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行李箱，輪子在水泥地上的滾動，發出「叩囉叩囉」的聲響。頻率很穩，就像她的心跳一樣。

    她經過了喧囂的城市、轉了公車、搭上捷運，視野景色從五光十色變成單調樸實，她來到這個大都城的郊區，繁華一角。這些動作像是儀式，一定要經過這些才能算是完整，一定要做完全程才叫做安頓。

    輪子磨擦地面的聲音開始改變，她不用低頭就知道她離目的地不遠了，腳下踩著黃色的泥土，她仍然優雅地拉著她暗紅色的行李箱，箱子不大，大概堪堪裝下一個人的大小。

    路的盡頭是即將被地平線吞沒的夕陽，她瞇了瞇眼，倚在水泥做的護欄上。

    又回到藏寶物的地方。

    將準備好的紅酒和高腳杯取出來，她慢條斯理地、優雅地雙腿交疊，把一部分的自己傾倒進剔透的容器里。她晃了晃高腳杯的細跟，舉杯齊眉，視線透過暗紅的液體凝視那顆不再耀眼奪目的行星，她的聲音極盡溫柔與哀傷：「我找到我喜歡的人了，和你們說聲再見?！?/br>
    ＊＊＊

    和那個人的認識是從網路上，對方是個御姐一樣成熟的女性。也是那時候楊若珊才知道，她深深被這樣特質的人吸引。

    而原來喜歡雖然不易得，但維持喜歡是更難的事情。

    她和她一起玩修仙型網游，網路的世界絢麗糜爛，有人在這里尋找同樣熱愛打斗的人，有人尋找能夠競爭手速與各項技巧、綜合評估、判斷、決策能力的人，也有人純粹砸錢當大爺，或者是享受，虛擬世界不同于現實世界帶給人們的成就感，當然也有大把的人等著抱金大腿，求被帶，甚至將游戲當作進行某些交易的平臺。

    楊若珊看她，她的副幫主，覺得就是所謂的金大腿。有能力有技巧，有顏值和好嗓音，攬著第一大幫副幫主的頭銜，在游戲里如魚得水。

    她？她就是那種所謂的小菜雞，什么都不太會玩，取了個大眾的名字在大幫會里面當沒沒無聞的小小兵，偶爾會跟團跟到幫里幾個核心人物開的隊，被帶著飛……不過為數不多。

    但楊若珊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當她那個亂七八糟的名字被副幫主一唸，聲音透過網絡，從耳機里播出、敲在耳膜時，居然還附帶電擊效果的。

    「莉莉安?」

    她當時傻楞楞的「啊」了一聲，須臾才反應過來，開麥的符號亮著，但只有她和另一個人有正在說話的漣漪圖案，而在她傻不愣登的發出語助詞后，她的漣漪也消失了。

    id名稱為h.m.漣漪仍然在晃動，一圈一圈盪到她心底，而女人沉穩的聲音染上笑意，輕聲問，「我們想去打大的本，你有空嗎？」

    大的本？待楊若珊反應過來女性口中的「大本」，是那個她最近跟野團一起打、跟朋友一起上，都還是打一次死一次的副本后，緊張的手都有點抖，「我、我太弱了，奶不住，每次打都滅團?！?/br>
    「沒事，可以打?！?/br>
    或許是因為對方的語氣很穩吧，讓她整個心定下來；也可能是因為h.m.的聲音太好聽，楊若珊鬼迷心竅，重點誤的狀況下點頭答應，也沒去想明明補師也不是對方。

    她點開h.m.的角色，是個女武，一身衣著干練帥氣，束了一個高馬尾，頭發會在走動時晃動。像是武俠小說里讓人又愛又恨的反派角色，或者隱居山林的修仙大佬。

    不過不管看起來像什么，現在在她眼前的，就只是她很罩的團隊隊長，她所處幫會的副幫主。跟她同團一次會帶她飛的大腿。

    ……

    楊若珊沒有想到的是，那一次一起打完本后，h.m.組隊便常常拉她。

    她會把她護在身后，用那個成熟又好聽的嗓音說，「坦、打我來，也不用擔心走位，開心玩你的?！?/br>
    不是要楊若珊去角落待著、不妨礙她副大幫主大展身手，而是讓楊若珊自由發揮，愛怎么闖怎么闖，躺著過本，反正有她罩著。

    楊若珊從被帶著飛就有點回不去了，儘管她到現在都還是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選她，什么都帶著她一起，但楊若珊已經吸毒一樣的上癮了。

    上癮她上線后h.m.就會來找她，帶她完成各種任務；上癮h.m.手把手教她玩游戲，告訴她各種攻略、策略；上癮h.m.的高馬尾一次又一次甩出漂亮的弧線，她將后背交給她，說自己的命是她續的。

    上癮h.m.帶著她看她喜歡的風景，在荒漠或者云海之上，在星空或者晨曦之下，兩個人相互倚靠著坐著，掛機、看風景，聽楊若珊分享最近生活的種種事情，她的大學，她讀的雕塑系，系上發生的事情、家里發生的事情；她也上癮h.m.堂而皇之的領著她過系統設計里那些曖昧的雙人副本。

    ……甚至上癮h.m.響在她耳邊的聲音，各種輕淺的輕笑和偶爾讓她臉紅心跳的調戲。

    把臉埋進手心里，楊若珊深呼吸幾口氣，抬頭點開工具列的近期組隊。

    果不其然，自從和h.m.組隊之后，楊若珊的近期組隊欄里已經刷不到其他補師的頭像了。

    她知道h.m.是不在乎和誰組隊的。h.m.能力好，能扛能打，來的隊友是誰、職業是什么根本沒差，所以，自從跟她一起玩之后，h.m.就刻意的，不再組其他補師了嗎？

    小綿羊溫順的內心仍然有著佔有慾，如今無聲地被大灰狼大肆培養仍不自知。

    而佔有慾一點一點長成，一點一點依賴，一點一點成為彼此的附屬物。

    楊若珊揣著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心思，也不敢問，直到看到世界頻道有人在問：【最近怎么不太?？吹絟大帶其他補師了?】

    楊若珊心臟碰碰狂跳，也在等待h.m.回答。不過世界頻道吱吱喳喳，五六個游戲里有名的大補都在撒嬌說，對呀對呀jiejie怎么不帶人了，那個該回答的人卻跑到她這來敲她的視窗:【在嗎？】

    沒敢回應，也有些不想回應。

    楊若珊想假裝她在掛機，看看h.m.以為她不在場時是怎么回的。

    等了幾秒沒等到她回復，h.m.才在世頻回：【我有御用】

    楊若珊緩呼一口氣。

    她是她的御用，她專屬的。她在心里想著。

    下一秒就看到有人問：【是那個莉莉安嗎？她還挺弱的欸，有課金，但是玩得不太好。小奶】

    而她看到h.m.回：【我護著，她不用強，開開心心喜歡我就好】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

    那個人在世界頻道，向整個伺服器的人宣示主權。

    她看著她接著敲下一句話：【我就喜歡小奶】

    螢幕這頭，楊若珊整張臉都在燒……她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但就是沒忍住跟著污。楊若珊低頭，拉開衣服前襟看了幾秒。

    ……好，是jiejie喜歡的款。

    楊若珊從頭頂紅到腳趾尖，為自己剛剛的動作和想法恥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