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69節
陳緣深站在對面,把他們的眉眼官司都看在眼里,不由也用力攥緊了拳。 可他一瞬不瞬地望著沈如晚,卻到最后也什么都沒說。 “十年不見了,我也有點好奇你現在過得怎么樣?!鄙蛉缤韺嵲跊]法用眼神嚇退曲不詢,只好當作自己的手還好好地垂在身側,并沒有被誰牢牢握住,轉頭朝陳緣深說,“你不請師姐去你的山莊坐一坐嗎?” 以沈如晚曾經對陳緣深的照拂來說,哪怕十年未見,這也是一個根本沒法被拒絕的要求。 即使她提得這樣生硬,誰都知道她并不真的只是想去做客。 陳緣深的神色微微變了,卻又極力掩蓋。 他像是一點都不意外,可又心存僥幸,終究被戳破,還在負隅頑抗,“師姐,其實就是個很小的山莊,沒什么好看的。你也知道我就那么點本事,實在是拿不出手,還是不要在師姐面前班門弄斧丟人現眼了?!?/br> 沈如晚靜靜地望著他。 “這有什么丟人現眼的?做正經營生賺錢養活自己不丟人?!彼f著,又短暫地笑了一下,幾乎沒什么笑意,“我見過你丟人的時候還少嗎?當初四重陣法解不出,非要騙我說你都懂了,給你出題你又解不開,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時不丟人,現在倒是丟人了?” 陳獻在邊上瞪大眼睛看向陳緣深,像是根本沒想到這位在族里小有名氣的族兄竟然還有這樣不堪回首的丟人經歷。 陳緣深有點窘迫,可聽沈如晚提起往事,唇邊又忍不住流露出一點笑意。 然而這笑意又很快凝固凍結了。 “師姐,真的沒什么好看的?!彼偷偷卣f著,像是哀求,“別去了,我求你?!?/br> 沈如晚用力閉了閉眼。 “你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性格?!彼o靜地說,“你不帶我去,就是我自己找上門去?!?/br> 無論是干練女修提供的線索,還是陳緣深這兜兜轉轉對上葉勝萍一半的線索,她都一定會去鐘神山,也一定會查陳緣深。 沈如晚漠然地想,和她做朋友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因為倘若她的朋友犯下了什么她無法坐視的惡事,永遠也無法得到她的擁抱。 傳言說她冷漠無情,其實一點也沒錯。 陳緣深死死咬著牙,和她對視很久。 像是再也撐不住了一般,他重重地低下頭,躲開她的視線。 “你會后悔的,師姐?!彼曇艟o繃,“你根本不知道你會有多后悔?!?/br> 沈如晚直直地望著他,沒有一點猶豫,“就算后悔到死,也是我自己選的命?!?/br> “這么多年,你見過我為我的選擇后悔嗎?” 陳緣深苦澀地看著她。 這時他又依稀回到很多年前的青澀靦腆、猶豫又膽怯的少年,只能悄悄地、不作聲地久久望著師姐的背影,她一回頭,便慌里慌張猛地低頭,假裝在干正事,等她挪開目光,松了口氣,卻又茫茫地嘆了口氣。 “不過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放棄的,”他喃喃,說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這么多年過去,你也不會放棄的?!?/br> 作者有話說: 日九成功??! 第62章 我亦飄零久(三) 茶樓露臺上, 一盞蓮燈歪歪斜斜地掛在墻上,燈影斑駁昏黃,把兩道人影拉得很長很長, 像是扭曲在一起, 依偎著靠在一起。 沈如晚踏著蒙了一層厚厚灰塵的石板磚, 在燈光之外的地方靜靜站著,遠遠望去, 一片昏黑, 只剩滿眼星辰浩瀚。 “快點離開這里吧,這鬼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彼龆卣f。 曲不詢抱著胳膊站在她身側, 聞言看她一眼,“之前沒看出來,你這么討厭碎瓊里?” 沈如晚目光停駐在茫茫的星空。 “不喜歡?!彼f, “從前就不喜歡, 現在更不喜歡,我討厭這里?!?/br> 終年長夜的碎瓊里、暗無天日的碎瓊里、秩序之外的碎瓊里, 永恒不變的浩瀚星空無情無欲地俯瞰凡人貪嗔愛恨。 誰又經得起星辰沒日沒夜的拷問?她只覺得如此孤獨。 孤獨又壓抑。 “現在不喜歡我倒是能理解?!鼻辉儐?,“以前不喜歡又是為什么?因為這里是神州知名的流亡地?” 她嫉惡如仇, 討厭碎瓊里好像也不稀奇。 沈如晚沒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曲不詢幾乎以為她不會再開口了,她忽而像把先前的問題自然地略過了一樣,忽然問他,“十年前,長孫寒橫跨十四州,到了碎瓊里附近的時候,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逃進碎瓊里,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旦進了碎瓊里, 就再也沒有人能抓住他了?!?/br> “可他為什么沒有進碎瓊里呢?”她喃喃地說著,像是在問他,又像是隔著很多歲月去問那個僅存于記憶里的人,“只要他找個秘境待上幾年、養好傷再出來,誰也奈何不了他,他為什么不呢?” 曲不詢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個。 他一頓,偏過頭,也望著眼前的浩瀚星海,背對著昏暗燈光,神色難以分辨,只有一兩道很淡很淡的星光迷離地勾勒他英朗的輪廓。 “哦,那可能是因為他傻?!彼Z調漫不經心的,“生路就擺在面前,他偏偏不愿意走,不是傻是什么?” 