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99節
沈如晚目光在他臉上拂過,總覺得陳緣深還有所隱瞞,但境況還不明朗,貿然追問也許適得其反。 “若是遇到危險,記得往我身后跑?!彼辉诤完惥壣畈⒓鐣r,低低地說,“無論發生什么都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br> 無論陳緣深到底是不是別有心思、甚至在抉擇中放棄了她,只要他反悔、只要他還想回來,沈如晚都不會丟下他。 陳緣深身形猛然一顫,笑也像是哭,側著身深深望了沈如晚一眼。 “師姐,是我太沒用了?!彼恢鞘裁醋涛兜卣f,“如果我也能保護你就好了?!?/br> 沈如晚微微蹙眉,對他這句話有點不解。 “我不需要你來保護我?!彼f,“我自己能保護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我?!?/br> 陳緣深不再笑了。 他垂下頭,默然不作聲。 氛圍一時寂然,楚瑤光適時地開口,問陳緣深,“今天山莊里好似沒什么人,都去哪了?” 陳緣深朝她溫和地笑了一下,雖還有幾分勉強,但已恢復了從容,“每到要去靈女峰內的時候,山莊都會遣走與七夜白不相干的人,算是給大家幾天休沐,只是不能留在山莊里。等到我們從靈女峰內回來了,這才重新打開山莊?!?/br> 對于在山莊內拿錢辦事的修士來說,這座山莊自然是很神秘的,但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隱秘,只要工錢照發,管他們究竟在做什么。 只是不知這些修士是否有想到,平時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東家,種的卻是奪命花、發的是死人財。 “你們從前也沒這么神秘吧?”沈如晚忽然問陳緣深,“我聽說你們還會對外招人試藥?!?/br> 當初在碎瓊里遇到的駒娘母女一家便是被優厚的報酬所吸引來的,駒娘母親所說的那個“心軟好脾氣、把第一朵七夜白贈給他們”的莊主,無疑便是陳緣深。 陳緣深怔了一下,苦笑,“是,最初我也沒什么經驗,總以為能憑一己之力,讓七夜白種兩次必死的特性消除,可我實在是高看我自己了?!?/br> 試藥的人多了,七夜白只能種一次的事也慢慢在新老藥人里傳播,翁拂本來就不看好他試圖改良七夜白的行為,見勢便要殺了那些藥人滅口,被他設法攔下來,最終不知他們想了什么辦法,便轉移到靈女峰內了。 “所以我才知道,七夜白還有個別名,叫做不二悔?!标惥壣畹偷偷卣f,“人生是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所謂的第二次選擇,只是絕路?!?/br> 他像是在說七夜白,又像是在說他自己。 沈如晚忍不住望向他。 她很想問問他,問問這個她從小看著長大、闊別多年后再也看不明白的師弟,既然他已經明白,為什么當初就不能更堅定一點,反抗一次,為什么要隨波逐流,默默待在這深山里,種下多年的奪命花。 這問題在她心里很多年。 想問沈晴諳、想問師尊、想問沈家人,如今又想問陳緣深。 陳緣深苦笑。 這世上有幾人如師姐一般,甘心玉碎、決意珠沉? “師姐,”陳緣深答非所問,“你多年未歸蓬山,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怎么會不記得呢? 這世上但凡是個修士,就不可能找不到蓬山。 沈如晚聽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多年不見,陳緣深居然也學會了打機鋒,輪到她來一頭霧水地望著他,恨不得扒開他的腦門,看看里面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陳緣深笑得很溫和,可又苦澀綿長。 “可我已忘了?!彼f,“等哪天得閑,師姐回了蓬山,幫我也看看舊時的路吧?!?/br> 沈如晚忽而默然。 她聽懂了陳緣深未盡的話,他說時光荏苒、世事蹉跎,人是會變的。 晏晏韶年過,人間忽已秋。 “就算忘了回去的路,蓬山就在那里,哪怕是走一程問一程,總還能尋到?!彼曇舫晾?,“沒有什么回不去的說法,要回咱們就一起回去?!?/br> 陳緣深望了她很久,笑了笑。 他垂著頭,很輕很輕地說,“好,我和師姐一起回去?!?/br> 尋常走不了多久的路,不知怎么的,今日竟似漫長之極。 可沈如晚心隨意動,一時竟分辨不出是這路當真比往常更詭異地漫長,還是她的心緒太綿長,把本不長的路都拉長了。 每一步都像是一種無聲的驗證。 陳緣深究竟隱瞞了她什么?他還會回頭嗎? 她還需要像十多年前劍鋒對準沈晴諳和師尊一樣嗎? 這十年未曾握劍的手,還能像從前一樣穩嗎? 沈如晚想到這里,垂在身側的手不覺微微地握攏了,五指一片冰涼。 她不怕危險,也不怕陰謀,怕的是故人拔刀相向,只剩下她自己。 