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23節
參道堂、聞道學宮,這都是在蓬山有過親身經歷的人才說得出的,外人就算打探得再詳細,也難設身處地。 曲不詢眉心微跳。 “你就不許我有幾個蓬山的朋友?”他若無其事地反問。 這倒也說得通,倘若朋友聚會時有人一五一十提及,曲不詢記住也很正常。 可沈如晚總覺未能釋疑。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在這樣的問題上刨根究底,可有時和曲不詢待在一起,總有一種從心底涌起的熟悉感,讓她難以忍受地去探究。 “不對?!彼龜蒯斀罔F,“宗門從未公布每年新入門弟子的人數和在冊弟子的總人數,尋常弟子根本不知道蓬山具體規模。你能說出蓬山每年弟子人數,這不是隨便哪個普通弟子能說出來的?!?/br> 就連沈如晚自己,也是在聽命于掌教寧聽瀾后,才能查看蓬山金冊,得知宗門的具體情況。 曲不詢認識了什么地位不低還大嘴巴的蓬山弟子,才從對方那里得知的消息? 說得嚴重些,這都能算得上濫用職權、泄露宗門信息了。 “既然你說你是從朋友那聽來的,”沈如晚似笑非笑,“你倒是說說,你的這個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曲不詢無言。 千算萬算,沒想到在這隨口一提里露了馬腳,她未免也太敏銳。 蓬山上下,有資格接觸金冊,隨口說出宗門大致規模的,不多不少也就幾百上千人,每一個都有名有姓,一旦說出姓名和所屬閣,立馬就能準確查到有沒有這個人,編一個是不行的??扇羰钦f個確有其人的,說不定沈如晚還剛好認識。 更何況,十年白駒過隙,他從歸墟出來后,早已物是人非,蓬山的精英弟子,只怕也早就換了新人。 沈如晚凝視他。 “不可以說?”她問。 曲不詢和她對視片刻。 “倒也不是不能說,”他忽然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就是面對你,不知道該不該說?!?/br> 沈如晚微微凝眉。 “那你考慮的結果呢?”她問。 曲不詢笑了笑。 “我是無所謂啊?!彼f,“你要是想知道,我當然可以告訴你那個朋友是誰?!?/br> 沈如晚盯住他。 “你就這么說出你朋友的名字,他不會介意?”她問。 其實曲不詢不愿意告訴她,沈如晚才覺得正常。 有資格見金冊的弟子私下里對親近朋友透露一二,蓬山查得并不怎么嚴,可若是有人專程去追究,對方難免是要吃掛落的。她和曲不詢才認識幾天?他怎么可能把親近朋友的名字告訴她? “早就死在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了,還管什么介意不介意?!鼻辉儫o所謂地說,“真要介意,他得從地底下爬出來找我算賬?!?/br> 沈如晚眉頭緊鎖。 “死了?”她微怔,“那你說吧,我看看我認不認識?!?/br> 曲不詢目光落在她身上,漸漸凝住。 “我那個朋友,叫長孫寒?!彼卣f。 第22章 枕函敲破漏聲殘(十) 晴日高照, 直直照落在沈如晚白皙的面頰上。 她是那種骨相驚艷、世無其二的美,頰邊骨rou勻停,繪成最曼麗又干脆的一抹線條, 仿佛含情, 但實在不多。 平日里, 她總是一副冷淡模樣,仿佛脾氣很不好惹, 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細看去,其實懶倦比冷淡更多, 她永遠是了無意趣多于冷漠不耐,只要旁人不影響到她,便可相安無事。 可當曲不詢說出“長孫寒”這個名字時, 這副懶倦無意趣的神態, 卻仿佛被按下了什么機關一般,在他眼前一點一點地變了。 沈如晚目光一瞬凝注, 死死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 變成一片冰冷的空白。 這驟變不可謂不明顯, 背后隱藏的態度似乎也不需過多贅述。 曲不詢不知道為什么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微妙的尷尬。 他本來是想說出自己的名字,試探一下沈如晚對“長孫寒”的態度,倘若她還算溫和,也許當年對他那點溫存和信任還保留著,那也許往后他便能找到合適的機會為當年的罪名做些辯白。 可沈如晚神色驟冷如冰……后面的話, 也實在沒必要說下去了。 曲不詢干咳一聲。 “看吧, 我怎么說的?”他若無其事地說, “我就說你未必愿意聽吧?!?/br> 沈如晚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你的朋友是長孫寒?”她一字一頓,像冷澀的冰泉。 曲不詢在心里嘆氣。 怎么她提起長孫寒的語氣,竟和十年前對他的模樣完全不似一個人?難道是殺過一回的死人,便半點也不必再予溫存了嗎? “就算世人皆知長孫寒死在你劍下,你也不必對我這個多年前的長孫寒舊友斬草除根吧?”他懶洋洋地說著,仿佛渾然不覺她冰冷的神色,“長孫寒是長孫寒,我是我,縱然是曾經喝過酒的朋友,十年過去了,也早就成陌路人了,你放心,我是沒功夫給他報仇的?!?/br> 沈如晚冷淡目光掃過他眉眼。 “一起喝酒?”她質疑,“長孫寒不喝酒?!?/br> 曲不詢聳聳肩。 長孫寒是不喝酒,可長孫寒這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一看就知道,長孫寒還在的時候,你和他一定沒什么交情?!