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嬌 第44節
謝珩轉頭對謝策道:“我先走一步?!?/br> 謝策頷首,意味不明的揚唇,“大哥請便?!?/br> 雪嫣邀謝珩在一處茶樓相見,茶樓雅致,伴著琵琶女彈唱的清詞小調,清雅中又不失趣味。 此刻天色已漸昏暗,雪嫣所在的雅間卻沒有點燈,她垂眸枯坐在灰蒙蒙的屋內。 身后的門應聲被推開,雪嫣閉了閉眼,雙手緊緊揪住裙擺,不敢讓悲戚泄露。 “怎么也不叫伙計點燈?!敝x珩在光線昏暗的屋內尋找到雪嫣的身影,“來人?!?/br> “不要點?!毖╂碳甭曋浦?。 暗了好,暗了就看不見她此的悲痛欲絕,而她也看不見時安的模樣了,有些話也更容易說出來。 謝珩稍愣,擺手讓伙計退下,縱溺應允,“好?!?/br> 他走到雪嫣面前蹲下聲,神秘笑說:“將手伸出來?!?/br> 溫柔的嗓音敲在雪嫣心上,讓她險些控制不住哭出聲,喉嚨里干澀發疼,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雪嫣松開攥緊到生疼的掌心遞上前,謝珩反托住她的小手,將手里小兔放了上去。 毛茸茸還在跳,將雪嫣嚇了一跳。 “別怕,是兔子?!敝x珩抓起她另一只手,帶著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我今日與二弟去狩獵時見到了,還是只幼兔,許是和母兔走散了,在野外也活不了,雪嫣來養好不好?!?/br> 雪嫣掌心托著小小的兔子,淚水一滴接一滴無聲砸落,她知道,那時,她在謝策的大氅之下 。 “雪嫣?”察覺到雪嫣情緒不對,謝珩輕蹙起眉。 雪嫣猛然起身,黑暗中她看不清東西,幾乎跌跌撞撞的退到了窗子邊。 謝珩緊跟著起身,“小心?!?/br> 悲傷凄戚的情緒彌散開來,謝珩亦感覺到了,他肅斂起容色,聲音依舊輕柔:“出什么事了,雪嫣?” 雪嫣將指甲掐進rou里,用疼痛逼自己冷靜,“時安,我們的婚事,作罷吧 ?!?/br> 謝珩靜默而立,沒有憤怒,亦沒有激進逼問,他聽到了雪嫣聲音里夾雜的細微哭聲,有得只是不舍。 “雪嫣,告訴我出什么事了?!?/br> 溫柔關切的聲音,催得雪嫣眼淚掉的更兇,她用力吞下哽咽,“什么都沒有,只是這三年,讓我覺得我們之間隔了太多?!?/br> 謝珩鎮定的神色出現一絲裂痕,“雪嫣,我們失去了三年,但會有無數個三年來填補?!?/br> 雪嫣在黑暗中不斷搖頭,不會有了,怎么還會有。 “你能平安回來,我比誰都高興,可經過這些時日,我發現回不去了,無論我怎么假裝和過去一樣,可變了就是變了?!?/br> 雪嫣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刀子在割著她的心,她手心壓著心口,以此來遏制如絞的疼痛,強忍著如絞的疼痛,“況且你是侯府長子,侯府還需要你來撐起,你不該娶我一個小官之女,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這三年便是證明?!?/br> 她知道謝珩從來不會勉強她,她這么說了,就是親手將他推開。 謝珩心中又疼又不舍,他不信對他眷戀深愛的雪嫣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番話,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更在意的是,究竟什么事是對他都不能說的。 “雪嫣?!爸x珩跨步上前,欲將她抱入懷中。 雪嫣慌不擇路的退開,腰側撞在桌沿,聽到她悶哼出的痛吟,謝珩壓低的眉眼間終是慍了薄怒,又不敢再上前,唯恐她再磕碰。 “時安,就當是我們緣淺,總是錯過?!毖╂滩桓以俣嗔?,哪怕再多一瞬,她都會堅持不住。 “時安,我們就到這?!?/br> 說完雪嫣疾步朝門口走去,推開門,光線印照出一張淚水斑駁,滿是凄楚的臉龐。 謝珩站在原地,身后門板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視線明明滅滅的落在某處,輕聲低語,“不行,雪嫣?!?/br> * 冬夜肅寒,下人從院中走過都是腳步匆匆,謝策卻饒有興致的坐在水榭內溫酒賞月,白瓷的杯盞托在玉指之間輕轉,一派風雅隨性。 月華鋪照的石徑上有人正走來,謝策瞇眸看去,薄唇恣意的揚出一抹笑,鳳眸輕睇青墨,“去請大哥過來小酌一杯?!?/br> 青墨想勸阻,不敢,只能硬著頭皮應是。 謝珩聽過青墨的話,抬眸朝水榭看去。 青墨暗自打量著他的神色,眉眼間雖不顯什么情緒,但分明不見了往日的平和溫煦。 謝珩斂目略作思索,提步朝水榭走去。 謝策笑看著謝珩落座,“大哥去見過四姑娘了?” 謝珩沒有做聲,拿起爐上溫著的酒給自己斟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后看向謝策,“怎么這時候還沒睡?” 謝策輕描淡道:“不倦?!彼е改﹃?,看向謝珩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大哥好似心緒不佳,可是遇著什么事了?” 謝珩壓了壓唇角,又飲下一杯酒,勉強挽出的笑容透出幾分氣怒不得,“是有些棘手?!?/br> 小姑娘不愿嫁他了,連個原由都不肯與他說明,讓他又氣又心疼。 “大哥不妨與我說說?!敝x策曲指點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做傾聽之姿。 謝珩確實心里煩堵,沉默須臾,言簡意賅的把事情說了。 謝策眼底劃過一道莫測,低眸提起酒壺斟酒,唇畔勾出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覺得四姑娘說得不無道理,三年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總不能守著過去的記憶過活?!?/br> “不能?!敝x珩眸光不動,“二弟,我與你說,不能?!?/br> 謝策斂起笑意,意味不明的抬起眼簾。 謝珩兀自輕笑搖頭,“我了解雪嫣,那絕非她心中真正所愿,即便是?!敝x珩頓了頓,浸了些酒色的黑眸里多了一份從前不曾有過的強勢,“即便是,我也是不能同意的?!?/br> 謝策驟然瞇眸,危險涌動在眼底,一瞬即逝。 他捻磨著指腹,散漫的語調在夜色下顯的詭異,“大哥就沒有想過,那或許只是顧雪嫣的托詞,三年會改變很多,她是否還對你一心一?!?/br> 謝策平視向自己兄長,言語戲謔,“亦或許,這三年里她與旁人有過首尾,大哥就不懷疑么?” 謝珩素來喜怒不驚的眉眼間透出些些冷意,定定看著謝策。 “雪嫣將來會是我的妻子,也是你大嫂,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詆毀她的話?!?/br> 氣氛在瞬間凝結,微妙、緊張,隱隱有劍拔弩張之勢。 片刻,謝珩喉中嘆出一聲笑,“許是歷經過一遭生死,讓我明白對于想要的珍寶,必須緊緊握在手中?!?/br> “這三年無論發生過什么都不重要,所以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即便是你也不可以?!?/br> 謝珩自斟自酌又飲下一杯溫酒,輕撣衣袍起身,“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br> 衣袍浮動,謝珩從水榭走出。 半彎冷月印照進謝策手中的杯盞,一雙黑眸沉斂,緊凝著那抹皎然,眸光比著沉涼的月色還要寒。 