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嬌纏 第78節
正說著,蕭凌安一仰頭就把滿杯的酒水都灌入喉中,這酒看著清澈,但酒性較烈,火辣辣地灼燒著嗓子眼,讓蕭凌安壓抑不住地一連嗆咳了好幾聲,多余的酒水順著唇角滑落,打濕了領口的一小片衣料。 他渾不在意地用錦帕擦拭著手指和嘴角,一邊平息著氣息一邊望著對面微笑,指著手中的酒杯自顧自地說道: “幸好朕先替霜兒嘗過了一回,這么烈的酒,霜兒喝了定是要難受的。來人,快些換一壺果酒來,要青梅釀的?!?/br> 安公公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蕭凌安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完全就像皇后娘娘真的在眼前一樣,可是對面確實空無一人啊,他看得清清楚楚,究竟是陛下瘋了,還是他看錯了? 若是前者,那就更為讓他害怕。 之前陛下以為皇后娘娘葬身火海的時候,脾氣變幻無常,暴躁易怒,更是聽不得任何人提起皇后娘娘的,但是好歹算是正常行為,也能夠把心中的悔恨和悲痛發泄出來。 如今陛下看似平靜,誰又能知道他心里又會在想些什么?言行舉止詭異出格,再這樣下去,他真是擔心陛下會徹底失了心神,如同緊繃的弦突然間斷了。 “快些去??!”蕭凌安望著安公公催促道。 這時候安公公才反應過來陛下是讓他去換酒,猶豫片刻還是不敢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只能唯唯諾諾地按照吩咐辦事,回頭望去時看見蕭凌安落寂瘦削地背影籠罩在陰影之中,說不出的沉悶。 青梅酒很快端了上來,蕭凌安一如往常地自斟自飲,朝著對面說著話,把原本屬于沈如霜的那杯酒也一同灌了下去,微醺之時笑得更是歡愉,望著窗外滿天繁星歡欣道: “霜兒,咱們現在的日子真好,但是朕知道你不喜歡在深宮里,等到阿淮長大了,朕帶你出去好不好?” 他似乎是聽到了對面之人的回答,又似乎是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回答,繼續道: “朕帶你去看大漠風沙,去看西境落雪,你帶朕回江南小巷,給朕做梅花糕,彈江南小調,我們永遠都要靠在一起,過逍遙自在的日子?!?/br> 搖曳燭火下,蕭凌安笑彎了地眼眸中盡是心酸苦澀的淚水,疲倦地俯下身子靠在小桌上枕著手臂,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空蕩蕩的桌椅,淚珠順著眼角落在了袖口,聲音沙啞又哽咽,艱難道: “你不說話,朕就當你答應了,一言為定,不許反悔,更不許再騙朕.......” 說完這些,蕭凌安就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雙目空洞無神地望著跳動的燭火發愣,任憑安公公叫了好幾聲也沒有反應,就這樣等著燭火一寸一寸地燃盡,天際的夜幕黯然褪去,微亮的天光照進了只有他一個人的寢殿。 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上朝了,蕭凌安還是沒有分毫睡意,安公公提著宮燈走進殿內,神色復雜地將手中史官剛剛寫下的帝后起居錄呈上去。 厚厚一沓冊子上,白紙黑字寫著“帝后共飲于鳳儀宮寢殿,圣心大悅,遂留宿”。 蕭凌安朦朧的目光聚攏在一起,恍惚間有了幾分清明的神色,片刻之后笑得荒謬又瘋狂,蒼白的面容遮蔽在散落的墨發之下,眸中的絕望和悲涼如同深冬冰雪,襯得唇角的笑意愈發破碎諷刺。 