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 第27節
三面是墻,足有兩人多高,墻上有電網和攝像頭,不可能有人從這里翻墻出去而不留下證據。 另一邊,則是連接客廳的半開放式走廊。 當時江耀正在葡萄藤前作畫。是油畫。江耀在繪畫上有特殊的天賦,畫出來的東西都顏色飽滿,明亮鮮活,雖然看不懂他在畫什么,但光是欣賞顏色本身,就已經足夠令人愉悅。 因此很多人喜歡看他繪畫的過程。 江耀對于直播并不方案,而徐靜嫻也會很好地照顧他的隱私,注意把攝像頭方向只瞄準畫布,不會拍到江耀的臉。 當時直播間里大概有幾千人,都在圍觀江耀的創作。 而徐靜嫻正在幾步外的花盆邊,彎腰修剪著花枝。 事情發生時沒有任何征兆。 江耀失手將畫筆掉落。畫筆啪嗒一聲,掉在腳邊。濺起的顏料弄臟了褲腿。 徐靜嫻發現這件事,轉身進屋,去拿毛巾想給江耀擦拭。 江耀就在那時消失。 江家別墅有萬全的安保措施。高清攝像頭對準了房子所有出口,圍墻上也安裝了電網,事后警方根據監控錄像和現場痕跡確認,在那個神秘的午后,并沒有任何人從江家出入。 任何人,包括江耀自己——他并沒有從任何一個途徑,在人類常識的范圍里“離開江家”。 可他還是消失了,就在那個沒有出口的庭院里,甚至是在幾千名觀眾的圍觀之下。 直播間觀眾稱當時屏幕上一瞬間出現了大量雪花。持續時間很短,或許只有半秒鐘。因此很多人甚至沒注意到。 雪花似乎是信號干擾,很快就恢復正常。觀眾們還沒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聽到徐靜嫻驚慌失措的呼喚。 也就是說,雪花出現之前,江耀的手還握著畫筆,在鏡頭前作畫。 而雪花消失之后,江耀本人也和那個奇怪的信號干擾一樣,在沒有出口的地方憑空消失了。 前后時間不過十秒。 溫嶺西再一次地點開了當時的直播錄制視頻。 前一刻還是風和日麗,寧靜的午后和安詳作畫的少年。后一刻就是驚慌母親的呼喚,凌亂的腳步聲,焦急地尋找著不可能消失的兒子。 太不可思議了。 或者不如說,這種事情,在人類認知范圍內,根本不可能發生。 視頻很短,不過半分鐘。溫嶺西循環播放著視頻,情不自禁地感到后背有些發冷。 ——在人類認知內不可能發生。 那么在人類認知之外呢? 溫嶺西把目光轉向了另一個屏幕。 辦公桌上并排放著兩個電子屏,方便醫生在書寫病歷的同時察看各種檢查資料。 此時另一個屏幕里,是最近網絡上對于【舞蹈房殺人案】的討論。 雖然警方努力封鎖了消息,但徐靜嫻的死法太過奇詭。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 她是雙.腿粉碎性骨折,失血性休克而死的。 醫學上對粉碎性骨折的定義,是骨質碎裂成三塊以上。其實一般日常生活中的粉碎性骨折,并沒有真的那么“粉碎”。 但徐靜嫻的雙.腿,卻是真真正正的,徹底粉碎。 溫嶺西至今還記得人們對于她死法的描述。 “她就像一根蠟燭。有人抓著她的腰,把她的腿使勁往桌上插。反復插了幾十次,下面的蠟燭腿就全爛成粉末了。所以她被人發現的時候,整個下半身幾乎沒了。全都變成了碎骨爛rou?!?/br> 據說這是親眼看過現場的人說的。 溫嶺西一開始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還不大相信,覺得其中存在夸大成分。但后來他試著向江一煥求證,卻竟然得到turnip了肯定的回答。 徐靜嫻的遺體,確實毀損得很嚴重。 骨盆以下的部分全部粉碎,血rou骨骼稀稀拉拉地黏連在一起,完全沒有辦法修復。 為徐靜嫻收斂儀容的殯儀館工作人員,不得不用盒子把這些骨渣碎rou收拾到一起,單獨放開。 實在是太稀碎了。江一煥說,無論多么厲害的師傅,無論給多少錢,看到徐靜嫻的遺體時全都搖頭。 看來坊間傳聞沒有過分夸大。 如果要溫嶺西來形容,那大概也只能想到“插蠟燭”這種景象。 可問題是……怎么做到的呢? 徐靜嫻的死亡現場,毫無疑問也是一個密室。 案發時是晚上十點多,舞蹈房已經下班,是徐靜嫻憑著和老板的好友關系,私下里借來鑰匙,獨自使用舞蹈房。 