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來信[娛樂圈] 第150節
應隱忍俊不禁,抿起唇。 “后來我就牽著babe的手,敲他書房的門。那天是個周末,阿邵陪她打了很長一會的網球,打累了,就抱她坐在膝蓋上,陪她看繪本。你不知道babe有多緊張?!睖赜幸嘶貞浿?,失笑起來,“那兩個小拳頭,捏得緊緊的,一動也不敢動,好不容易看完,我一摸,腦袋手心都是汗?!?/br> 應當是想起更好笑的事,她垂下臉,笑意擴大,自己忍了一會,才續說:“阿邵也不懂,有些奇怪地問她,原來你不喜歡我?babe張著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跑掉。她以前心臟不好,我們全家都很順著她,不過她總是很憧憬跟阿邵待一陣子,什么事都不做也行,都像是賺到?!?/br> 她用“憧憬”這個詞,應隱瞬時便懂了,好像自己成了商明寶,憧憬著哥哥,卻也為他的親近而緊張,怕自己表現不好。 溫有宜收回思緒,沉靜的雙眼望向應隱一會,“其實阿邵是個很溫柔的人,為什么連小meimei也敬怕他呢?他是有求必應的,對人的照顧不動聲色,長相氣質也并不冰冷,但身邊人都懷著babe那樣的念頭。有很長一段時間,阿邵總想分清別人對他的敬愛和愛,這不容易?!?/br> “也許是因為,商先生的地位,做事的方式,思考的東西,生活的志趣,讓他的生命看上去很鄭重、莊重?!?/br> 溫有宜仔細咀嚼著應隱的這句話,默默半晌,展顏一笑。 “阿邵跟爺爺感情深。他有問題,首先想到請教他。爺爺走的時候,那時他在海外,暴雨天氣,所有航班都不準起落?;亓思?,他守靈整夜,到爺爺的書房里時,從抽屜里發現他留給他的信?!?/br> 應隱想,商邵作為深負重望的長子、繼承人,那遺書一定是厚厚一封,充滿了商伯英一輩子的智慧與經驗,有關集團和家族的拳拳擔憂也該在里面對他一一提點詳盡了。 溫有宜安靜一會,垂下眼,很輕微地勾了下唇。 “很意外,只有四個字,‘蛛網自縛’?!?/br> 毛筆字寫在宣紙信箋上,又折好了收在了信封里。像是警示,像是責罵,又像是嘆息。 “應小姐,你能參透這四個字的意思嗎?” 應隱輕輕搖一搖頭:“我只聽過“作繭自縛”,不知道蛛網自縛是什么意思?” 溫有宜頷了頷首:“那就等晚上阿邵回來時,讓他親自講給你聽?!?/br> 至玄關,傭人已將室內穿的軟皮鞋擺好。溫有宜被伺候著換了鞋,讓康叔泡了壺茶,對應隱說:“你累了,先睡一會,等你起來我們再聊。我有好多他的故事呢?!?/br> 應隱本來是困的,聽到有商邵的故事聽,反而精神起來,:“現在外面正舒服,不如我陪你喝會茶?!?/br> 二樓的戶外場地十分寬綽,深藍泳池旁,白色沙發圍擺著,成為一間幕天席地的露天客廳。傭人泡好了茶,退到稍遠處應召。喝了幾盞,溫有宜接了來電,聽語氣是正事,便向應隱致歉,走近屋內專心打這通電話去了。 應隱等了半晌,康叔來通報,意思是溫有宜那里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她可以自行去休息。 “康叔,有沒有美工刀?或者裁紙刀?!睉[問。 康叔早就看到了她放在身邊的那封信,點一點頭:“您稍等?!?/br> 天色還早,遠處海上,正是熱鬧起來的時候,沖浪的,玩帆艇的,太遠,聲音傳不過來,成為一幀幀動畫。 應隱看了會兒,將那封信在玻璃茶幾放平,掌尖一寸一寸地自中心向兩側流連撫過。 她看得太認真,把郵票和郵戳也一一地看了。是一張藍花楹的工筆彩繪郵票,郵資4港幣,上面印著一方白色纖細的繁體字 「香港四季樹木seasonal trees in hong kong」。 是在這個春天剛剛發行的系列。 看夠了,應隱將信封翻面,執住那一柄小巧的裁紙刀,從封條低下小心輕巧地割開。 是鋼筆的字跡。 「我整晚地睡不著,因為想你?!?/br> 應隱只看了一眼就捏緊了信紙,將它貼捂在心口,雙眼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會那波光粼粼的池面,才把眼里那股洶涌的酸澀給壓下去。 因為商邵提前說了,她就一直猜著,究竟哪一句是他想要親自說出口的呢? 是「你說這是你第一次收到異性送的花。你不知道,這句話更像是你送給我的禮物?!?/br> 還是那句「我是一個連愛都要你先開口祈求的人?!?/br> 目光下移,不過兩行,應隱心里咚地一跳,找到了答案。 「給我你的一輩子?!?/br> 她猛地把信紙壓下,從沙發上蹭地站了起來,沒頭沒尾地在泳池邊踱步。遠處等著應召的傭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轉起圈來,一邊轉,一邊拿手掌給自己扇風,臉色緋紅得要命。 呼吸夠了,應隱才回到沙發上,把信的末尾看完。 溫有宜打完電話回來時,只看到她腮上掛著淚,不知道這樣對著信垂淚了多久。她的腳步聲很輕,沒有驚醒應隱。 