笑著笑著,他無法控制地將手中的紙張撕得粉碎,把那寫著“圣心大悅”的那段話狠狠丟在地上,不屑地用靴底碾壓而過,垂眸間眼眶中充滿紅色血絲,淚水打濕了碎裂的紙片。 帝后共飲......簡直是一場笑話,分明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自己為自己扮演者一場獨角戲,取悅的觀眾也只有他一人罷了。 圣心大悅就更加荒謬,只要霜兒沒有真真切切地出現在面前,又怎么可能真正開心起來呢?昨夜他一直盡力騙著自己,想象著霜兒還在身邊是什么樣子,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又會如何回應他的話...... 興許是昨夜貪杯,他有那么一瞬間真的信了,甚至能夠看到霜兒在面前對他笑得溫婉動人,在模模糊糊陷入夢境的時候,他似乎還聽到有人附在耳邊說了一聲“好”。 但是夢醒之后,一切都變得更加痛苦難熬,為什么不是真的?他到底還有騙自己到什么時候? 而這張記著帝后起居的紙,正是最大的諷刺。 蕭凌安心口一陣絞痛,緩緩俯下身將碎裂的紙片拾起來,一點一點拼接在一起,顫抖著雙手撫摸著。 就算是假的,就算是騙天下人也騙他的心,他還是有些貪戀,若是能夠在這樣的謊言和夢境中沉溺一輩子就好了,這樣應該就等同于霜兒回到身邊了吧。 思及此,蕭凌安猛然一驚,渾身微微顫抖地想道,他......應當沒有瘋吧? * 只不過蕭凌安的愁苦一點沒有讓沈如霜感知到,她那時還瑟縮在停鶴居的小屋內搓著手臂,不斷朝著手心呵著熱氣,希望能夠保暖些,或者身上的雨水能夠快些變干。 雖然她心里并不怨顧尋舟的苛待,但是這樣確實不太好受。 夜色深了,外面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沈如霜無奈地想要就這樣睡去,可剛剛躺下的時候,就聽到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姑娘,開門呀,是我?!?/br> 作者有話說: 二更在十二點~ 第108章 留她(二更) 沈如霜正迷迷糊糊地闔上睡眼, 朦朧間聽到有人在敲門,聲音亦是有些熟悉,只好揉著眼睛披上披風, 趕忙從床上坐起身,摸黑簡單整理了儀容才把門打開。 濛濛細雨從門外飄了進來, 沈如霜首先看到的是燈火的光芒,讓她習慣了黑暗的雙眸在瞬間難以睜開,適應了一會兒后才看清眼前之人是方才送她來這兒的江月,正一只手撐著油紙傘, 一只手拿著一堆東西站在她門前,笑道: “今日是我們主上疏忽,忘記多關照姑娘了, 還要多謝姑娘惦記著主上的花草。這里是換洗衣物和炭火燭火之類,天色不早了,姑娘用熱水沐浴更衣后就睡下吧?!?/br> 沈如霜一邊聽著江月說話,一邊慢慢地思忖著她話中的含義, 片刻后才完全恢復了清明,剎那間就明白是顧尋舟起初不待見她,看見她冒著雨把君子蘭搬到屋檐下的時候才格外關照,心中驀然了然起來。 其實她做這些并未想過要圖什么, 只是覺得這么名貴的花草,一定也要不少銀兩, 花費很多心血, 在這荒山野嶺就更是難得了,被雨淋壞了怪可惜的, 于是看不下去就順手幫了一把。 “多謝姑娘, 代我多謝你們主上?!鄙蛉缢眯枰@些東西, 也沒有推辭拒絕,收下后看見江月半邊衣衫都被風雨打濕了,立即從門邊側過身道: “你也進來歇會兒吧,這么大的雨真是難為了?!?/br> 江月客客氣氣地笑著點頭,先是把東西放好,然后又轉身去了小廚房把姜湯端到了沈如霜面前,收了油紙傘看著她喝完才放心,見她咳嗽后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道: “姑娘慢些,也不必言謝,我們主上是心腸極好的人,平日里從不會這樣,今日見了姑娘后追憶往事心緒起伏,還望姑娘多多包涵。