謝策袖手擲了杯盞,碎瓷迸裂濺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第039章 顧崇文連夜趕去交社署遍查卷宗記載, 他越看越心驚,三年來陸陸續續加在一起足有三萬七千貫錢不翼而飛,而且賬目做得極為細致,若不是他提前知道仔細查算根本發覺不了。 顧崇文背后浮滿涔涔冷汗, 這些卷宗都是經他手蓋過章的, 且還在戶部留存有一份,一旦那份折子被送上去, 判他個削官都是少的, 除非他把虧空補足, 可是這么大筆數目, 又怎是一時半會兒能湊出來的。 一直到天蒙蒙亮,顧崇文才心神不寧的走出交社署, 看到等候在府衙外的青墨,他心頭一凜。 青墨走上前, 面無表情道:“世子請顧大人走一趟?!?/br> 顧崇文搓了一把手心里的汗,方才跟上。 京兆府衙,謝策負手站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 一身緋色官袍沉穩肅斂。 “顧大人想來也知曉,我請你來是為何?!?/br> 謝策聲音過分清冷,一派公事公辦的姿態,讓顧崇文拿不準他的心思, 可若是世子當真不講情面,就不會單獨找他談話了, 畢竟還有雪嫣與他兄長有那層關系在。 顧崇忐忑的思緒稍稍落定,正色道:“那份折子上所奏皆是誣陷, 本官坦蕩無愧, 世子大可派人徹查?!?/br> “我自然是信得過顧大人的為人?!敝x策低眸整整袖擺, 輕描淡寫的啟唇,“可顧大人也該清楚,斷案講究的是證據,而非我相信就夠了?!?/br> 顧崇文邁前一步,急于自辨,謝策卻沒耐心聽他說這些。 “這份折子,本官是接著遞交到督察院,還是就此當它不存在?!敝x策抬起眼眸,視線似笑非笑的落在顧崇文倉皇不定的臉上,“如何做,全看顧大人?!?/br> 顧崇文緊皺起眉,再看那雙謝策諱莫如深,又偏帶著笑意的黑眸,心里陡升起一股涼意。 顧崇文謹慎開口?!笆雷舆@是何意?” “顧大人無需緊張?!敝x策語氣客氣溫和,但周身那股上位者與身俱來的壓迫感讓顧崇文始終提著心。 自己不過是個太常寺卿,即沒有望族背景,于朝政也插不上嘴,世子能有什么要他做的? 謝策走到太師椅上坐下,又抬手示意顧崇文落座,看著他僵硬的神色,謝策輕笑了聲,“其實很簡單,我只需要顧大人拒絕我兄長的提親?!?/br> 顧崇文滿目詫異,“這是為何?” 謝策緩慢交錯摩挲著指腹,冠冕堂皇,“兄長乃是鎮北侯府的嫡長子,肩上有他應盡的責任,只是兄長固執,不顧阻攔非要求娶令女,左右為難之下,我唯有請顧大人出面方可斷其念想,如此也全了顧家的臉面,還望顧大人體諒?!?/br> 顧崇文面上有幾分說不上滋味的難堪,他自然知道雪嫣嫁入侯府是高攀了,若非她與大公子是兩情相悅自己也未必會答應,此番世子是要他來做這棒打鴛鴦的人。 “顧大人幫了我的忙,我自然也會幫顧大人的忙,兩樁事情孰輕孰重,顧大人應該清楚?!敝x策最擅的就是拿捏別人的弱點,以此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并且下手之快,不給人留喘息的機會。 此事對顧崇文來說一不留神就是滅頂之災,可放在謝策手里輕而易舉就能解決,他沒得選擇,相較于整個顧府,犧牲雪嫣的親事實在算不得什么。 他唯一想不通的一點,究竟這事是巧合,還是本就是世子從中作梗,可三年前又有誰能知道大公子會活著回來, 顧崇文走出京兆府,站在石階上搖頭,世子更不可能提前謀算好就為了這一天,到底是誰在背后想要害他。 回到府上顧崇文就把雪嫣叫去了書房,他神色為難的對女兒開口。 雪嫣不似他預料中哭鬧質問,只是眸光渙散的頷首:“女兒知道?!?/br> 顧崇文看著她眉眼間的苦澀,心中也生出不忍,“父親知道你懂事,日后父親定會為你擇一門好人家?!?/br> 雪嫣想笑卻扯不動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