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婕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躺在被窩中，吸取著被窩里那太過熟悉的氣息，深怕淡忘似的，她緊緊的抓牢，然而，那些僅存的溫度和味道，卻已經漸漸離她遠去。

    這是她爸媽雙亡的第五天。

    這幾天，她像失了魂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的，太過劇烈的疼痛，導致她根本無法哭泣，胸口像是被撕裂般，侵蝕著她的內心，擠壓著她、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這個空間，對她來說已經失去了它該有溫度，偌大的寂寞與悲傷，日益膨脹，包裹著她的全身。

    她不想待在這個只有她一人的家。

    彷彿連空氣都在提醒著，她已是孤身一人的事實。

    吱呀——，門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伴隨而來的是腳步聲，由遠而近，并停在了她的房門口。

    咚咚——，敲門的聲音很輕，但這個時間點會是誰？她家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正當她感到有些害怕的時候，門外的人悄聲地開口了。

    「陳婕，我是何丞?！雇ｎD了一下，他才慢慢說道：

    「我買了一些吃的，餓的話出來吃一點吧?！?/br>
    她想起來了，是何丞陪著她走回家的。

    因為擔心她的狀況，所以他送她回家后，只說了句「你先去休息，我去買點東西回來」就這么離開了。

    在何丞離開的瞬間，她似乎下意識地抓握住他的手，而他只是愣了一會兒，并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我會回來?！够匚兆∷氖?，力度似乎收緊了些，「好好休息，在家等我」他是這么說的。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她飛快地爬起身子，開門，找尋他的身影。

    張望著，直到四目交會的那一瞬間，她的不安才得以落地。

    慢慢走近他身旁，在桌子的一隅坐下，何丞將散發著熱氣的湯麵推到了她的面前，這是她常和父母一起去吃的那家麵店。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所以就隨便買了點，如果你不想吃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再去買?！?/br>
    看著他遞過來的餐具，陳婕默默地搖頭，靜靜地開口：

    「這樣就很好了，謝謝你?！?/br>
    拿起餐具，望著白茫茫的霧氣，這些天，她沒怎么好好吃飯。

    除了忙到沒時間吃飯外，停下來的同時，會勾起她太過溫暖的回憶，刺痛地、讓她難以直視。

    但此時此刻，看著碗里的食物，她確實感到有些餓了。

    也許是因為有他坐在她的對面，讓她覺得，吃飯這件事情，稍微、不再那么孤單。

    也許是因為這個空間，混雜了一點他的溫度與他的氣息，讓她覺得不再這么冰冷。

    也許，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存在，就能令她感到安心。

    靜靜咀嚼著碗里的食物，這是她記憶中熟悉的味道，卻因為參雜著過往的記憶而抹上了悲傷，讓這份味道，也失去了它原本純粹的樣子。

    眼前的畫面漸漸變的氤氳，不大確定是因為散發出的熱氣讓她模糊了視線，還是因為回憶太過鮮明刺眼，讓她不自覺紅了眼眶。

    快速地抹去眼角濕潤的液體，不能哭，至少現在還不能。她不想去承認這個太過殘忍的事實，好像只要阻止自己哭泣，就能掩蓋自己的傷口，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何丞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注視著她。

    陳婕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被他看在眼里，看著她壓抑自己，那些悲傷與疼痛，他心疼，卻無能為力。

    想伸出手的弧度停在了片刻，留下一段空白的距離。

    悄悄地，他收回手，這種時候，也只能這樣陪在她身邊了。

    「放著吧，我來收就好?！?/br>
    放下手中的筷子，碗里還留著一半的麵，應該是注意到她已經吃不太下了，何丞的聲音從身旁傳遞了過來。

    陳婕點點頭，對于他的細心觀察與體貼，她由衷感到感謝。

    看著他俐落在廚房收拾的背影，好像有那么一點不真實，明明在這之前，他們兩個是形同陌生人的存在。

    不，應該說，是她拒絕了他的靠近，在他們之間，留下一段微小卻無法忽視的空白。

    這么一想好像有些殘忍，然而，與自己太過接近，只會讓他被班上的同學們議論，這不是她所希望看見的。

    所以，早在他的靠近到來之前，她就先往后退了一步，設下彼此的安全距離。

    而今天，他卻打破了這段距離。

    身上的衣服似乎還殘留著屬于他的氣息，淡淡的草木芳香，擦過她的鼻尖，除了安心，也證明了今天的這一切都不是夢。

    然而，這是第一次他們的距離如此貼近，跨過了這段距離，沾染上對方的氣味之后，還能夠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的退回去嗎？

    歛下目光，至少，現在她不想讓理智霸佔她的思緒。

    她回到房間，坐在床沿，看著放在一旁的香氛蠟燭，這是她母親睡前都會點的，帶著柑橘和檸檬的陣陣清香，這幾天，她都要依靠這個，和父母的床單被套，她才得以入眠。

    叩叩，半掩的門被推開，男孩的身影滑入了她的視線。

    「廚房的東西我收拾好了，你……」停頓了一會兒，略帶生澀的嗓音，似乎有些猶豫，卻還是緩慢地開口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可以留在這里陪你嗎？

    一直以來，何丞都知道陳婕在避開他的靠近，而他即使意識到，也無從打破那份沉默，逼得太緊，只會讓對方更加往后退而已。

    所以他尊重她的選擇，適當地站在這段距離之外，凝望著站在一線之隔的她。僅僅是這樣，他也很滿足了。

    直到今天，看到她即將向下墜落的那一刻，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快速衝上前，用盡所有的力氣將她拉了回來。

    他不想再看見，他所愛的人從他眼前消失，而他只能后悔。

    所以他肆意的打破這份空白，他很慶幸他這么做了。

    至少，她還在。

    他想告訴她，還有他在這里。

    眼看對方沒有回話，何丞思索著，要不強硬一點說他要留下來，至少讓他確認，她今天會好好的。

    「我很想說我一個人可以，但我想，有你在我會比較安心一點?！?/br>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接著是短暫的詫異，目光對上女孩的眼眸，這是今天第二次，她主動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一步、兩步、三步。

    何丞走到了她的面前，他身上的味道，與蠟燭的味道相互融和，漸漸混入鼻腔。

    慢慢躺上床，何丞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目光與她交會。

    ——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的。

    從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她似乎讀懂了他的話語。

    夜幕低垂，在這個只有她與他的房間，兩人的呼吸彼此交錯著，彷彿此刻，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倆人，陪伴在彼此身旁。

    眼前的人影似乎越來越模糊，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下沉，今天，應該可以睡得比較安穩吧。

    快要失去意識前，她感覺自己的手被覆蓋上了一層熱度，指尖的溫度傳遞了全身，讓人感到溫暖。

    等到女孩完全睡去以后，何丞輕輕地幫她蓋好被子。

    凝望著她的側臉，這是第一次，他得以用這么近的距離看清她的樣貌。

    烏黑的發絲垂落在她細長的睫毛上，小小的嘴巴微微半開，白皙的肌膚在月光的照映下顯得越發光采。

    忍不住伸手用手背悄悄撥開她的發絲，想更加仔細地，將她的面容收進眼底。

    不知過了多久，他也跟著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