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48節
沈如晚搞不懂他,也懶得再問。 曲不詢看了她許久,在心里嘆了口氣。 一笑愁城自解圍,原來竟是真的。 歸墟很大。 從他們墜落的地方起,可以走上很多很多年,如果是第一次來,走上一段時間就會迷惑起來,又不敢大范圍查探,以免耗盡了靈氣,再也沒法從歸墟爬出來。 但曲不詢對歸墟極其熟悉。 “其實靈力耗盡也未必就全無生路了?!彼f,“如果運氣好,能遇見溫柔腸斷草,吃了就能恢復靈力,儲備得多一點,就能爬上去?!?/br> 不知道奚訪梧到底會去哪里,但這人手里有溫柔腸斷草,而溫柔腸斷草又是大片大片生長的,倒不如先找靈草,再碰碰運氣看奚訪梧在不在附近。 “你后來后悔的時候,就是靠溫柔腸斷草走出歸墟的嗎?”沈如晚問他。 曲不詢輕輕一點頭。 “何止?”他說,“要不是溫柔腸斷草,我直接就死在歸墟下,更不用提怎么爬上來了?!?/br> 沈如晚凝眸看他一眼,想問他到底為什么會覺得了無意趣、不如解脫,卻又覺得和他關系沒到那個份上,未免交淺言深。 她靜靜想了一會兒,沒問下去,反倒語氣淡淡地說,“要是當時我們認識,說不定還能做個伴,一起去歸墟底下求個解脫。沒準你爬出去了,我是真解脫了?!?/br> 這回輪到曲不詢一怔。 “怎么?”他想問清楚,卻又怕觸及她傷痛,反倒把她推得更遠,想了又想,終是不太走心地故意玩笑,“你是打算和我共寫一段生死相隨的殉情佳話?倒也沒這必要吧?” 這都哪到哪??? 他到底都是怎么能張口就來點混不吝的話的? 沈如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那還不如和長孫寒共寫因愛生恨、千里追殺的傳說呢?!彼湫?,“起碼長孫寒在蓬山人氣非凡,擁躉眾多,許多師姐妹都仰慕他,他最后死在我手里,多少人還羨慕我呢?!?/br> 曲不詢神色古怪。 “你要是覺得這傳聞聽起來很好,倒也不是不行?!彼f著說著,頓住,過了一會兒追問,“真有蓬山同門羨慕你殺了……長孫寒?” “可不是嗎?”沈如晚似笑非笑,“做不了他活著時的唯一,做他死后的唯一,不也很纏綿感人嗎?” 曲不詢噎住。 他欲言又止,想說點什么,只覺噎在那里,什么都怪。 “我可真是……想不到?!彼逦峨s陳。 這到底都是什么人??? 順著天川罡風呼嘯遠近的方向一直走,有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溫柔腸斷草。 呼嘯的聲音在這里靜止,靜謐到落針也可聞。 大片大片的溫柔腸斷草生長在無人知曉的深淵,淺淡的幽光凝聚成星海,成為這無盡黑暗里的唯一靈光。 美得讓人連呼吸也忘卻。 沈如晚忡怔地望著眼前無邊無際的溫柔腸斷草。 “神州推崇的天材異寶、能讓修士獅子大開口換一架步虛舟的東西,在這里不過是滄海一粟?!彼卣f,“真讓人難以想象?!?/br> 沈家這么多年聚斂不義之財,種下不知多少七夜白,卻連這一片溫柔腸斷草的零頭也達不到。 就這么自由自在、無人在意地肆意生長,任意一株都是會被世人打破頭的至寶,但它們在這里只是生長、枯萎,度過無人知曉的一生。 就像是無聲的嘲弄,天地江河總有一種讓人苦笑無言的幽默感,冷冰冰地嘲弄所有功名利祿欲。 “這溫柔腸斷草生長老去,本也不是為了給誰斂財的?!鄙砗蠛鋈挥腥死涞卣f。 沈如晚早有所感,并不怎么驚訝,轉過身望去,一個身材高大、神情冰冷的修士站在不遠不近處審視他們。 “是杭意秋讓你們來的?”他問。 作者有話說: “一笑愁城自解圍”來自洪昇《長生殿》 第44章 疑是昔年窺宋玉(九) 沈如晚端詳著這個修士。 他和尋常人印象中的開賭坊的老板不太一樣, 并不玩世不恭眼底精光,也不兇神惡煞面生橫rou,反而身形挺拔, 神態也肅穆, 不茍言笑。 看上去半點也不像是林三口中那個在碎瓊里混得開的精明老板。 “奚訪梧?”她反問。 “是我?!鞭稍L梧目光掃過她和曲不詢, 頓了一下,“原來是我想錯了, 你們不是杭意秋叫來的?!?/br> 他得出這樣的結論, 仿佛便忽然卸了什么勁頭一般,雖然神色還是嚴肅的, 卻無端透出幾分意興闌珊來,看上去不像是確認了眼前不是敵人,倒像是沒等到自己想等的人一般。 沈如晚挑眉。 若她沒記錯, 按照傳言所說, 這個只聞其名的杭意秋和奚訪梧應當是反目成仇了才對。 “奚道友,我們是來找你的?!鼻辉冮_口, “適逢其會,聽說你獨自下了歸墟, 一時擔憂, 就下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搭把手?!?/br> 奚訪梧看過去,“你們有事找我?” 若無事相求,沒人會為一個從沒見過的人親下歸墟,他了然,“看來事情還不小?!?/br> “也算不上大小?!