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14節
認識沈晴諳,是在她天賦展露、被沈氏看好未來之后了。 沈晴諳是沈氏的嫡支,父母在沈氏的地位很高,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從小就被大力培養,眼光也極高,根本看不上尋常人。非得是那種既聰明機靈,又有點天賦和本事的人,才能入沈晴諳的眼。 若非沈如晚費盡心思展露頭角,她們甚至沒有見面聊上一聊的機會。 認識得久了,沈晴諳知道養父母對她不好,氣得用力拍她一巴掌,“你是不是傻?宗族給他們錢,不是為了你對他們家那兩個廢物忍氣吞聲的!你當初就該稟報宗族,大不了換一家收養你?!?/br> 那時沈如晚的性格也沒現在這么冷漠尖銳,寄人籬下久了,她既會說話,又會做人,人人都說她文靜又大方,她聽了沈晴諳的話,只是微笑,倒比沈晴諳更像個沒事人,“換一家,就會比這家更好嗎?” 沈晴諳于是忽然不說話了。 人人都有幾副面孔,在沈晴諳面前當然個個識趣得體,在別人面前呢? “你這樣,他們以后賴上你可怎么辦???”沈晴諳看她就發愁,覺得她太好脾氣,容易被無賴糾纏,“以后他們來找你,你不許理!搞不定就我來打發?!?/br> 沈如晚想到這里,木梳卡在發梢打結處,用了點力才順下去。 其實她沒有沈晴諳想的那么沒脾氣。 她只是從一開始就明白,變得強大之后,所有的困擾都將迎刃而解。 她還是個普通孤女時,就算能把自己的委屈訴說給別人聽,也會有更多的人覺得她事多、不知足,哪怕換一家收養她,情況也未必能變好,她總不能一連換上幾家吧? 等她強大后,自有人為她抱不平。 沈如晚站起身,隨手把木梳往妝臺上一擲。 當年她還是太有道德了,她皺著眉頭想。 養父母來蓬山許多次,就是為了從她手里討更多好處給親生兒子,一字一句都拿捏著她在他們家待過的那幾年,她不想給,又很煩他們在外面敗壞她的名聲。 現在回想,當初的煩惱都很多余。 只要強大了,不和別人發生利益沖突,自有人為她辯駁——后來她弒師尊、滅家族、殺友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干了,一身罵名,可一旦退隱紅塵,忽然人人稱頌,多的是人愿意說她好話。 人生百味,不如便做個冷心冷肺的人,也好過輾轉反側,意難平。 沈如晚扶著窗欞,看幽幽長街、來去人影。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彼畹?,“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br> 小樓下,忽有一聲輕笑。 沈如晚扶在窗欞上的手微微一頓,蹙眉,傾身從窗口向外探去。 街口轉角,曲不詢挨著賣糖糕的老夫婦,坐在臺階上,拿著個小錘子,一下一下敲著核桃。 一把核桃敲完了,他把核桃仁倒進老夫婦的筐里,隨手拂去核桃殼,抬頭看她。 沈如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在這里見到曲不詢,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藍嬸,”她忽然開口,隔著小半條街叫了賣糖糕的老太太一聲,“我要一塊加了核桃的糖糕?!?/br> 藍嬸一直在這附近賣糖糕,和她打過不少交道,聽到她在樓上說話,抬起頭應了一聲,高高興興,“做好了給你送過去?” 街坊鄰里互相買東西當然也是要錢的,但不急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先給東西也是可以的。沈如晚手頭很寬裕,花錢也大方,雖然平時喜歡一個人待著,不那么好親近,但從不占人便宜,大家都喜歡做她的生意。 沈如晚在窗邊點了一下頭,“好,麻煩了?!?/br> 曲不詢坐在臺階上,仰頭看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半開的窗里空蕩蕩一片,只有日光照在窗框上的熠熠反光。他微微瞇眼,偏頭看向藍嬸。 “藍嬸,”他學沈如晚的稱呼,“一份加核桃的糖糕多少錢?” 從藍嬸夫婦出攤時,曲不詢便已經在街口了,閑來無事,就幫他們敲核桃,已經敲了一上午,藍嬸對他印象很好,“你也想試試???我們送一份給你好了,謝謝你幫我們這么多忙啊?!?/br> 曲不詢笑了一下。 “不是?!彼f,指了指沈氏花坊,“那是我朋友,錢我幫她付了吧?!?/br> 要不是在等人,誰會一大早就在街口什么也不干,就坐那等著? 藍嬸只覺果然如此,但又因為曲不詢等的人竟然是沈如晚而吃了一驚。 “你和沈姑娘是朋友?”藍嬸驚訝極了。 沈姑娘那樣的……也有朋友? 