既然來了就是有緣之人,我們停鶴居定不會虧待了姑娘?!?/br> 沈如霜剛剛撫平了嗆咳之聲,順著心口微微喘息,聽了這話后好奇地抬起頭,不明白江月說的“往事”究竟是指什么?她又怎么會無緣無故勾起顧尋舟的往事了呢? 看見她滿臉的疑惑不解,江月才意識到說的有些過頭了,遮掩著什么似的心虛地笑了笑,但是依然客氣地拉著沈如霜的手,無奈地皺起眉頭道: “姑娘,有些事情我們做下人的不能說,您也最好是不要知道。只要相信我們主上并沒有對姑娘別有用心,只是今日沒有收斂住?!?/br> “你不必多想,顧公子肯收留我就已經讓我感念在心,哪敢有別的心思?”沈如霜輕輕笑了,心道誰都會有難以啟齒的往事,就像她也沒有向顧尋舟說過真實身份一樣,既然都是過客,就沒有必要多問,搖頭道: “況且我也只是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就要離開了,往后都不相干了?!?/br> 聽她這么說,江月心里也好受許多,更覺得沈如霜是個看得明白的人,不會苛責追究,也不會懷著好奇之心探究過往,對她的印象還算不錯,瞥見顧尋舟屋內的燈光熄滅了之后,壓低了聲音湊到沈如霜面前道: “其實我們主上面冷心熱,不會太過介意姑娘今日沒有說實話的事兒,姑娘若是實在沒有歸宿,不如明日好好同主上說一說,萬一有轉機呢?” 沈如霜又想起了今日顧尋舟矜貴疏離的模樣,初見時的那份淡漠有些像蕭凌安,所以心間還是有些往事的陰影,一時之間不敢再繼續靠近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客。 不過江月作為顧尋舟的貼身侍婢,能夠這么真誠地對她說這番話,想必也是有些道理的,今日顧尋舟愿意送來這些東西,正說明并非完全狠心冷情之人,說不準真的有機會。 “多謝姑娘提醒!” 沈如霜心中又有了希望,若是能夠留下來再好不過,謝了幾回江月后就沐浴更衣,時刻提醒著明日早些起來。 * 春意漸濃,南方又比京城暖和許多,天亮得也比往常早,沈如霜因為有了心思,所以一直睡得不深,在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就醒了過來,梳洗后換上昨日烘烤干的衣衫,清清爽爽地推開了門。 朝陽在另一座山頭升起,淺淡的霧氣朦朧遮掩,橘黃色的暖光更是讓人心生向往,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昨夜江月說過的話就邁開了步子。 未曾想顧尋舟比她起得還要早,這個時候已經在院子里閑庭信步打理著花草,昨夜那些君子蘭也被他搬出來曬著太陽,隨手逗弄著吊桿上的鸚鵡,只要一招手就有三兩只鳥雀停留在他寬闊的肩頭,配上繡著墨色竹紋的織錦長衫,整個人如同挺拔的竹節。 “昨夜多謝公子照拂,小女心中感激,心中有愧自知不能久留,只是近日尚未找到歸宿之處,敢問公子能否再留幾日,小女愿意竭盡所能幫公子做事?!鄙蛉缢怕四_步,悄然走到顧尋舟的身邊,聲音輕輕地不敢打擾。 聞言,顧尋舟頭也不回地繼續逗著乖巧停在指尖的鵝黃色鸚鵡,余光掠過沈如霜期待的模樣,撒了一把鳥食,聲音波瀾不驚道: “你若是如實交代,我倒是可以留你?!?/br> 這下沈如霜不說話了,顧尋舟深不可測,就算她再扯一個謊言也容易被識破,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能把實話告訴他,于是遺憾地搖搖頭,轉身就要走。 “等等?!?/br> 就在這時,顧尋舟輕咳一聲將她叫住,依舊背過身像是滿不在意地問道: “現在你離開了這里,打算上哪兒去?” “我也不知,應當是先回行馬村干幾天活,掙得一些銀兩后再換個地方找活路,興許是市鎮上,興許也不在徽州了?!