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刀 第2節
西澄坐下來,開始做事。 她主要寫文案,偶爾承擔些雜事,拍照、打印,剪輯視頻,工作量不多,也無技術難度,是那種隨便招個文筆通順的人進來就能做的活兒。 那幾位同事越聊越投入。 早前還會顧忌到有新人在,現在熟悉了,也不再刻意回避。 但其實沒多少新料可聊,講著講著又照例調侃喬逸與自家老板的關系。梁聿之接手星凌兩年,大家對他的私事了解并不多,話題無非圍繞他家里。 明明他家的核心產業都在南邊,他從國外回來,不在家承歡膝下,早早在權力中心占好位置,偏偏跑來首都接這么一個新起步的星凌搞前途不明的ai企服。 若說是富二代玩票,沒那么不上進,畢竟星凌這兩年的發展有目共睹。 但他特別努力么,算不上,離工作狂還有段距離,不然星凌怎么會到現在還努力保持雙休。 所以說,最大的可能難道是為了和喬少爺雙向奔赴? 諸如此類的玩笑話,一點也不新鮮,唐西澄耳朵都聽熟了。 她對她們口中的男團c位選手喬逸不算陌生,他們半年前認識,一直是喬逸單方面來找她,最早給她送過兩回書,因她偶然和梁泊青提過有幾本書找不到,后來她要搬出宿舍,輔導員好意知會梁泊青,喬逸便又來帶她找房子,搬家也是他。 他第一次來時罵罵咧咧,說梁聿之是個自私鬼只會甩包袱。當時顏悅也在,驚呼“這人好帥”。 當事人立馬喜笑顏開了。西澄被他的變臉速度震驚。 后來熟了,喬逸在她面前更加口無遮攔。 可以說,她對梁聿之的認識有百分之七十來自喬逸的吐槽,詳細到小時候梁聿之是怎樣心機深沉害他被狗咬。 至于話里真實性幾分,不得而知。 而這個時間,話題中心人物喬逸已經喝完咖啡,幫梁聿之辦公室那些要死不死的綠植灑了水,百無聊賴,靠在辦公桌上轉筆。 三分鐘炫技結束,筆扔下,去翻旁邊的書,連翻了幾本,開始哼起歌。 有人耐心告罄,扔下手里一沓數據報表,往后一靠,講:“你跟我這磨洋工有意義嗎?” 喬逸答:“橫豎我也沒什么事?!?/br> “你要真這么閑也好,我這缺個前臺,即刻上崗,你做不做?” 喬逸翻個白眼:“少侮辱人了,我給你做前臺,你用得起嗎!” 梁聿之淡漠道:“那么好走不送?!?/br> 喬逸:“我來談業務呢,能不能給點尊重?追加一筆投資而已,看看你吝嗇成什么樣了?!?/br> “你上個月盈利了?” 某人噎住。 “……就快了,我在努力啊?!?/br> 前科累累的人說這樣的話,哪里來的可信度? 算起來,五年之內,死在喬逸手上的有咖啡廳、獨立書店、健身房、寵物醫院,橫跨多個領域。直接導致他開酒吧時孤立無援。 一是家里激烈反對,不僅毫無資金幫助,還連每月的零花錢都給停掉,二來,所有朋友都躲瘟神一樣躲他,包括梁聿之在內的那群混蛋,沒有一個看好他,后來全靠軟磨硬泡把梁聿之弄煩了才拉到第一筆資金。 也就是說,梁聿之其實是他酒吧的大股東,俗稱“金主爸爸”,不然他才不會上趕著殷勤討好。 “你說咱倆什么情分啊,當年讀書每個假期都是我去找你,我讓你跑一回了嗎?就說現在吧,你有什么事我幫得上的,我說過一個‘不’字么?我哪回沒把你的事兒當自己的?你小叔撂給你的攤子,我不也幫你接了,我就是只有一條褲子都分你一個褲腿穿?!?/br> 喬逸故技重施。 梁聿之不吃這套:“你不會覺得我前面投的那筆錢是看你能力吧?” 情分么,給過了。 喬逸知道這事兒黃了。 “不給就不給唄,這么刻薄干嘛?!?/br> 但他來這趟不閑著,安靜不了幾分鐘,又聒噪起來。 “喂,你跟蔣津語怎么了?” 他假模假樣關切,“不是一直好好的嗎,說崩就崩了,現在人家說你薄情寡義、過河拆橋?!?/br> 梁聿之面色不虞:“你問她去?!?/br> “我問了啊?!眴桃莸涂攘寺?,掩飾自己看笑話的嘴臉,“不就是她小侄子在你身上尿了一泡嘛,多大點事兒。蔣津語她們家是煩了點,但一年也就見那么兩回,敷衍敷衍也不難啊?!彼ξ€想勸兩句,梁聿之說:“你行你上?” “……那倒不必?!?/br> 喬逸識相地閉嘴了。 他才不傻,蔣津語家大業大,長輩小輩一籮筐,天津又近,很難找理由拒絕,一年去個兩回也是要煩死的,梁聿之忍到現在的確是很講情義了。 本來嘛,互相做個擋箭牌而已,整得比真聯姻還累圖什么? 至于蔣津語嘛,只能叫她另尋良人了。 