其實讓藍嬸摸著良心說,沈如晚真是沒有哪里不好,長得和年畫上的仙女兒似的,有本事又有家底,品行處世上也沒什么讓人詬病的地方,多的是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可是,她這性格可太冷了???就算有人敢親近她,沈如晚也不見得愿意和人家打交道。 沈氏花坊在這條街上這么多年了,這還是藍嬸第一次見有人說自己是沈如晚的朋友。 “是啊?!鼻辉凕c了下頭,看著藍嬸的表情,又挑眉,笑了一聲,“她的朋友就這么稀罕?” 那可不就是稀罕死了? 朋友,哪種朋友??? “這可真是沒想到?!彼{嬸搖頭,“沈姑娘平時喜靜,我們和她也不太熟?!?/br> 其實藍嬸快好奇死了,奈何也和沈如晚做了好些年的鄰里,也不好一下子就問東問西,搞得太不體面,讓沈如晚知道了,以后都不來她家買糖糕了。 “錢你就不用給了?!彼{嬸長嘆一聲,為自己不能問清所有前因后果而深深惋惜,用油紙包著糖糕,遞給曲不詢,“你去給她送過去吧?!?/br> 曲不詢也沒推辭,謝了一聲,從臺階上站起身,拎著那微微燙手的糖糕,在藍嬸止不住的張望中,慢騰騰地走向那棟身處鬧市顧自幽幽的小樓。 大門緊閉,在過去的十年里,幾乎從未在緊閉時被叩響。 曲不詢抬手。 “篤,篤,篤?!?/br> 作者有話說: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蘇軾《行香子·述懷》 第14章 枕函敲破漏聲殘(二) 三聲叩門聲后,一片安靜。 曲不詢挑眉。 他等了片刻,又抬手,重新敲了三下。 門還是沒開。 對街藍嬸一直在張望,不由有點狐疑。 她還等著看看熱鬧,可看這架勢,沈如晚一直不開門,兩人怎么不像是朋友??? 曲不詢頂著周圍街坊狐疑的張望,竟然還停在那里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他抬手,第三次敲響大門。 這回他才剛敲到一半,緊閉的大門忽然就被一把拉開了。 沈如晚站在門內,滿頭青絲隨手一挽,衣裙素得仿佛明天就要飛仙,淡淡看他一眼,“急什么急?” 藍嬸伸著脖子,在心里“嗬”一聲。 這還真是朋友,不然再沒有這么隨意的。 曲不詢提著那包糖糕,聳了聳肩。 “這不是以為你故意不給我開門嗎?”他理直氣壯。 藍嬸趕緊在心里“唉喲”: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人和沈如晚說話時這個語氣。 其他人見了沈如晚,莫名就要被她那個氣勢脾氣搞得氣虛矮一頭,哪像曲不詢這隨意的樣子? 沈如晚冷淡睨了他一眼,也不說話,一轉身,便徑直往屋內走,全然不招呼客人,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 可那緊閉的大門,在她身后大敞著,并沒有關上。 曲不詢就跟在她后面,慢悠悠地晃進門里去了。 藍嬸遠遠地看著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大開的門后,轉進她看不見的地方,不由用力一拍大腿,“哎呀,哎呀!” 沈姑娘這樣的脾氣,還真是有朋友的??! 可沈如晚不覺得曲不詢是她的朋友。 她也早就過了想有朋友的時候。 “糖糕放桌上?!彼_了門,轉身往花坊內走,頭也不回地丟下三兩句話,“不要到處走動,不要亂動我的東西?!?/br> 曲不詢提著糖糕,看她纖細挺直背影穿過廳堂,在庭院芳草茵茵中停駐,垂著頭一株一株澆花。 沈氏花坊身處鬧市,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獨占一隅,明明周遭吵鬧喧囂,走進花坊,卻忽然像是闖進另一個幽靜世界,一切忽然靜謐。 從廳堂到庭院,盡是杜若蘅蕪清芬,幽綠滿眼,淡淡星蕊似點妝。 尋常香草叢生處大多有蚊蟲環飛,但從門口一路走早庭院邊,半點蟲影也沒瞧見,仿佛連蟲蠅也知此地清幽,不愿來攪擾。 曲不詢目光在四面墻壁上掃了一圈,果然在花葉后瞧見墻面上以朱砂勾勒的符篆畫了一圈又一圈,有辟塵的、有驅蟲的,還有靜心清噪的,沈如晚嫌符紙麻煩,直接就畫在墻上了。 都說大隱隱于市,她這隱是隱了,可又沒隱全,只要靠近,誰都能發覺她的奇異。 她只是不在乎。 曲不詢湊近一點,俯身凝視。 “你種的這些花花草草,好像和外面的都有些不一樣?”他忽然問。 沈如晚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他還拎著那包糖糕,一手托著蘅蕪碧葉,打量起來的姿態很是似模似樣。 “是么?”她淡淡地說了半句。 沒有往下再說的意思,也不深究追問,一看便知敷衍。 曲不詢拈著綠枝條,扭頭看她。 “我最近正好也對花草感興趣?!彼戳怂粫?,忽而開口說,“能不能向你請教請教?” 沈如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