娥在浴池便伺候,翠竹趁此機會出霽月宮,將手札交到宮外一宮女手上,“許貴妃交代的東西找到了,計劃已實施,今晚趙婳便會被送到慎刑司問責?!?/br> 慎刑司自開朝以來便是宮人犯了罪受處罰的地兒,亦或是被拷打責問的地方,那的刑罰花樣百出,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宮女是許明嫣宮里的人,拿了手札便趁著夜色回了瑤光殿。 === 這廂,趙婳按照紙條中所說,出霽華宮右轉,順著宮道一直走,憑借那日蓮心帶她去尚衣局領衣裳的記憶,左拐右拐,終于到了御花園。 照理說皇宮里深夜宮中守衛應當很嚴才對,可她這一路拎著宮燈走來暢通無比,竟然鮮少見有巡邏的侍衛,甚至連一個在外游走的太監都沒有。 趙婳不禁感嘆這人好大的手筆,硬生生是把人給支走了。 她不過是位剛入宮三天的琴師,竟也值得那人這般。 御花園院有方池塘,碧綠的荷葉鋪了滿池,荷花露出粉白尖端,過不了幾日就開了,月光落下,蛙聲清脆,夜風拂過還能聞到一股屬于夏天的味道。 太湖石堆砌,依墻拔地而起,御景亭聳立于頂,站在亭中將這滿園景色盡收眼底。 趙婳熄了宮燈,在御花園那假山下靠著,坐等邀約的人來。 故意支開她離開屋子也好,當真有人想要見她也罷,她都留了后手,不會就這樣生生被人擺了一道。 沒過多久,只見一黑影從西南角閃進。 趙婳所站之地離那處不遠,借著皎潔月色,她仔細瞧了瞧,是個侍衛打扮模樣的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對御花園里似乎很熟悉,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每一步也精準地踩在通往北角長廊的石子路上。 御花園作為皇家花園,無論是園林建筑還是種的花草都是珍品,除了一條主道路,還分生出不少支路,以供后宮妃嬪賞花游玩。 男子腳步匆忙,黑影被夜色裹住,他似乎發現了假山出有人,忽地止住步子,刀一般森寒的目光朝趙婳這邊飛來。 “兄臺來遲了?!?/br> 以為這位就是約她相見的人,趙婳掏出火折子吹亮,剛想點燃宮燈,只聽一聲跳躍聲,隨后她身后一股涼風襲來,一只帶著溫度的大掌死死扣住她脖子。 那人輕功了得,一眨眼功夫便繞道趙婳身后擒制住她,她手上的火折子也被這陣卷來的夜風給吹滅了。 “兄臺輕功了得,令人敬佩,”趙婳處變不驚,如果她此時慌亂害怕,便就真的被人拿捏住了命運的咽喉,因脖子被那男子扣得死死,她聲音沙啞斷斷續續,“看來兄臺不是我要等的人?!?/br> 看不清身后那人的模樣,但趙婳感覺他手上的力道漸漸卸了下來,猜想來是她說的話作用了。 喉嚨少了幾分壓迫感,趙婳說話的聲音漸漸恢復正常,緊跟著說道:“兄臺可知夜里在宮中亂闖是何等大罪?今夜我們就當互沒見過,誰也別去告發誰?!?/br> 一聲輕笑從身后傳來,似是不屑。 這嘲笑聲回耳,有幾分熟悉。 趙婳攏眉,垂眸看著脖子上那雙手,試探性喊道:“關月?” 霍澹知道他遲早會遇見趙婳,卻沒想到兩人再次相遇時是這幅光景。 “正是在下?!彼砷_手,往后退一步,此刻并不打算探明身份。 恢復自由,趙婳扶靠在假山上緩了緩氣,問道:“你約我出來的?” “?” 霍澹疑惑,同時也好奇她不好好在霽華宮待著到御花園來作甚,便一路裝到底,反而問她,“你何時進宮的?趙刺史送你入宮?” 夜色中,趙婳目光在面前這侍衛打扮的人身上流連,片刻后才道:“看來不是你?!?/br> 雙手環胸背靠假山,她微微歪頭,自豪道:“我入宮三日了,在長公主宮中某差事,近段時間聞名京城的大琴師便是我?!?/br> 聽到此處,霍澹不由笑了笑。 “你在宮中當值?什么職位?”趙婳問他,帶著一股質疑。 霍澹說謊不眨眼,“巡宮侍衛,羽林郎中將衛將軍手下的兵?!?/br> 今夜他混在羽林軍中悄悄出宮去找羅嵩,《京華風云》表面上是羅嵩一手創辦,可這背后掌控的人卻是他。 諸多達官顯貴府上都會購置《京華風云》,上面登載的內容老百姓也津津樂道。 文字,用得好是把利劍,能直刺敵人心臟;若是用不好,則會給自己惹來一身膻。 想起趙婳說的頭一句話,霍澹本就深不見底的眸子更加讓人琢磨不透,“你說有人約你到御花園?” “許是哪個宮女太監看我不順眼,想要折騰我?!壁w婳語氣輕快,似在說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從懷中拿出那張紙條。 霍澹撿起掉落的火折子,接著微弱的火光瞧了眼。 字跡生疏,他不認識。 約莫就是霽華宮的人。 趙婳等了許久也沒見那人來,她估計是被人擺了一道,便沒揪著這事不放。 誤打誤撞遇到熟人,正好她有事情要擺脫關月。 “關兄,你我是舊識,我在宮中舉目無親,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趙婳激動地拍上關月肩膀,后者被這猝不及防的一下嚇了一跳,手上的火折子險些又掉落地上。 “我離開益州有段時間了,想請關兄幫我寄封家書報平安,明晚此時我將家書帶到此處;”趙婳咧嘴笑了笑,伸手比劃了下,“還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關兄下次出宮時幫我帶幾本《京華風云》回來唄?!?/br> 普通侍衛入夜能在宮中隨處行走?他腦袋不想要了? 這個關月的身份怕不僅僅是羽林郎中將手下這般簡單。 趙婳找蓮心打探過了,太升東街二十七號是清遠侯府。 清遠侯世子,也就是關月口中所提到的羽林郎中將。 霍??此哪抗庥稚盍藥追?,讀不出半點情緒。 她要《京華風云》作甚? -------------------- 作者有話要說: ps:男反派隨便罵,請不要罵女反派,感謝~ 趙婳:小樣,老娘看得門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