鄙蛉缢悦5剞D過頭回答著。 顧尋舟終于轉過身仔細打量著沈如霜,從她纖弱嬌小的身板再到白皙細嫩的面容和雙手,還有一副完全不懂農活的目光和模樣,毫不遮掩地嗤笑道: “就你這樣,真的可以在行馬村掙得銀兩嗎?會不會把自己也賠進去?” “你.......” 沈如霜沒想到顧尋舟說話這么傷人又直接,而她在王嫂家的那段時日確實是幫倒忙,被說破后驀然羞愧得臉色微紅,有些氣惱地瞪了顧尋舟一眼,環著雙臂不悅地佇立在一旁。 見她有了生動的神色,再不是方才客套小心的做派,顧尋舟心情也好了許多,欣賞地挑起眉峰望著不服氣的沈如霜,唇角的笑意有了幾分真實之感,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識字嗎?” 沈如霜下意識地點點頭。 “進來吧?!鳖檶ぶ燮沉怂谎?,領著她走進了書房,指著桌上一沓宣紙道: “既然識字,應當也會寫吧?今日江月下山采買東西,這是一份細則,你抄一份給她送過去,然后明日開始打理庭院的花草?!?/br> 這件差事對于沈如霜來說并不難,剛聽完就一口應下了,直到坐下拿起毛筆的時候才發覺顧尋舟的意思,猝不及防地抬起頭問道: “公子,您這是愿意留下我干活的意思嗎?” “我可沒這么說,是你自個兒說想要多留幾日的,幾日后就走吧?!鳖檶ぶ蹥舛ㄉ耖e地端起一盞茶品味著,斜睨著沈如霜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笑意。 沈如霜當了真,心中暗暗懊悔方才太過心虛客氣,想著這么說人家好接受些,早知道是這樣就直接說想要一直留在這兒了。 不過現在也不好再開口,沈如霜只好按照顧尋舟的意思,一五一十地抄寫起采買東西的明細。 過了一會兒,顧尋舟見她眉頭緊鎖,踱步至她身旁細細瞧著,只看了幾眼就笑出了聲,不屑地從她手上拿過那張紙,指著上面歪斜的字跡道: “你好歹是和皇室有關系的人,這一手字怎能寫成這樣,他們當真會看得起你?” 沈如霜委屈地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是一看到之上歪歪扭扭的字也沒話說了,她的字一直沒有教導,天生就是寫不好的,她也認命地覺得只要看得清就行。 至于顧尋舟所說皇室之人會不會看不起她......確實看不起,當初蕭凌安就看不起她,這一手字被蕭凌安明里暗里嘲諷了很久,被他說登不上臺面。 “公子,我從未說過我會和皇室有關系,你不能僅憑這一條手串就一棍子打死?!?/br> 沈如霜不甘心地小聲頂嘴,憤憤不平地看了一眼還在偷笑的顧尋舟,忽然間想到他會不會和皇室有什么過節,所以一看到珊瑚手串就認定她和皇室有關,甚至關系匪淺,所以才會一直不待見。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可以說的通了。 “若非皇室,你怎會有那樣珍貴的東西?難不成是高門顯貴之家?”顧尋舟深深地望著沈如霜一眼,沉聲道: “你是沈家的人,還是季家的?” 沈如霜心中一緊,未曾想顧尋舟竟然連這些都知道,而她確實是沈家的人,只不過是個不被認可的外室庶女罷了。 “公子,沈家......早就沒了?!?/br> 沈如霜想到了當年的事情,聲音中是無盡的追憶和無奈。 作者有話說: 小顧的本質是個毒舌orz,后面會繼續暴露本性嘿嘿~ ps:已經進入到沖刺完結階段啦,但是最近人好少嗎,寶子們都去雙十一預售了嗎qaq(望著自己空空的錢包沉默了,618囤貨太狠了,這回完全沒關注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