身側忽然伸出一只手,掌心炙熱有力,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沈如晚微怔,抬眸望了一眼。 曲不詢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神色淡淡的,仿佛握著她的那只手并不長在他的身上,又或者他握著她也理所應當、不值得特意留神。 可沈如晚才意識到她的手在抖。 很輕很輕的顫抖,她自己也沒察覺,直到被他緊緊握攏,動也不動,不顫抖了,她才意識到。 曲不詢是早就發現了么?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可曲不詢好似打定主意不回頭,只是用力握緊她的手,把溫熱和力量順著五指傳遞。 不知怎么的,沈如晚很突兀地想,如果十年多年前,在沈家族地的時候,也有這么一只手拉著她,那她一定不會走火入魔。 原來這么多年耿耿于懷、念念不忘的,只是茫茫風雪里的一只溫熱的手。 可兜兜轉轉那么多年,誰也沒給她。 她忽然很用力地回握著他,像是凜冬風雪里攥緊枯枝薪柴的旅人,以至于曲不詢握著她的手也微微僵了一下,似是出乎意料般回過頭來看她。 沈如晚不說話,也不解釋。 她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不留一點空隙。 曲不詢反過來,也用力握攏她。 冰冷天地里,兩只手垂在身側隱秘地握緊,冰冷的也變熱了,分不清彼此。 “喲,還拖家帶口的?”白飛曇抱著胳膊,和翁拂、盧玄晟站在那里,他目光掃過幾人,都不過是隨意一瞟,壓根不放在眼里,直直盯著沈如晚,“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br> 沈如晚厭煩地皺了皺眉。 她心里了然,彼此早已心知各自的立場,與其說今天是一場互相算計,倒不如說是心照不宣的交鋒。她想救人、搗毀此處,對方自然也想殺了她解決隱患。 “好了好了,別這么劍拔弩張的,讓陳莊主左右為難?!蔽谭鬟@回倒是沒看熱鬧,很快就打斷了白飛曇,“既然陳莊主回來了,咱們就走吧?!?/br> 地面上畫好了陣法,鋪得很大,一眼看不分明,從眼前的走勢看,似乎是空間一類的陣法,起碼也有十重變換。 沈如晚蹙眉。 他們進入靈女峰的辦法是靠陣法? 這倒有些古怪,她鮮少聽說能將人傳送到另一個地方的陣法,最多也只是平地坦途上短距離的傳送,從未聽說過什么陣法能把人送到靈女峰內的。 況且,這和陳緣深之前說的也不太一樣。 翁拂不慌不忙地拿著陣旗,插在陣法之間,每插下一面,四下便忽而散開些云霧,不一會兒遍布四周,讓視野里的一切東西都霧蒙蒙的看不真切了。 沈如晚警戒心提到最高,在她的神識里,這些云霧也有隔絕作用,只是看得比眼睛更清楚些,天上飛雪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簌簌地落下了,白茫茫一片。 她時刻留神著曲不詢幾人和對方的動靜,確定每個人都在她的神識留意下,有一點動作都能被她察覺,隨時都能動手。 眼前一片茫茫的云霧。 就在翁拂慢悠悠插下最后一面陣旗時,眼前空間一陣扭曲,竟仿佛當初在碎瓊里所見到的空間破碎有些相似,被吞沒的碎物剎那分崩離析。 這扭曲不過是一瞬的事,一閃而過后,一切又如常,只剩下茫茫煙塵。 沈如晚的眼瞳忽而一縮。 耳旁傳來陳獻驚呼聲,“師父,師父?” 茫茫云霧里,神識掃了一圈又一圈,可無論是翁拂幾人,還是曲不詢和陳緣深的身影,竟都忽而消失了。 沈如晚難以置信。 消失的竟不是她,反倒是曲不詢。 他們又不知道曲不詢的身份,怎么會去針對曲不詢? “沈前輩,師父不見了?”陳獻有些驚慌。 沈如晚的神色被云霧掩蓋著,忽而沉冷如冰。 作者有話說: “甘心玉碎,決意珠沉”出自瞿佑《剪燈新話》 第85章 玉碎珠沉(二) 為什么消失的會是曲不詢? 一瞬間, 沈如晚腦海里閃過了很多紛亂的猜測,好的壞的,亂七八糟的涌在心頭。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 仿佛隔著十多年的風平浪靜依然能一瞬回到從前, 她心緒紛亂復雜, 什么也看不真切,唯一能握緊的只有一把劍。 可五指攏起, 卻握了個空。 身側既沒有一雙溫熱的手, 也沒有那把相依為命的劍。 “現在只有我們了?!庇腥溯p飄飄地說,既不是陳獻, 也不是楚瑤光。 沈如晚驀然望去,在濃密的霧靄后,白飛曇的身影若隱若現, 看不清神情, 只有模糊的輪廓,不斷變換著, 像是和霧靄融合在一起。 她微微皺眉,神識辨認出陳獻和楚瑤光的位置, 不動聲色地朝他們走過去。 陳獻和楚瑤光的修為尚淺, 神識范圍也小,明明相隔并不遙遠,但在迷霧里偏偏找不到彼此的位置,但聽見了白飛曇的聲音后,便忽而都不再說話,滿是警惕地站在原地。 沈如晚發覺這陣法確實有些古怪, 似乎是能變換方位, 她明明朝著楚瑤光的方向走過去, 還沒走出幾步,眼前一花,竟然變成了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