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97節
窗外傳來腳步聲,像是有意讓她聽見, 讓她做好心理準備,走得不緊不慢,一步步向她門邊走來。 沈如晚藏在胸腔里的心忽而提了起來。 她十指交握著, 扭過來又扭過去, 等到那腳步聲停在門口時,又仿佛嫌這不夠穩重一般, 強行定住了,深吸一口氣, 神色冷淡地望向屋門。 雕花門被輕輕叩響了三下。 沈如晚沒說話, 她當然知道外面的是誰,他也知道她一定聽見了,只是她不愿動。 她抿著唇坐在那里。 一片靜謐。 沈如晚一直沒動。 過了一會兒,那懸在半空中的手終于動了,又在門上敲了三下。 沈如晚輕輕咬了一下唇瓣。 她既想看見曲不詢,又不想看見他。 敲門的人像是并不著急, 既沒出聲, 也沒動, 手還懸在那里,影子映在窗紙上,像是一種沉默的僵持。 門扉第三次被叩響。 沈如晚終于起身,在第三聲剛敲響的那一刻猛然拉開門。 曲不詢一肩風雪地立在門口。 他身形高大筆挺,把空當也擋了大半,走廊上本就沒點燈,只有一點晦暗天光,勉強能看清形跡,他站在那里,天光照也照不進來,只有絲絲縷縷從邊角抖落,屋里屋外一般黯淡。 沈如晚像是忽而一滯。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轉身朝屋內走,“你來做什么?” 曲不詢看著她走進屋里,輕輕彈指,把桌上的燈點燃了,側著身坐在桌邊,只把側臉留給他,目光也絕不朝他這邊瞥上一眼。 他沉默了須臾,向前踏出一步,跨進門里,翻手關上了門,走到她對面坐下。 “方才我帶著陳獻一起去了他們發現風水有所變化的地方看過,情況有些不樂觀?!彼戒佒睌?,“靈女峰內里一定被侵蝕得很厲害,我懷疑那幾個人根本不太懂風水,也沒好好算過怎么挖才能把對靈女峰地脈的傷害壓到最小、安安穩穩地待下去?!?/br> 靈女峰是鐘神山十三峰巒中最高也最重要的一座,單單只是這一座靈女峰所承載的地脈靈氣便勝過千百個鄔仙湖,山體內部的靈脈紛繁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掌握了上代山鬼的元靈,只是獲得了力量,并不意味著真正了解這座山,會選擇破壞山體的人本身想必也不打算了解這座山。 “若有一天聽說天被人捅出一個窟窿來,我也不會奇怪?!鄙蛉缤淼吐曊f。 這山水人間,并非每一個人都會珍惜,可到最后,卻總是珍惜的人給不珍惜的人還債。 “能償債,總比沒處去償要好?!鼻辉兊卣f,“靈女峰還沒倒,鐘神山還在,北地也還如昔風平浪靜,還有補救的機會,這已足夠了?!?/br> 沈如晚不由抬眸望他。 只此一句,透過這張迥異的面容,那種難以言說的、屬于長孫寒的感覺瘋狂溢散,從發現曲不詢就是長孫寒后,她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感覺到,他還是他。 無論改換何種容顏,無論再過多少年,無論性情如何判若兩人,他身上總還有那么一點磨不去、碾不碎的,獨屬于長孫寒的神魄。 曲不詢朝她望過來,神態依稀似舊年,是那種遇見什么樣的困難都意定神閑,仿佛有他在連天塌下來也不妨。 原來一個人的靈魂是可以超越皮囊的束縛,在全然不同的面孔上找到如出一轍的蹤跡。 她終于明白她為什么看著他就能想起長孫寒了。 容貌可改,性情可變,而神魄永存。 沈如晚驀然垂眸,避開他的目光。 她攥著自己的指尖,碾了一下又一下,輕聲說,“所以這么說來,你沒找到地方?” 曲不詢緩緩點了一下頭。 “若不管不顧挖開山,這靈女峰未必經得起再一次摧殘?!彼烈髌?,“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冒險,只能作為最后的辦法?!?/br> 沈如晚微妙地靜默了一瞬。 “剛才陳緣深過來說,五日后他們會帶他進入靈女峰內,他會帶我一起去?!彼f,“不管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至少是個機會?!?/br> 曲不詢皺了皺眉。 “只怕是來者不善?!彼麑﹃惥壣畈粓笾竿?,但既然沈如晚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也不說討人嫌的話,“我和你一起去?!?/br> 山莊里有盧玄晟、白飛曇兩個丹成修士,還握有上代山鬼的元靈,沈如晚一個人去難免吃虧。 沈如晚點了一下頭。 “把陳獻和楚瑤光也帶上吧?!彼f,“陳獻不是有絕對嗅感嗎?萬一他們要進山體內部,還要靠陳獻追一追蹤跡。還有白飛曇的異火,祟氣太重,我就算能把他殺了,想化解祟氣也要花上不少功夫,不如讓楚瑤光來?!?/br> 曲不詢想了一下便點頭。 以他們倆的實力,斗法時帶上兩個拖油瓶也沒什么大不了,楚瑤光就是為了找meimei才來的,要是能早點進靈女峰內,只怕比他們更積極。 “這幾日我觀察過云中棧道出入的情況,他們應當沒有提前將藥人轉移走?!彼烈髌?,“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別的通道出入鐘神山,若是提前將藥人送走就麻煩了?!?/br> 沈如晚搖搖頭。 “不可能的?!彼f,很細致地朝曲不詢解釋了七夜白生長的部分特性,“……當初孟華胥留下的那一冊手記上記了一部分,其他都是我按照木行道法推測出來的?!?/br> 即使是七夜白這樣純由人培育出的花,總也是遵循道法規則的。 她說完,不經意抬眼望了曲不詢一眼,發現他神情微妙,一頓。 “沒聽懂?”她心情復雜地問。 曲不詢沉默地點頭。 沈如晚心里那點因他熟悉神魄而起的砰然又沉寂下來了。 她繃著臉坐在那里,活像個大冤種。 “劍修?!彼馕赌氐吐曊f。 就算他是長孫寒,其實也不過是個不懂法術、有尋常喜怒、脾氣毛病一大堆的劍修。 長孫寒不是遙遙懸在云間的明月,他也是凡夫俗子,一入紅塵滿身風塵的普通人。 “術業有專攻,我要是什么都懂了,還給不給別人活路了?”曲不詢挑著眉,懶洋洋地說。 真是一點也不會謙虛。 沈如晚沒好氣地想。 “總之,你的意思是,他們輕易不會轉移藥人,因為花開之前最好不要改動環境。所以無需擔心,是這樣吧?”曲不詢笑了。 還算他能聽懂人話。 “行,等到那天我們一起去?!鼻辉冋酒鹕?,抬步,朝屋外走去。 沈如晚望著他走向門邊,目光從這頭跟著轉到那頭。 她唇瓣動了動,直到他走到門邊,才終于沒忍住,“……你就這么走了?” 曲不詢停在門口。 他背對著她,沒轉身,也沒去推門,頓了一下,聲音聽起來很平淡,反問她,“不然呢?” 沈如晚攥著手不說話。 他剛剛才和她說了些什么“自從見到你就神魂顛倒”的瘋話,就不打算解釋一下? 哪有他這樣的! “你還想我說什么?”曲不詢偏過身來,意味不明地望著她。 沈如晚板著臉。 她問,“所以你當初被緝殺,也是因為七夜白,柳家……” “我只殺了攔我離開的人,柳家是怎么忽然被滅門的,我當時一點都不知道?!鼻辉冋f。 沈如晚神色無限復雜地望著他,“你為這個死過一回了,一活過來又來查?你就一點都不怕嗎?” 曲不詢笑了一下。 “總歸沒有在雪原上看到你的時候那么怕?!彼鈶B自如。 沈如晚微怔。 “什么意思?你那時候就認識我了?”她有點不確定地看著他,她那時確實有點名氣,但總不至于讓長孫寒一看就怕吧? 曲不詢凝視了她一會兒。 “沈師妹,”他這樣叫她,“你對自己的名氣沒什么認知吧?” 不是她對自己的名氣沒有認知,她只是從沒覺得長孫寒會知道她。 所以他當時早就知道她是誰了。 這認知本身就足夠讓人雀躍。 “你剛才說,對我一見鐘情,”她輕聲說著,每個字都像是夢里字句,讓她頓了好一會兒,這才不太確定地說,“是真的?” 曲不詢問她,“我有什么必要騙你?” 沈如晚不作聲。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那你當初為什么……” 其實追究長孫寒那時為什么不信她,是強人所難。 任誰忽然被誣蔑、被緝殺,逃過了十四州,都不會相信一個沒什么交集的人。 可她總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當時信她一下,哪怕只是一下就好了。 “因為當時我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鼻辉儾恍枰f完便能明白,他平靜地說,“我覺得死在你劍下也不錯?!?/br> 沈如晚微怔地望著他。 以長孫寒的堅韌,也會有覺得活著沒意思的時候,她既覺得不可思議,又仿佛本應如此。 “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樣?!彼p輕地說。 曲不詢問她,“哪里不一樣?” 沈如晚不回答。 “那你現在為什么又不想死了?”她問他,“忽然想追究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