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27節
從前在蓬山,她跟著沈晴諳,在修行之余,鮮衣怒馬,什么都試過,也什么都懂一點。 多少年過去了,哪怕她再也沒碰過,再上手,還是懂一點。 曲不詢有點意外。 他揚了揚眉,正要說話,卻忽然頓住。 章清昱步履匆匆地從走廊走來,徑直走到沈如晚的面前,神色焦急,“沈jiejie,我有事和你說?!?/br> 第25章 枕函敲破漏聲殘(十三) 章清昱站在沈如晚面前兩步遠的位置, 神情迫切。 她拉開凳子匆匆地坐在沈如晚和曲不詢身旁,“我現在總算是知道鴉道長為什么要在東儀島修建那座龍王廟了?!?/br> 沈如晚握著茶杯的手一頓,章清昱在她面前, 從來不會直接坐下, 總要寒暄客套好幾句, 然后才拘謹地坐下。 她微微詫異地抬眸朝章清昱看了一眼,很輕微地停頓了一下, 神色不變, “你說?!?/br> 章清昱緊緊抿著唇,仿佛很是憂慮。 “其實我們東儀島上藏著一位修仙者遺留的洞府, 他隨手收了個徒弟,把這件事告訴了徒弟。后來徒弟過得不如意,就打起了師父遺留的洞府的主意, 打算來撿漏?!彼欀颊f, “但這個徒弟本性又愛張揚,到處炫耀這件事, 一不小心被鴉道長聽說了這件事,從他口中套出了洞府的消息, 鴉道長順勢把那個徒弟給殺了, 來我們這兒找洞府?!?/br> “修仙者的洞府外布有陣法,極其高深,鴉道長沒法解開陣法,也無法靠蠻力破開,所以想出了極其陰毒的辦法,修建龍王廟, 匯千頃鄔仙湖八方靈脈于這一座廟底下, 等到小滿那天破開龍王廟, 倒灌入島上,順勢而下,正好能沖垮洞府外的陣法?!?/br> 章清昱說到這里,臉上不由露出惶恐,猛地拉住沈如晚的手,急迫地說,“沈jiejie,你一定要救救東儀島!如果鴉道長的計劃得逞,整個東儀島,誰也活不下來!” 真是古怪。 章清昱什么時候和她這么親密不客氣過?只怕是她送給章清昱一根針,后者也要惶恐地推拒半天。別說拉著沈如晚的手了,就是并肩走,也總落后半步,謹慎慣了。 沈如晚一瞬不瞬地凝視章清昱。 “這計劃真是喪心病狂?!彼Z氣平淡地說著,“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鴉道長會告訴你嗎?” 章清昱立刻反駁,“怎么可能是他告訴我的?他連整座東儀島上的人命都不在乎,要是被我知道了計劃,只怕立刻就要了我的命。這是我無意間知道的?!?/br> 沈如晚不置可否。 “無意中知道的?”她問,“怎么無意中知道的?” 章清昱抿著唇,忽然很生氣的模樣。 “沈jiejie,我說的都是真話,絕對沒有在騙你?!彼f,“如果你不愿意幫忙,現在就離開東儀島也可以,我心里是把你當成我的朋友,所以才來和你說的?!?/br> 這世上任誰會過度自信地說自己是沈如晚的朋友,也不會是章清昱,謹慎和忖度早已刻進章清昱的性格里,成為她自我保護的一種習慣。 在沈如晚面前,章清昱永遠只把自己當作一個受過恩惠、且還要繼續受恩惠的普通熟人。 沈如晚平淡地看她。 “那你打算讓我怎么幫忙?”她問。 章清昱稍稍展顏。 “明夜就是小滿,子正時,就是鄔仙湖夜涌狂瀾之時,屆時靈脈倒灌,鴉道長會待在龍王廟里,那里似危實安,是島上最安全的地方?!彼毤毜卣f,“倘若在此之前能布下陣法,改變風水,也許就能讓靈脈匯聚點遠離東儀島,向島外偏移,逃過這一劫?!?/br> 她攥著沈如晚的手,神色焦急,“沈jiejie,你那么擅長陣法,島上的朱顏花都是你救下的,東儀島這么多人的命,真的就懸在你手里了?!?/br> 沈如晚只是靜靜聽完。 “可以?!彼f,“我只有一個問題?!?/br> 章清昱立刻追問,“什么問題?” 沈如晚神色沒有半點變化,抬眼,眸光淡淡,手也慢慢從茶杯上抬起。 “——你真的是章清昱嗎?” 話音未落,眼前的章清昱忽然像是一具木偶陡然失去了控制,猛然僵硬在原地,眼底似模似樣的神智一瞬消逝,變成魚目般呆板的模樣。 她僵硬地坐在對面,再也沒有一點動作。 沈如晚微微抬起的手一頓。 她望著眼前呆板如木偶的章清昱,不由也露出一瞬間的忡怔。 她都做好問出這話后,眼前的“章清昱”忽然暴起傷人的準備了,不管接下來出來的是什么刀光劍影,她都半點不懼。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剛出口,“章清昱”忽然就不動了。 ……這是什么個意思? 曲不詢在對面一直沒說話。 “嘖?!彼麘醒笱蟮匕l出一個無意義的音節,換了個姿勢,單手抱肘,靠在石桌上饒有興致地欣賞她此刻的表情。 沈如晚皺著眉看向他。 “你知道這是什么法術?”要不然以曲不詢的性格,怕也不會這么興致勃勃地看她發怔。 