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世界的感知，始終隔了一層。

    他還沒有能夠報答父母，父母就已經不在。

    而他甚至直到此時才真真正正，清楚地感受到這件事。

    ——他mama，甚至沒能聽到他叫她一聲，“mama”。

    【江耀?！?/br>
    心里的人低低呼喚。

    “……嗯?！?/br>
    江耀揉了揉眼睛。

    江耀擦干凈眼淚，堅定地，沉重地走上二樓。

    身份識別，特制大門打開。

    管理局全體數千名成員，全都站在中央大廳里，沉默地看著他。

    辰為罡站在最前方，表情凝重，負手而立。目光蒼老而深沉，帶著時光，帶著歲月，帶著全人類的希望與未來，沉甸甸地向他投來。

    江耀凝視著在場眾人，視線微微抬起，望向遠處，英靈殿的方向。

    “我將誓死守衛……”

    為了他逝去的雙親，為了他曾經唯一的朋友，為了張不凡，為了孫佳玉，為了原鸞為了奚蘭宵。

    為了不再有子女失去父母、妻子失去丈夫，為了不再讓堅強努力樂觀生活的人，被殘忍粗暴地奪走人生。

    為所有平凡的、普通的，為所有相信這世界仍然美好，認真努力活下去的人。

    “——身后，即是家園?！?/br>
    江耀閉目，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眼時，目光已然澄澈堅定。

    “s級執行者·江耀?！?/br>
    “現在，正式歸隊?！?/br>
    第170章 中二

    江耀變得不一樣了。

    所有在中央大廳見過他的人, 都忍不住產生這樣的想法：

    他變得不一樣了。氣場變了。

    他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像一位s級的執行者了。

    江耀之前參加的區域災害級項目【水沒都市】，作為唯二的幸存者之一，他和伊萬被雙雙升階至s。

    伊萬升階似乎還有個別的什么理由，而江耀升階完全是靠硬實力。

    江耀的實力有目共睹, 特別是在他失控暴走之后。

    管理局的執行者們, 仿佛直到此時才意識到, 95%的綜合天賦適配度，不是說說而已。

    江耀連手指頭都不用動，就能輕輕松松把他們像螞蟻那樣摁死。

    哪怕是公認宜江市最強的a級執行者秦無味, 在他手里恐怕都過不了幾招。

    因此當他回到管理局時, 大家才會懷著那樣復雜的心情來迎接他。

    辰為罡對他的轉變卻似毫不意外。

    “徐醫生已經聯絡過我了，說你……開始人格融合了?！?/br>
    辰為罡帶著他, 行走在醫療部的走廊上。

    ——江耀回到管理局的第一件事, 是去看望方警官。

    之前他失控時，方警官是最早接觸到他污染物的人。

    雖然接觸時間尚短，他很快就自行下車離開，但方警官還是受到了嚴重的污染物沖擊。

    當時方警官和江耀同乘一車。方警官靠近副駕駛座的右邊半個身體，皮膚幾乎完全壞死。

    幸好醫療部擁有全球最先進的醫療技術。方警官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最好的治療，身上的污染物被迅速清除, 壞死的皮膚組織也接受了修復手術。

    現在正在醫療部休養。

    “你的事, 我還沒有完全告訴他。但他應該已經猜到了?！背綖轭笌?。夜色深沉，通往醫療部的透明走廊里, 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夜空。

    ——距離除夕還有一個禮拜。

    監察大廳還沒進行任何布置，醫療部這里卻已經張燈結彩, 提前掛起了小燈籠和窗簾。

    這樣, 因傷住院無法回家過年的執行者們, 看到這些喜慶的裝飾, 情緒也會稍微好一點。

    “他會猜到的?！?/br>
    江耀說。

    辰為罡微微側目，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嗯”。不是那種說了等于沒說的不需要思考的回答。

    江耀很明確地接上了他的話，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真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辰為罡的視線在他身上一觸即收。繼續說道：“你可以和他談談。我覺得方警官是個不錯的人，如果加入我們，他會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戰士。你覺得呢？”