鼻辉兛谖呛V定,斬釘截鐵,“你要是和他很熟就知道了,他這人,去了頭就是個酒壇,嗜酒如命,只是在人前會裝樣子罷了?!?/br> 沈如晚簡直難以置信! 她目光在他臉上不斷逡巡,來來回回,反反復復,似乎想從他眼角眉梢找到些說謊的痕跡,可曲不詢神色穩穩的沒有半點波瀾,根本不似作假。 若是曲不詢隨口說了長孫寒的名字來糊弄她……他也沒必要和一個修仙界人盡皆知的大魔頭扯上關系??? “你——”她開口又頓住,心緒疊起,只覺得過去十年里受到的震動都沒有這一刻多,她心情極度復雜地看著曲不詢,“那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酒肆啊,喝酒認識的,把盞言歡,幾杯下去就稱兄道弟了?!鼻辉儚埧诰蛠?,“當時長孫寒就跟我說,蓬山十八閣的首徒實在不是人當的,每旬先要去和掌教、各個閣主核對本旬的計劃,輔助七政廳分派任務,在所有堂部閣中充當機動人員,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旬末還要輔助稽算堂核對開支……” 一樁樁、一件件,都非得是真正接觸過蓬山整體運行的人才能脫口而出的,就連沈如晚知道的也沒有那么詳細。 “你說事情這么多,全都要靠他這個蓬山大師兄協調,他要是不裝得像樣一點,你們誰會信服他?”曲不詢語重心長,“但是人裝得久了總會累,也需要釋放自己,長孫寒出了蓬山,當然就會放飛自我,狠狠喝個不醉不歸?!?/br> 沈如晚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覺曲不詢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她記憶中長孫寒卓爾不群形象碎裂的聲音。 “那,那你和他關系好到能聽他說起這些了,你竟然不打算為他報仇?”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直到說完第一句,后面的思緒才走上正軌,“這和你之前說的,為了給朋友報仇,不顧危險,多年追尋七夜白蹤跡,似乎有些矛盾???” 若真是為朋友義薄云天兩肋插刀,何至于對長孫寒的死半點不在乎? 曲不詢眉毛都沒動一下。 “一個是生死至交,一個是酒rou朋友,能一樣嗎?”他反問,“長孫寒喝醉了什么都能說,這能怪我長耳朵了嗎?” 沈如晚默默撫了一下心口。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彼龜嗳唤Y束這個話題。 再說下去,她過去的二十年都要碎了。 “不管你要不要報仇,我都奉陪?!彼f,“隨便你?!?/br> 曲不詢看她。 總算是不再細究方才的問題了。 “你就放心吧?!彼唤浶牡卣f,“就算是長孫寒從地底下爬出來見你,他也不一定會找你報仇?!?/br> 沈如晚瞥他一眼。 長孫寒死的那一夜,他又不在附近,他又知道長孫寒不恨她、不想殺她報仇了? “我說真的,”曲不詢看著她,笑了一下,“說不定他見到你時,只想三杯兩盞淡酒,從早喝到晚?!?/br> 沈如晚無語,“夠了啊?!?/br> 所以說“長孫寒是個爛酒鬼”這茬到底能不能趕緊過去了? 曲不詢笑了笑。 “行,你不想提他,那就不說?!彼朴频剞D過頭,看向山丘外的滿眼湖光,“我肯定不會為了他對你動手的,咱倆現在也是朋友啊?!?/br> 沈如晚微微蹙眉。 “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彼涞卣f。 曲不詢偏頭看向她。 他一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沒什么表情的側顏,看細碎日光穿過樹影照在她臉上。明明是孟夏正午的晴光,照在她頰邊時卻清冷如水。 她比十幾年前更清減了。 從前她頰邊還有豐潤的弧度,笑與不笑時都溫婉可親,讓人無端想親近。 可如今,那一點惹人憐愛的弧度都淡去,她越發骨rou勻停,清瘦秀美,也越發冰冷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不敢沾惹、生怕刺痛的美。 “行?!鼻辉兿袷呛敛辉谝獾芈柭柤?,“那我單方面承認你是我的朋友,這總行了吧?” 沈如晚語塞。 她緊緊抿著唇,不想再搭理他。 曲不詢從余光里看她。 他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四周,轉了一圈,隨口說,“誒,你看,這塊地方是不是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沈如晚抬眸,朝曲不詢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原本應當是山石嶙峋的地方,此時竟好似被誰用巨劍一劍一劍鑿平了一般。然而以每一道鑿痕的長度和深度來看,根本不是以凡人之力能做到的。 雖然鴉道長只是尚未引氣入體的異人,但法術玄妙,并不一定要修仙者才能辦到,凡人或許會為之震驚不解,可沈如晚不信曲不詢還要為此驚嘆。 除非是沒話找話隨口瞎說。 她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