可她自小在蓬山求仙,見識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后來執神劍碎嬰滌蕩神州,什么牛鬼蛇神沒見過? 居然還會有在旁人面前發懵的時候? 曲不詢悠悠掀唇一笑。 “我是知道啊?!彼昧饲檬?,“怎么,還有你不知道的法術呢?” 沈如晚先前才給他好臉色,看他這樣,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 “不想說就不用說了?!彼涞卣f,“我自己也能解決?!?/br> 曲不詢在心里嘆氣。 又來了。 他真有些好奇,沈如晚這人,事事求上,一生不知道“讓”字怎么寫的嗎? 曲不詢微微傾著身看她。 “行啊?!彼凵裼腻?,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那我觀摩一下?!?/br> 沈如晚當真伸手托住章清昱的下巴,神識自上而下一掃而過,卻沒發覺什么不對勁。 她蹙眉,偏頭用眼尾望了曲不詢一眼。 曲不詢挑眉,似笑非笑。 沈如晚抿著唇,冷冷地移開目光。 她冷著臉,垂眸細細打量眼前“章清昱”的模樣,神識再次掃過。 曲不詢嘆了口氣。 他食指扣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著,等她的結論。 “——是傀儡?!?/br> 曲不詢唇邊不由泛起一點無奈的笑意。 果然,她能猜著。 沈如晚的硬脾氣,也確實從來都是底氣撐著的。 “喲,”他非要閑閑地招惹她,“不愧是碎嬰劍沈如晚,蓬山年輕一輩第一人,猜的還挺準的,什么都瞞不過你?!?/br> 沈如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身上有很多名號,“碎嬰劍”是最響亮的那個,但從來不包括“蓬山年輕一輩第一人”這個稱呼。 曲不詢聳聳肩。 她殺了他這個昔日的“蓬山年輕一輩第一人”,四舍五入,不就算是新任了嗎? 沈如晚冷笑。 “一看就知道你是散修?!彼f,“若一方大宗門是單純以誰殺了誰、誰打敗了誰論高下,那全神州便只有劍修能做首徒了?” 當年長孫寒能成為蓬山十八閣眾所公認的大師兄,不僅是因為他實力出眾,更重要的是他公明清正、無偏無私,既能以實力懾人,也能以處事服眾。 蓬山上下事務繁雜,首徒素來有督攬全局的職責,權力很大,從前每一任首徒總免不了被暗中詬病為“暗中漁利”。 唯獨長孫寒,從不插手實務,只作審查監督、日常調停,由是眾人服膺。他在蓬山擔任首徒時,宗門上下無所怨懟,多有信服。 故而當蓬山發下緝兇令時,眾皆嘩然,難以相信這是真的,甚至還有人糾集著去敕令堂為長孫師兄討個公道,被宗門長老執事訓斥責罰后才慢慢平息。 緝兇令發布時,長孫寒遠在蓬山千里之外,宗門內弟子鞭長莫及,否則哪是他遠遁十四州?只怕是被信服他的蓬山弟子護著不讓敕令堂捉拿。 后來長孫寒死在她劍下,塵埃落定,那些信服長孫寒的弟子不管信不信宗門給出的罪名,也只能接受,但每次見到沈如晚,總歸是面無表情地繞道走。 有人因為沈如晚這些年聲名鵲起而玩笑般稱她為新的“蓬山年輕一輩第一人”,若有信服長孫寒的弟子聽了,就會把說這話的人罵個狗血淋頭。 沈如晚不在乎,也并不需要這個稱呼,可若一個人總因被旁人冠上的名號而挨罵,總不會太喜歡別人這么叫她的。 曲不詢沉默。 “嗯,也對,我是散修嘛,”他很是正經地點頭,“確實不懂怎么才能當首徒的?!?/br> 是不太懂,也就是親自當過五六七八年罷了。 沈如晚看他。 總覺得他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里怪。 “不過你當時怎么沒努力爭取一下呢?”曲不詢仿佛純粹好奇般,隨口問她,“世人皆知,你是蓬山掌教寧聽瀾最信任倚重的人,就連神劍碎嬰都賜予你了,若是你努力一下,首徒也是手到擒來的吧?” 沈如晚不想聽這些話。 她從寧聽瀾手里接過碎嬰劍,從來都不是為了名利。 若說得大義凜然些,她是為了維護正道公義,讓世間每一分蠶食公正的龐然巨物都崩塌;可若說得更直白一點,公道正義是她還留存的、緊握的、僅有的東西了。 她不能再失去它了。 可這話她當然不會和任何人說。 沈如晚神態淡漠地問他,“織坊給織工一人配一臺織機,但織工離開織坊后就得把織機還回去,期間織機的任何正常、非正常損壞都要織工自己掏錢修。你覺得織工對此感到高興嗎?” 曲不詢一怔。 從未想過沈如晚居然會這么說,居然把碎嬰劍比作織機,還要抱怨一下自己承擔的錢財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