鼻辉兇揭黄?,淡淡笑了一下, “說大也大, 說小也小, 只是想探聽點消息,初來乍到,求之無門,聽說奚道友消息靈通,交游廣博,特來請教?!?/br> 奚訪梧冷冷把他們打量了一遍,不置可否,“你們要問什么?” 曲不詢也在暗暗觀察奚訪梧。 面對林三時,他問,如果想買一批沒有隱患的人該去找誰,如今面對奚訪梧,又有另一套說辭。 “舍妹出門時不夠謹慎,被人抓走了,查來查去,發現被帶到碎瓊里來了?!彼卣f,“家里對舍妹寶貝得很,急急慌慌地派我們出來找,無論是救是贖,多花點錢也出得起,總之一定要接她回家。我們在碎瓊里人生地不熟,特來請教奚道友,若道友有所指點,必有重謝?!?/br> 奚訪梧把他每個表情都看在眼里,即使聽到重謝,冷肅的神情也沒什么變化,“你姓什么?” 曲不詢眉眼微抬,“鄙姓曲,曲不詢?!?/br> “曲家?”奚訪梧半點不客氣,“沒聽說過?!?/br> 曲不詢笑了一笑。 “聽沒聽說過不重要?!彼f,“我和她站在這里,比什么姓氏都有說服力?!?/br> 神州最顯赫的世家豪門,最多也就一兩位丹成修士坐鎮,現在他和沈如晚一起站在奚訪梧面前,還用得著什么姓氏做擔保嗎? 林三這樣的底層修士看不出他們的修為,奚訪梧自己就是丹成修士,自然是能看出來的。 “丹成修士里窮鬼可不少?!鞭稍L梧嗤笑,這時他方才有點能在碎瓊里開賭坊的精明樣子了,但仍舊不多,倘若在別處相見,別人一定會猜他是個專心道法一絲不茍、不愛與人算計來算計去的修士。 “你的意思是,只要價錢足夠,你就能幫忙?”沈如晚問他。 奚訪梧看向她。 “在我這里打聽消息,是有規矩的?!彼焓殖斏弦恢?,“規矩就在上面?!?/br> 沈如晚微微皺眉,“什么意思?” 奚訪梧冷冷地說,“賭坊,你說是什么規矩?” 沈如晚還真沒想到他的規矩就是賭,奚訪梧和她從前見過的賭鬼半點不像,他看起來一絲不茍,仿佛做什么都很嚴謹,竟然開了家賭坊,做事規矩也是靠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賭贏你就行?”她問。 “贏我?”奚訪梧露出一點冰冷的哂笑,“可以。如果你能從第一桌贏到最后一桌,你可以和我來一輪?!?/br> “等你們坐上了最后一桌,再來找我問出想問的那個問題?!?/br> 沈如晚凝眉和曲不詢對視。 說奚訪梧愿意幫忙吧,又提出這么嚴苛的規矩,可要說他是故意刁難推脫,還不如直接拒絕,讓人實在難以琢磨他的心意。 “有時間限制嗎?”曲不詢問。 奚訪梧露出冷冰冰的笑容,“只要你們能做到,隨時都可以?!?/br> 這就更讓人捉摸不透了。 難道奚訪梧當真是嗜賭如命,做事全看對方是否擅長賭? 沈如晚想了片刻,既沒說定,也沒拒絕,只是淡淡地提醒,“你賭坊里的那群人,我們幫你解決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br> 奚訪梧并不在意。 “那點人走或不走,對我沒什么區別?!彼麤]什么情緒地說,“難道以我的實力,還真的會怕他們嗎?” “哦,那可真是抱歉?!鄙蛉缤砝涞卣f,“打擾你的貴客盡興了,待會我幫你把他們都找回來繼續?!?/br> 她明明是來找人幫忙的,居然又把話不軟不硬地懟了回來,叫奚訪梧特意看了她一眼。 曲不詢干咳一聲,微微笑了一下,打了個圓場,“適逢其會,順手制止,若是擾了道友的打算,還請恕罪?!?/br> 雖然嘴上說著恕罪,但他臉上神情、眼底情緒平平淡淡,可沒有半點覺得沈如晚做得不對的意思。 說到底,他們只是想請教奚訪梧一點信息,而不是只能靠奚訪梧解惑,總被奚訪梧懟,還是得有點脾氣,在碎瓊里這樣的地方,姿態放得太低,反倒讓人覺得你身上可以榨出更多好處。 奚訪梧目光在他們臉上逡巡一番,不知怎么的,神色微微緩和了一點,竟然解釋了兩句,“秋梧葉賭坊的收益對我并不值一提,開著是為了等人?!?/br> 結合他之前問的問題,這等的是誰便也很容易猜出來了。 “杭意秋?”沈如晚挑眉。 這可真是有意思,分明一個常雇人來砸場子,另一個每每避走,卻偏偏為了前者而開著賭坊。 奚訪梧沒說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而抬頭,向上方幽暗處看了一眼,“天川罡風快來了?!?/br> 其實不用他說,沈如晚也能聽見,頭頂上方千萬里之遙,有呼嘯風聲吹動,幽凄如哭號,直聽得人心里生寒。 她永遠也忘不掉這樣的風聲,在風暴的中心,每一聲哭號都像是她自己從靈魂里發出的哭聲。 奚訪梧彎下腰,摘下兩株溫柔腸斷草,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我的承諾隨時有效,只看你們什么時候兌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