當時外面的大門是鎖著的,鑰匙在徐靜嫻手里。 而監控錄像——這個舞蹈房很高檔,出入口也都有高清攝像頭,然而和【庭院神隱事件】一樣,監控里什么都沒有。 在出事前后的整個時間段里,沒有任何人出入這個區域。 而案發時,江耀甚至就躺在舞蹈房外的長椅上。 舞蹈房里面沒有窗戶,唯一的出口就是江耀身邊的那扇門。 如果兇手是從外面進去的,那勢必會從江耀身邊經過。殺完人之后又從江耀身邊離開。 溫嶺西想象了一下渾身是血的兇手從熟睡的江耀身邊經過的畫面,不禁又是后背發毛。 ——幸好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因為江耀身邊的走廊上,沒有任何血跡和腳印。也就是說沒有人從江耀身邊經過。 但是…… 舞蹈房里,也沒有腳印。 案發現場,徐靜嫻的雙.腿如蠟燭粉末般碎裂,現場血rou橫飛,據說連天花板上都黏著rou屑。 然而在這滿地血rou之中,卻連一個腳印都沒找到。 兇手就像是飄浮在半空中的透明怪物。無法被攝像機捕捉,沒有留下指紋和腳印,悄無聲息地潛入舞蹈房…… 然后當著熟睡的江耀,僅在一墻之隔,以極度暴力的手法將他母親殘忍殺害。 ……甚至沒有吵醒他。 很怪,真的很怪。 人類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氣,把另一個活人的雙.腿活活撞擊到粉碎? 而且在這過程中非但沒留下證據,甚至沒讓被害人有機會發出求救的聲音…… ……等等。 無法求救也就罷了,總能找到理由,比方說找東西堵住徐靜嫻的嘴,比方說當時徐靜嫻已經昏迷。 但是,撞擊聲是怎么掩蓋的呢? 把人類軀體暴力撞碎的聲音……就算關上門也不可能被遮蓋。那一定是令人心驚的巨響。 而江耀就在門口。睡得再死也不可能什么都聽不見吧? 警方事后對江耀的調查也排除了江耀被人下藥的可能性——江耀體內沒有任何安眠鎮靜類藥物的成分。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他真的只是在睡覺,普普通通地睡覺,沒有被任何動靜吵醒。 所以…… 【庭院神隱案】,和【舞蹈房殺人案】,最大的共同點就是…… 這是超越了人類認知范圍的事情。 這是在人類現有的知識理論下,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而這兩件事,都和江耀有著極大的關系。 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溫嶺西的視線在兩個屏幕之間來回移動,大腦飛速運轉,腦中漸漸又浮現出一個念頭。 ——那個男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溫嶺西回想起在動物園昆蟲館,那個出現在他面前的,江耀的副人格。 那個強勢冷硬,堅決果斷的男人。 那個男人甚至沒有名字。 不,不對。 溫嶺西心頭一跳。 不是沒有名字——而是江耀和那個男人自己,都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是“想不起來”,意味著“曾經知道過”,意味著過去曾經發生過什么…… 溫嶺西的心跳越來越快,腦中如有閃電劃過,一道閃亮的光芒忽然把所有碎片串聯起來。 先是【庭院失蹤案】,然后是【蝸牛入耳事件】,然后是【昆蟲館炸彈事件】、【舞蹈房殺人案】…… 這所有事件,都以江耀為軸心。仿佛無數不可思議之物都在圍繞他旋轉。 旋轉,包圍……試探? 對……試探! 事件逐步升級,危險逐步靠近。仿佛是在預告某個更可怕事件的即將發生,又像在試探江耀。 試試看,他到底會有什么反應。 試試看,他到底會不會…… 溫嶺西瞳孔猛然一縮。 他忽然想起一個差點被自己遺忘的細節。 ——在動物園門口,江耀差點又走失一次。 那時周圍人潮涌動,江耀像忽然著了魔,入了魘,眼神失焦地朝某個方向走去。 就好像,受到了某種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