說起來也奇怪,蔣津語從十八九歲和他們一起玩,到現在差不多十來年的交情了,沒和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發展出點什么,最初喬逸覺得她和梁聿之有戲,但兩個人好像也互相不來電,梁聿之空窗挺久了,據喬逸所知可能床伴都沒有,大概是因為有個纏人的前任,被煩到了,對親密關系有陰影吧。 但那也過去挺久了不是嘛?走什么禁欲路線呢?往他身上撲的也不少,不難挑一個吧。 喬逸眼下建議他:“不然你還是正經談個戀愛算了,還能解決生理需要是不是?” 梁聿之告訴他但凡把cao心別人生理需要的精力放在生意上,今天就不必來這趟了。 喬逸覺得他在轉移話題,“回避也沒用啊,生理需要這種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除非你年紀輕輕已經ed了?!?/br> 梁聿之叫他滾。 第2章 ◎她二十歲了吧◎ 完成了文稿,校對、排版,唐西澄開始剪輯視頻物料。 在這個過程中只有一位同事在內部通訊工具上與她發生交流。 口頭言語一旦不被作為對話手段,無關緊要的寒暄便大幅度降低。 對其他人來說,無論是出于禮貌,為了避免尷尬還是考慮社交效率,與她減少溝通都是最簡單的方式。 這種體驗對西澄來講絲毫也不陌生,她的整個學生時代都在重復經歷。 某種角度看,這其實是失語的最大利處。西澄體悟到這一點,是進入中學之后了。 時至今日,她已經十分習慣甚至享受。 比如此刻,作為整個環境里最沉默的存在,她變相地享有了將所有非必要社交排除在外的特權。 自然而然的,工作效率提高了。 午飯前完成工作,和陶冉打了個招呼便離開公司去學校。周四的上午和周五下午有專選課,這兩天只坐班半天。 兩點鐘,在人文樓上《西方文論名著選講》。 人不多,稀稀拉拉,西澄坐在最后一排,臨上課前兩分鐘,有人從后門進教室,在她左手邊坐下。 西澄轉過頭,是肖朗。他笑了一下,說:“來蹭一下汪老師的課聽?!?/br> 肖朗以前是他們的班長,后來轉去法學院,大一時因為輔導員的囑托,他對西澄很照顧,小組活動、實踐作業都和她一組,轉院之后交集少了,只偶爾在學校里碰上。 講臺上,汪老師已經開始講課。肖朗只帶了個筆記本。 整節課大家都很投入,到后面剩幾分鐘自主閱讀。 肖朗將筆記本推過來,空白頁上寫了行字:聽說你不住宿舍了? 西澄提筆回復:九月搬出去了。 肖朗又問:安全嗎,離學校遠不遠? 西澄:沒事,很近,我和顏悅一起。 停了下,問一句:你推免有結果了? 肖朗:嗯,定了p大。聽說你沒有要名額,有別的打算? 西澄還沒回答就下課了。 幾個同學圍過來和肖朗講話。 他人緣一直好,學霸,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是校園里最受歡迎的那個類型,轉專業后也沒有和大家生疏。 有人問他怎么來了,肖朗說想念汪老師的課了。 對方不信:“恐怕不是為了汪老師吧?!?/br> 旁邊有人附和。 自然也有目光落在西澄身上,在話題移到她這里之前,肖朗不動聲色地幫她擋了。因為這些寒暄,課間休息的時間被完全占據,他們的聊天沒有繼續下去。 第二節 課結束,大家離開教室。 走到樓下,肖朗提議一起去吃東西,西澄拒絕了。 肖朗說:“你每次拒絕我都很干脆,好像都不用考慮?!?/br> 依然是隨和的語氣,但說話直接很多,“我有聽說你搬出宿舍的原因,想確認一下和我有沒有關系?!?/br> 唐西澄明白他在說什么,可以想象別人怎樣描述她和室友章芊因為肖朗而矛盾不斷,最終撕破臉導致她搬走。 但她清楚地告訴他:和你無關。 簡短的解釋沒有太強的信服力,肖朗不至于自戀到相信唐西澄真的會因為他而怎么樣,但他清楚章芊。 西澄看懂他的眼神,又用手機寫了行字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被欺負了?” 肖朗沒有回答。 西澄忽然對他笑了一下。她常常都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忘記她笑的時候側頰是有梨渦的。 肖朗輕易受到感染,也笑了,微彎著眼睛看她:“所以沒有嗎?” 西澄搖頭。她的皮膚很白,眉眼都不算最精致,甚至右邊眉尾留了一道短短的淺色疤痕,因為沒抹口紅,唇色淡淡的,顯得沒那么有精神,但很奇怪,一切在她臉上就都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