沈如晚無言。 她轉過頭,一言難盡地看他。 “別這么看我,我說的也沒錯啊?!鼻辉儧]回頭,但好似完全知道她在看他,在黑暗里像是笑了一下,“要么就是他知道你會來追殺他,怕他進了碎瓊里你就找不著他了,所以干脆繞道走?!?/br> “你有毛病吧?”沈如晚罵他。 像是忽而被窺見了過去藏于心底的心事,已經決定放下了,誰再提起就惱怒。 尤其不該是曲不詢提。 曲不詢微微頓了一下。 他沒再說話,可黯淡星光里那一點英挺的輪廓卻像是忽而繃緊了,沉沉地凝在那里,像晚秋凝在天邊的云霾,墜不下,也散不開。 “原來你這么討厭長孫寒?”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稍微開個玩笑就嫌煩?” 沈如晚沉默了一會兒。 “對,你別開這種玩笑?!彼幌朐俾犌辉兲衢L孫寒這個名字了,既然連蓮燈也召不來長孫寒的魂靈,那么她也許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歡他,也許這么多年她耿耿于懷的只是那段無憂無慮偷偷喜歡的時光,“我一點也不喜歡?!?/br> 曲不詢驀然追問,趕在她最后一個字的尾音尚未湮滅前,“那你還時不時提起他?” 沈如晚垂著頭。 “心里有點疑問,總歸要解開?!彼Z調漠然,“這不代表我喜歡和他扯上關系,很難理解嗎?” 橫跨豆蔻韶年至今的漫長心事,見證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蛻變,終將掩埋在她早已決意放下的過往歲月。她早早已經決定轉身放下過去,又何必再念念不忘著誰? 長孫寒這個名字,也一并忘了吧。 曲不詢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了,用力地攥著,手背上青筋也突起,可在夜幕里看不真切,只剩一點骨節用勁收緊碰撞的聲響。 他還想再問,可不能。 她太敏銳,只怕他再問下去,她就要反問他這個對長孫寒沒有一點情誼的酒rou朋友為什么會對此耿耿于懷了。 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脫口而出就是徹底的坦白,什么也不去管、什么也不去想,長孫寒就是曲不詢、曲不詢就是長孫寒,看看她震驚的目光下,除了冰冷外,會不會還有一點留戀? 如果她知道他就是長孫寒,還會再對他笑一下嗎? “陳緣深有很大嫌疑?!鄙蛉缤泶怪^沉默了好一會兒,打破這沉默,也把他的出神打碎,她抿著唇,淡淡地說,“我太了解他了,他這人從小到大就不會說謊,尤其不擅長在我面前說謊,如果他那個山莊沒有一點問題,他根本不可能是剛才那副樣子?!?/br> 曲不詢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松開又握攏。 “你們師姐弟關系很好?!彼卣f。 這是誰都能看的出來的。 好到誰也不能替代彼此的位置,隔著十多年不曾相見也依然是彼此最特別的人。 沈如晚思緒也飄遠。 “還好吧,”她回憶著,“主要是他當年那個性格,如果我不多cao心一點,誰知道他會不會被欺負死?!?/br> 曲不詢偏頭看了她一眼。 “被欺負?”他語氣更淡了,“我看他挺有主意的,如果他和七夜白有關系,那就更不可能被欺負了,誰能欺負他?” 沈如晚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你不了解他?!彼偷偷卣f,像是陷入很深的回憶,“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有點樣子,可當年一直都是個脾氣很軟很乖的小男孩,很體貼、很貼心,被欺負了也不還手,很怕他會讓你不喜歡,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地觀察你的臉色?!?/br> “我真不明白?!彼?,“他怎么可能摻和到七夜白的事情里?” 曲不詢的神色更緊繃沉冷了。 “也許他根本沒摻和到七夜白的事情里?!彼曇粢怖淠?,沉沉的,“只是命運就那么湊巧,讓他在那個時候走進了那個茶室——說起來,我們從葉勝萍那聽來的線索,確實和他對不上?!?/br> 葉勝萍說的見面時間是兩天前,而陳緣深來到茶室的時間是兩天后。 葉勝萍提供的見面人的特征樣貌是干瘦陰沉的中年男子,這描述的人和陳緣深顯然不一樣。 陳緣深雖然看上去纖長,但身板骨骼也開闊,更是和干瘦沾不上一點邊。 他有種如沐春風的溫和氣質,很干凈。 曲不詢心里再怎么不是滋味,也不會牽強地非要把陳緣深往壞的方向分析。 事實就是事實,和其他恩怨糾葛都無關。 沈如晚聽他這么說,垂下眼瞼。 “我也希望是這樣的?!彼卣f著,“也許他那個山莊里的秘密和七夜白沒有關系,他所慌亂的也無非是別的事,也許只是陳緣深大驚小怪,一點小事也慌慌張張地見了我就心虛,這也不是不可能——他一直就是這樣的性格?!?/br> 她終究還是心存僥幸。 很久、很久都不曾出現的僥幸心,久違的忐忑。 沈如晚不由很深地思忖、設想著。 如果……如果陳緣深真的和七夜白有關系,如果他真的重復了師尊的命運,她還能像十多年前一樣心硬如鐵,走到最后一刻嗎? 不,不能說是和十年前一樣。 因為即使在十年以前,她也并沒有真的做到心硬如鐵。 陳緣深問她,為什么要親手殺了師尊? 是他親眼看見她從師尊的道宮里走出來,可他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