目光順著她翻轉信箋的動作,她與她共同瞥見了那一行微末的小字,宛如一句批注: 「就給我一盞永不落山的月亮?!?/br> 應隱剎那間懂了,帶著淚破涕一笑,笑著笑著,她兩手環著膝蓋,將臉伏進去,肩膀抖著,哭聲被她悶得嚴嚴實實。 溫有宜將掉落在地的信紙撿起來,一眼也沒多看,只會順著原本的折痕疊好,重新放回了茶幾上。 掩門離開前,她再度回望了眼應隱。 他們看上去吃了很多苦。 商邵結束公務回來時,溫有宜已經回了香港。 他耐著性子先打了通電話給溫有宜請安請罪,寥寥幾句,匆忙掛斷,腳步順著樓梯直上三樓。 白色薄被隆起,她側身枕臂,睡得安穩。 是被親醒的。 睜開眼眸時,看到商邵坐在床沿,西服也沒換,領帶也沒解,伸過來撥她頭發的指間有熟悉的沉香煙草味。 “怎么睡得這么早?”他又俯下身去,親一親她唇瓣,“身體不舒服?” 應隱清醒了一會兒,“六點的飛機,最遲四點半就要出發?!?/br> 好累,這將會是她接下去一周的常態。為了盡可能跑多的城市路演,他們往往要一天趕兩到三個地方,這一路生物鐘是完全被顛倒打亂的,只能見縫插針地補覺。 “不是有俊儀幫你值機托運?” “從這里去機場要五十分鐘車程,還要安檢,登機口——” 商邵打斷她:“幾點的活動?” “九點觀影,觀影完出席,是……”她眨眨眼,算不過來。 “十一點?” “嗯?!?/br> “那就八點鐘到機場,讓我的飛機送你過去?!?/br> “……” “不行?” “行是行……”應隱遲疑起來,小小聲地心虛:“但不好……那是你的公務機?!?/br> “我剛好有公務要去北京?!?/br> “真的?”應隱眼睛亮起來。 “假的?!?/br> “……” 商邵失笑,拉著她的手臂,把她牽起來,摟到懷里:“今天跟小溫相處得還好么?” “嗯?!睉[點點頭,“我陪她在四周轉了轉,帶她看了rich,喝了茶,晚飯時聽說我吃輕食,就讓康叔給她準備了同樣的?!?/br> 當然,還有一點她藏著沒說。溫有宜給她看了商邵小時候騎馬的視頻,好認真,一本正經的,馴完馬,小小的手摸它小小的額頭,附它耳邊說一些寬慰鼓勵的話,未免太可愛。 應隱看得一眼不眨,抱著rich的脖子,因為太專注,差點把它勒斷氣。 “對不起,你們第一次見面,我沒處理好,也沒陪著你?!彼寫[枕著他的肩。 應隱搖一搖頭:“她很好,跟我說了你好多小時候的事?!?/br> “比如?” “比如……你是怎么欺負babe的?!?/br> 商邵失笑,點她鼻子,“胡說八道?!?/br> 應隱被拆穿,抿一抿唇,跪坐在床上,舒展著腰肢,問:“商先生,蛛網自縛是什么意思?” 商邵對這一點確實感到意外。 “她連這個也跟你說了?” “嗯?!?/br> “是我爺爺給我的警言?!?/br> 他聰明,善于思考,總想探尋最本質、最純粹的東西,請教商伯英,敬愛和愛,怎么分?怎么知道別人是愛他,而非出于敬怕,或者對權力、錢財的向往? 商伯英生前給不了他答案,因為被敬被重被怕,是他的宿命??墒撬幌肟吹阶约河H手教養的孫輩自筑高臺,因為這些形而上的思考,而喪失了人生本該有的況味體悟,譬如,愛。 愛之一事,摻了點敬,摻了點怕,又怎么樣?蛛網很薄,束不了人,一切裹足躊躇,都是自縛。 爺爺的遺言,恰如一聲嘆息,是請他想通這一層,往前一步,清風拂面。 而溫有宜看到了應隱和他的相處,用這四個字的反芻來告訴他,從此以后,將有人愛他,也敬他,親他,也重他。 “你知道小溫為什么要跟你提這個?”商邵垂了眸問。 “不是剛好說到嗎?” 商邵笑了笑,真不知道拿她的天真怎么辦。 那些娛樂圈社交場的彎彎繞繞她是學透了,可是拿到他們這樣的圈子里,卻很不夠。 “你今天跟她相處,會不好覺得,她生活得很辛苦?”他轉而問,關注著她的眸。 “怎么會?” “她其實不比你在鏡頭前要放松多少,從我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在上課,要學習很多系統性的知識,”商邵憶了憶,“比如藝術管理,藝術史,藝術投資,資產管理,財務管理,慈善,公益,基金,基金會的管理與運營,家族管理,說話與演講的藝術,幽微的人情練達,背很多很多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了解公關、人資、社會學、政法、體育。當然,這里面很多知識,是她在成長過程中就耳濡目染過的,包括她的行為舉止、待人接物,或者,最簡單的,如何辦好一場成功的下午茶會和晚宴?!?/br> 應隱:“……” 她好茫然。 “這些只是冰山一角?!鄙躺蹞嵋粨崴槪骸斑€有很多,是我暫時沒想到、以為來自于她與生俱來的天賦,但其實是得益于她的學習力和意志力的能力,比如她對我們五個子女的教育?!?/br> “我不生這么多?!睉[立刻說。 商邵一怔,抿起唇,斂著唇角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應隱在他的注目中,臉色漸漸漸漸地漲紅。 心跳的失速卻是一剎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