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230節
沈琢聲音在耳畔響起:“青梧,先前張家那位郎君,是你救的,對吧?我們找到了你留下的帕子,那位郎君也承認了。沈家和張家聯姻,你對張三郎有救命之恩,他當對你以身相許?!?/br> 以身相許。 沈青梧握著沈琢的手用力。 她漸漸明白這些是什么了。 最開始的老女人是她的奶嬤嬤,之后的女人是恨她恨得要死的沈夫人,現在的沈琢,是從地牢中被帶出來的哥哥。 這是什么意思呢? 沈琢帶著她,在暗黑中行走。 雨絲飄落,天地靜謐,腳步聲迭起,漫長而空寂的塵世間,沈青梧一時間覺得只有自己一人,一時間又斷續感知到周圍很多氣息、很多人。 她耳力真好。 她聽到很多聲音—— “這便是沈家二娘子吧?這般俊俏英武,什么樣的郎君才配得上她?!?/br> “聽說她與張家的月亮定了親?要我說,那月亮配不上她?!?/br> “還不是救命之恩嘛,老掉牙了?!?/br> “張行簡哪里配得上沈青梧?!?/br> 沈青梧搭在沈琢手上的手發抖。 她好幾次忍不住想摘下布條,但她答應張行簡不摘,所以她堅持地繼續走。 直到一個聲音壓過那些聲音,在很近的距離響在她耳畔。 張文璧略有些僵冷的聲音說:“你就是沈家二娘子?你與我弟弟天造地設,生來便是一對。我張家何德何能娶到你這樣的奇女子,我替我弟弟高興,替我們家請你包容?!?/br> 沈青梧驀地掀開了白布條。 重重煙火塵煙映入眼簾。 她第一看到的是面前靠著墻的張文璧。 然后抬頭,發現這是一條長巷。 長巷盡頭,她看到了撐著傘的張行簡。 那郎君如玉如琢,翩然如畫,在煙雨綿綿的秋夜中,靜靜望著她。 沈青梧回頭,看向自己身后漫長的路—— 身后的沈琢、沈夫人、滿臉含淚的奶嬤嬤。 他們目色各異,看著她。 沈青梧再回身,看長巷盡頭的張行簡。 -- 她突然發現這條巷子,七年前她走過。 她突然發現今日秋夜雨,若是放到七年前,便是她與張行簡決裂、她傷心被棄的日子。 站在巷子盡頭的張行簡,與她隔著重重人流。 曾經他一步步放開她的手,讓一個個人拆散他們。 今日他讓舊人重歸,讓舊情重走,讓她痛恨、畏懼、傷心、生氣的那些,一一扭轉。 十月十一日,是對她具有格外不同意義的一日。 她要將它當做生辰。 她要永永遠遠地記得這一天—— 巷子盡頭,張行簡溫柔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好像在說:過來,得到我,擁有我。 抹定所有遺憾,消去所有不平。你來擁有我,我心甘情愿、堅定萬分要跟隨你。 -- 沈青梧眼前一點點模糊。 白布條被她扔開,她掉頭就走。 身后的張行簡似乎慌了。 他扔掉傘,向她追來:“梧桐……” 沈青梧快步行走。 她眼淚不停掉。 迷離的視野中,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人從眼前掠過。那是帶著愧疚與疲色的沈琢、冷著臉卻不得不演戲的沈夫人、不敢看她眼睛的奶嬤嬤,還有當年的衛兵們,茫然的世人們…… 沈青梧眼淚不停掉。 她疾走間,看著巷子—— 十六歲的沈青梧在楓紅與梧桐中挖出那個埋在落葉下的郎君;十六歲的沈青梧自由自在地在街巷間跳躍,帶著快樂與期待,一次次偷跑去看張行簡;十六歲的沈青梧靠著墻,說他是我的,我絕不讓。 視線模糊中,二十三歲的沈青梧,與十六歲的沈青梧對視著。 眼圈通紅的她,看著那個倔強不服輸的少女。 -- 誰也不能理解她對張行簡的不甘。 誰也不能明白她對張行簡的執著。 -- 二十三歲的沈青梧與十六歲的沈青梧擦肩而過。扆崋 秋天,十六歲的沈青梧去從軍了。 又一個秋天,沈青梧在軍營中孤身望月。 再一個秋天,沈青梧看著月亮發呆。 秋天過去無數次,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佇立在明月光下。 -- 沈青梧不斷落淚。 她在心中告訴那個十六歲的自己:不要害怕,繼續往前走。 終有一日,你會得到他。 你不會后悔的。 他是這個世間,你最想要的禮物。 -- 張行簡追上了沈青梧,抓住她手腕。 他急聲:“梧桐!” 他說:“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你若不喜歡……” 她沒有不喜歡。 沈青梧轉身,投入他懷抱,抱住他脖頸。 -- 沈青梧臉埋在他頸間。 這世間,她最愛他,最想得到他,最不后悔他。 -- 沈青梧說:“這是給我的生辰禮物嗎?” 張行簡輕輕點頭。 怕她看不見,他開口赧然:“沒想讓你哭……” 他聲音懊惱。 而沈青梧抬起通紅的眼睛。 她對他露出笑。 這樣的笑容,也許在別人眼中很兇,但在他眼中,代表著她的溫柔與喜愛。 她說:“讓我們繼續過生辰吧——接下來,你是要帶著我賞雨嗎?” 他含笑:“接下來是看燈?!?/br> 沈青梧:“看什么?” 張行簡戲謔:“看金吾不禁夜,長夜未明天啊——” 那便是賞一夜燈的意思吧。 沈青梧笑。 那就賞一夜燈吧。 ——完——