    江耀卻反問道：“你覺得還能瞞多久？”

    辰為罡一愣：“你指什么？”

    “對公眾隱瞞一切?！苯粗?，眼眸燦若星辰，“我們的最高行為準則：隱瞞變異種和污染物的存在?！?/br>
    “誰知道呢。我們每年花費大量精力在隱瞞事實上……”辰為罡長長嘆息，“誰都知道終有一天會瞞不下去，但誰又愿意當這個罪人？公布真相意味著什么，我們長久以來試圖守護的東西或許會僅僅因為恐懼而徹底崩塌……你看過300年前‘那件事’的檔案嗎？”

    那件事。

    無須思索，江耀脫口而出：“全球混戰?！?/br>
    “對，全球混戰?！背綖轭傅哪抗庾兊糜七h。銀白色的月光穿過玻璃走廊的天花板，靜靜落在這位花甲老人的白發上。他緩步而行，步伐堅定，皮靴在走廊上發出沉穩可靠的響聲。

    “那次混戰里，其實有無數目擊者，親眼見證了變異種和它們的可怕力量?！?/br>
    “許多人當場就承受不住打擊，san值瞬間跌落，直接惡墮為變異種?！?/br>
    “人類在面對自身無法戰勝的巨大力量時，會很輕易地就精神崩潰。而一旦他們放棄抵抗，恐懼和絕望會成為污染物的溫床。并且以驚人的速度在人群中傳播?！?/br>
    “幸好，300年前，通訊還不像現在這樣便捷?！?/br>
    “人類以每天幾百萬、幾千萬人的速度，集體崩潰，集體惡墮。到最后留在歷史書上的，也只?！救蚧鞈稹克膫€字而已?！?/br>
    “而我也僅僅是在管理局的內部資料上，得知了那場戰役的慘烈?！?/br>
    “江耀你知道嗎？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口，在短短一個月內死亡，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那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不是歷史書上寥寥數語的記錄?！?/br>
    “那是六十億活生生的人?！?/br>
    “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更可怕的是，我們的戰士，浴血奮戰到最后，卻忽然發現，身后已經沒有人了……”

    “身后的家園已經變成地獄。上一秒還在誓死守衛的人類，轉眼間就惡墮成為怪物……”

    “你知道當時有多少戰士當場崩潰、在瀕臨惡墮之際動手自殺嗎？”

    “他們太痛苦了。他們不愿意連自己都惡墮，轉手把刀刃指向自己人?！?/br>
    “我知道?！苯偷偷?。

    【全球混戰】，是每一個加入管理局的人，在宣誓之前都必須閱讀的歷史資料。

    看過這份資料，再最后捫心自問一次：

    真的要加入管理局嗎？

    真的要成為守護秘密，成為在黑暗中負重前行的少數人嗎？

    江耀在英靈殿前宣誓的時候，秦無味還沒有來得及給他看資料。

    但他其實已經看過了。

    在更早更早的時候。

    可即便如此，江耀仍然覺得，這件事已經瞞不下去。

    “我想，【水沒都市】的幕后黑手，把污染物轉化為實質，就是要把真相擺上臺面。讓所有人都親眼看見，絕望?！?/br>
    江耀說。

    他的表達能力雖然已經突飛猛進，說出來的話還是有點不太順。稍微有點拗口，不像天生母語的流暢。

    “這個可能性我也考慮過，但是……”

    辰為罡話沒來得及說完，因為他們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

    ——醫療部普通病房307室。

    門口電子顯示屏上是“方俊鋒”三個字。

    方警官恢復得不錯。很遠就已經聽到腳步聲，從病床上坐起來，伸長脖子張望。

    辰為罡及時地止住了話頭，帶著江耀進去。

    簡單寒暄之后，辰為罡就表示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

    “您先忙?！狈骄倏涂蜌鈿獾叵虺綖轭傅绖e。

    看來也已經被告知了辰老的身份。

    辰為罡離開時順手帶上了門。

    方警官不等門關好，就迫不及待地轉過頭來，朝江耀招手：“來，江耀，坐過來離我近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